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知道現在不是相問的時候，若是對方願意說，就不會這麼拐著彎兒的試探自己了。于是她閉了嘴，略帶小意地看了蘇瑤池幾眼。
蘇瑤池淡淡地迎上她的目光，雙手在袖中握得更緊︰今夜是怎麼了，明知道這些話不該說，但是……可惡。
「好……」她別過頭去，掩蓋了面上的不自在︰「……好好養胎。」
丁小蓉點點頭，深深地看了蘇瑤池幾眼，將話題引到她想談的生計問題上……
「你想將這個府邸改做溫泉澡堂？」听完丁小蓉結結巴巴地描述，性情淡泊若蘇瑤池也變了臉色。
丁小蓉料到了會有這種結果，趕忙點點頭，想想，又搖了搖頭，手舞足蹈地補充到︰「不用整座府邸，就是借用下後面菜園子那塊地和偏院的房子，可以修個牆將澡堂和府邸隔開。」
蘇瑤池沉默了，丁小蓉緊張地看著她。
後面那片無用的菜地和偏院的幾所二層小樓也是有天然溫泉水的，但是荒廢了太久，很髒不說，還有的地方沒有挖通修繕，所以蘇瑤池和李家下人都是住在前院。蘇瑤池的小院單獨在西邊，前院東苑的客房現在是丁小蓉和如夢在住。那個偏院要經過蘇瑤池的小院，然後有月門隔開，里面有幾棟連在一起的二層小木樓，只是年久失修，看著破舊。偏院再往後就是那片種不出菜的菜園子，面積也很大，丁小蓉曾經去看過，發現了未挖掘的溫泉的痕跡。
照丁小蓉的想法，就是將那個月門封起來，將圍牆加高把偏院往後的部分與她們居住的府邸完全隔開。然後將小木樓修葺一下，改為茶室，休息室，蒸汽房，按摩房，換衣間。之後將菜園子里的溫泉池開發出來，仿造現代日式的裝修風格，做成室外‘溫泉湯’。嗯，再重新開一個門。
蘇瑤池目光淡淡，仿佛不甚在意，但是也沒有表態說可以不可以，而是冷不丁來了句︰「這也是你對李家的報復？」
丁小蓉一愣，有點心虛地低下了頭︰她確實有些這種黑暗的小心思。這處府邸是李家的吧，李家為了他們那點兒齷蹉的小心思接連將兩個少女乃女乃給遺棄來了，如今還斷了月銀。她還好，蘇大少女乃女乃連封休書都沒得，如此一個天仙般的人物就這樣被囚禁于此，空耗年華……說不甘心，是假的。
若是這處溫泉澡堂建起來了，面向那些享受不起私家溫泉莊園的普通人，順便將她現世接觸到的按摩，瑜伽和美容小技巧都推銷出去，打出‘日式溫泉湯’美容SPA的牌子，說不定能大賺一筆呢。
這處府邸在青州，有心人也會知道這原是李家的產業。大家族看重的就是那張面子，她們用府邸里的溫泉賺錢的事情一定會遭到上層階級的人的嗤笑和鄙夷，不過不緊要，這些嗤笑沖也是沖著東陽侯府去的，她們得了實在的利益同時又讓東陽侯府大大的失了顏面，何樂而不為？
她正想得心花怒放，蘇瑤池接下來的話就如同澆了一盆冷水在她頭上︰「若是被李家人知道了，你不怕吃官司？」
所謂產權這種東西，在古代也是存在的。丁小蓉不懂南棠律法，若是這處府邸的所有權和處置權都在李家，這個澡堂子建起來要到官府注冊的話就需要房子的所有者出面。更糟的是，若是官府不允許隨意將民居改為商鋪怎麼辦？公共澡堂這個概念似乎在這里還沒有出現，但總體說起來也是營業場所……問題越想越多，丁小蓉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她紅著小臉愧疚地看向蘇瑤池，正打算收回方才說的那些話，蘇瑤池卻話音一轉，給了她一個淡淡的微笑︰「若是你能保證一年收回成本，我就給你這個機會。」
丁小蓉垂眸︰她亦不確定這個生意能不能有得賺，要做的嘗試太多，畢竟以前沒有人涉足過這一塊兒。但是富貴險中求，她一向覺得商機這種東西，有眼力看出來，有膽魄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才有的賺。她借著前世的經歷知道如此利用溫泉的法子，勉強算是有眼力了，至于有沒有膽識開這個海口……
她猶豫再三，開口問道︰「若是芙蓉第一年收回成本了，蘇大少女乃女乃當如何？若是芙蓉沒有收回成本，蘇大少女乃女乃又當如何？」
蘇瑤池輕笑，狹長的瞳眸中卻有十分的認真︰「若是你收回本了，我就告訴你孩子的爹是誰；若是你沒有做到……那就將你的十年押與我如何？」
「十年？」丁小蓉驚呼出聲︰「賣身十年？」
