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那個人,怕是存在于謝芙蓉的記憶之中吧……
浮生,
若夢。
「醒了?」
「嗯。」
丁小蓉淡淡地點點頭,起身下榻。推開窗戶,屋外已經是一片明媚。
「今兒可真奇怪呢,夫人居然沒有錯將莫兒當做他人。」身後緊緊地貼上了一個幽香的身體,一雙白皙縴女敕的手輕輕捧起了她披散在肩的一頭青絲。
「嗯,以後也不會了。」丁小蓉任由他擺弄著自己的頭發,目光高遠,窗外明明什麼都沒有,她在望什麼呢?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這是她第一次完完全全地孤單了一人。不知去何處,不知該做些什麼,原來空虛是這樣一種噬人心肺的感覺。她沒有忘記上一世文若鸞死後,她獨自一人離了家,去了陌生的都市。在那里的每一個早晨她都會靜靜地起床,不鬧,不迷糊,神智清醒,記得每一夜的噩夢。她沒有來得及告訴李鳳鳴,她躺在他身邊的每一個夜晚都不曾做夢,每一個次日醒來都可以毫無戒備地將自己脆弱的真實展現出來。
如今,即使她想騙自己,身體的習慣也不會騙人。她安睡的時光是真的一去不復返了,以後的每一天她都不會放下這心中的防御,她要慢慢重拾每日醒來的這份清醒和寂寞。
「夫人在想什麼?」林莫從身後遞給了她一面鏡子,她下意識地低頭望去,在鏡中見到了一個面容憔悴,但梳著漂亮精巧的婦人發髻的美麗女子。她伸手,指尖輕觸那光滑冰涼的鏡面︰她竟是忘了謝芙蓉有一副這麼美的皮囊。唇角上揚,露出了個青澀的笑容。
「夫人真美,莫兒甚憂……」
丁小蓉回頭望望他明亮動人,美若驚鴻,三月紛飛雪的面容,不由地呼吸一滯,搖了搖頭︰「你的容貌已是世間無雙,即使我再整個十次八次也不夠給你提鞋的,你憂什麼?」
林莫哀然一嘆,撫住了自己的臉頰︰「莫兒怕將來夫人容顏傾城絕色,莫兒卻人老珠黃,被夫人嫌棄了。」
他還真把自己當她的侍郎了……扶額,心中壞壞一笑︰「那便趁著自己容顏尚在,快些尋個紅顏知己娶了,生下兒女,成家立室啊。莫要在我這里浪費青春。」
她說完,將手中的鏡子放回了桌上,抬手將林莫為她梳的夫人發髻拆散了去。青絲垂弦,稍顯凌亂,卻有別樣的風姿。
林莫見她拆了自己精心而梳的發髻,氣得跳腳︰世間哪有這麼不解風情不知好歹的女子方才丁小蓉所說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若是可以,他早就拍拍笑傲江湖去了,作何在她這里受氣
他正捏著拳暗自氣悶,眼前突然出現了一把木制的小梳。疑惑地抬起頭,面前是丁小蓉甜甜的笑容︰「能幫我再梳個麼?我雖然是棄婦,可不想背著這個負擔過一輩子。梳個姑娘的。」
那笑容太過燦爛,令林莫打了個冷顫,鬼使神差地將梳子接了下來,幫她重新梳過。「其實你無須如此的……你現在是我的夫人,自然也受得起這個發髻……」他的聲音很小,丁小蓉听見了,也只是淡淡一笑。
她怎能再輕易地愛上一個人……
他們出門的時候,院子里已經擺好了早飯。農家的大米粥加自家腌制的咸菜和炕的大餅,透著一股濃郁的田園氣息,甚是美味。
只是不知為何,昨晚見到的那個綁著大辮子的姑娘不見身影,給他們開門的老嫗倒是在,不停地給她們夾菜添飯,殷勤地似乎與昨日里那個將她們拒之門外的老嫗判若兩人。
「老婆婆,您的孫女呢?怎麼不見?」
丁小蓉細心地發現桌上的碗筷只有四套,她,林莫,如夢,老嫗,那麼老嫗的孫女就不是有事,而是不在家中吃飯。許是田里有活兒吧,她這樣想著,客套地問了一句。
老嫗听到了丁小蓉的話,眼神閃爍了幾下︰「鈴香去村子里看她大姑了,她大姑挺著大肚子,行動不便,她過去給干點兒活兒。」
「原來如此。」丁小蓉點點頭,突然發現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了,于是端起飯碗,繼續吃飯。
吃飯時,那老嫗偷偷地拿眼打量她們幾人,她也裝作沒有看見。林莫瞪了她幾眼,見她不理,干脆自己大咧咧地開了口︰「老婆子你如此打量我夫人做什麼?再看我將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丁小蓉皺了皺眉,這個林莫的情緒似乎一直不是很穩定,打個比方的話,就像那天空中的雲,變幻莫測。不過她沒有出聲阻止林莫的呵斥,她當然也有發覺到這個老嫗有些不妥當的地方,農家人少有那麼多心機的,有個什麼事都會放在臉上。如此一問,她也正好可以听听老婆婆想做什麼。
老嫗踟躕了片刻,咧著嘴笑道︰「這位小相公的夫人可真美,呵呵,福氣,福氣,不知道……那一位姑娘可定親了否?」
因為年歲已高,老嫗的眼珠里略顯渾濁,發黃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了埋頭吃飯的如夢。
丁小蓉和林莫也是一驚,相視一眼,在對方眼里看到了不解︰為何要問如夢呢?