蘇瑤池點頭，隨手撈起她垂落在胸前的一縷發絲湊在鼻下，婉然一笑︰「賣身？听著不錯。」
丁小蓉霍得捂住了胸部。後來一想，不對啊，對方是個女人自己怕什麼。還有，她果真是知道這孩子是誰的
「十年有點長了……」丁小蓉擠出個可憐巴巴的笑容，卻遭到了蘇瑤池的冷面拒絕。
「那就算了。」
「可是……」丁小蓉不甘心自己苦思冥想的生財大計就這麼夭折了，女子無財不得自立，謝芙蓉如今才十六，十年後也才二十六，其實也不大……「府里的銀錢不多了，李家那邊又斷了大少女乃女乃的月銀，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大少女乃女乃以後的生計著想……大少女乃女乃也不想一直受制于李家吧……」
蘇瑤池挑了挑眉毛，並沒有多少動容︰「我既然保了你母子性命，你賺些銀錢來回報我也是應當的。這個法子不行你另想法子就是了。」
臉，臉皮真厚……丁小蓉語噎，這麼說自己如今與賣身于她又有什麼區別。十年啊……賭不賭呢……她還想再嫁人的……
「大，大少女乃女乃，那十年抵押……唔……我可不可以成親的……」怪只怪那個冰山美人的氣場太過壓人了，丁小蓉在她面前天生就懷有一種怯意。這種怯意可以說是第六感，也可以說是動物的本能。在強者面前還能挺直腰板本身就是一種勝利，雖然結果大部分時候還是無情地被吃掉。經歷過東陽侯府的事，她現在為人圓滑多了。
示弱這種事情，拿捏好了，亦可以獲利，至少，也不會被人認為失了分寸。
她吞吞吐吐地說完，本想蘇瑤池至少會考慮一陣，沒想到對方想都不想就開了口︰「不行。」
蘇瑤池的面色不善︰可惡，她居然還惦記著嫁人一個李鳳鳴，一個林莫，兩個都不夠她的心情不好，說出來的話也似乎帶著凍結空氣的冷氣︰「十年，簽身契，可以不為奴為婢，但是入得是蘇家的門，就不能外嫁。」
說完，她見丁小蓉猶豫了，就冷聲嘲諷道︰「莫不是你只是異想天開，就以為賺錢是那麼簡單的事情麼？」
對面的藍裙女子面對她的嘲諷毫無觸動，她正想加幾句的時候，丁小蓉忽然抬起頭來了。借著雨光，那雙深邃的大眼楮里清澈地仿佛能析出水來。她看得有些失神。
「這個條件對我太不利了。」丁小蓉開了口，蘇瑤池以為她這是要拒絕，丁小蓉卻轉了轉，又道︰「若是蘇大少女乃女乃能加上分芙蓉六成股份，芙蓉就答應。」
不是拒絕，而是謀利來了。自信，有膽識，也不乏冷靜……蘇瑤池在袖中緊握一起的手指更加攢緊，白皙的手指間捏著一支小小的青花瓷瓶，與李玉燕給丁小蓉錢袋里裝的那支一模一樣。
「好……」緩緩開口，語氣中已經不帶任何情感。站在丁小蓉面前的還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般的飄飄仙子，那雙清冷的眸子若不是漆黑如墨，她真要以為自己是在夢中了。夢中，那雙琉璃色的瞳孔，與眼前的這雙眼楮多麼相似……
「你為何盯著我的眼楮看？」被盯得不舒服，蘇瑤池淡淡地問了句。
丁小蓉一驚，尷尬地扭頭︰「大少女乃女乃的眼楮與一位故人相似。」
「故人？」
遲疑地點點頭︰「也不算是故人……其實，只是夢見幾次，覺得很熟悉。」
「那人的瞳是什麼顏色？」
「噯？」丁小蓉更加驚訝，莫不是……那夢中人是存在的？「和，和大少女乃女乃不同，是一種很美的琉璃色……」她說到最後，聲音不自覺地軟下去了，帶著幾分溫存。
蘇瑤池不再多語，靜靜地看了她一陣，就揮袖讓她先離去。
丁小蓉走得時候，蘇瑤池還在檐下站著，白衣若夢，烏發做繭，那般清遠的人有時飄渺得就像外面幻作的雨霧一般，偏偏又美得不似人間風景。
她收回偷偷打量的目光，又覺得那背影有些熟悉。但是那個背影不是素白的，而是張揚的緋紅色。緋紅如煙，如夢似幻。
「我真的不是忘記了什麼嗎……」丁小蓉錘錘自己的腦袋，困惑浮上眼眸。
不過現在不是思量這個的時候，她已經估算過開起溫泉澡堂的成本了，手里的余錢刨去三個人的衣食，根本不夠。好在她已經想好了賺錢的法子，只是明日還需上街一趟，有些東西需要準本一下。
希望不要太驚世駭俗，嘻嘻。丁小蓉懷著對明日的期望，這一夜睡得很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