「那是我的妹妹,姓雲,已經許了人家了。」
老嫗听到如夢已經定親,面部明顯僵硬了一下,「成、成親啦?」
丁小蓉抿嘴笑笑,有點古怪啊。「還未,但是已經定親啦,夫家姓秦。」不知道秦霜能不能找到她們呢,丁小蓉看了看臉紅通通的如夢,心中又是一陣愧疚︰她終是連累了她。
「只是定親……」老嫗明顯舒了口氣,神色松下來不少︰「還好,還好。」
「老婆婆可是想幫我這妹妹說親來著?昨夜里看,鈴香丫頭似乎年歲也不小了,可定了門好親事?」
「嗯……不是,不是……鈴香她……沒福氣,呵呵,還沒定親呢。」
丁小蓉感覺到有個目光一直在盯著她看,扭過頭去︰果然是林莫。怎麼,他也覺得有些不對勁麼?自己家的孫女尚未定親,卻給來投宿的陌生人做起了媒人,這男方肯定是有什麼問題吧。丁小蓉看了看這一桌飯菜和老嫗支支吾吾的樣子,心中嘆了口氣︰算了,反正她們又沒答應,吃過飯就趕快離開吧。
等等,昨天夜里的那些狂犬病患者不知道怎麼樣了,她還要去村長那里提個醒,村子里應該有什麼患病的瘋狗,還是早些除去的好。
丁小蓉給林莫使了個眼色,後者正欲起身告辭,門外突然傳來了‘ ’的敲門聲。
老嫗听到那個聲音,嚇得幾乎軟倒在桌子之下。哆哆嗦嗦地扶著桌角站穩,向大門走去。
門外似乎來了許多人,除了大力的撞門敲門聲,還有粗壯男子的吆喝。
林莫走近了丁小蓉幾步,將她半個身子圈進了懷里。
「夫人,這山民們鬧起事來,很是凶悍,恐不甚會傷了孩子。夫人先回馬車里等著,莫兒去房中收拾下衣物,我們先出去再說。」
謝芙蓉這具身子對孕事似乎十分敏感,听不得太大的聲響。丁小蓉臉色有些發白,點點頭,拉著如夢向前院的馬車走去。
‘咚——’一聲巨響,門不知道是被撞開了還是被老嫗打開了,十幾個身穿紅色布衣的村民沖了進來。
「鈴香呢?」
「快把鈴香交出來」
「時辰到了」
如夢小心地護在丁小蓉的前面,兩人依靠著馬車站著,盡量和人群避開。
「鈴、鈴香不、不在」老嫗顫巍巍的聲音從門後響起,她方才開門的時候被人群撞到了,跌到了牆角處。一個曬得黝黑,身板結實的紅服老漢走到她的面前,一把將她的領子提起︰「這是村子里的決議快把鈴香交出來今兒個無論如何我們是要帶個姑娘走的」
老嫗被一群凶神惡煞的村民們圍著,早就嚇得軟了腿子,但是還是咬著牙說︰「鈴香已經嫁了今天早上嫁的她不是童女了,不能獻給山神」
此話一出,村民們哄得一聲炸了開來。這時後面忽然鑽來了個瘦巴巴的孩子,涎著鼻水,大聲喊道︰「你騙人,鈴香姐姐今早明明去了我家,還幫我娘砍著柴火呢,哪里就嫁啦」
老嫗的臉色變得煞白,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她對著村民們質問的眼神,渾身發抖。
「鈴香不在這里我們去巴娃兒家」
「對今兒個一定要綁了她山神怪罪下來,還要死好多人呢」
人群開始向外涌去,老嫗忽然像失心瘋一樣,抓住了離她最近的一個人,仰天大喊︰「不要抓我的孫女啊——你們要人,那里有一個——放過鈴香吧——我就這麼一個孫女啊——你們要抓就抓她——」
村民經不住她鬧騰,又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集中到她們身上,丁小蓉才意識到那老嫗口中的‘還有一個’指的是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