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瑤池換了裝束，特意月兌掉了繁重厚實的喪服，換了一件輕如薄紗般的浴袍。那件浴袍是淡淡的粉色，朦朧如同霞霧般，使得里面白皙如玉的光景若隱若現，看不透，但是該掩的地方也沒有掩住。
「如此，你信了？」蘇瑤池側過頭去，長長的披散的頭發遮住了她微微發紅的面頰。
丁小蓉有些吃驚地睜大了眼楮。那胸部，胸前的一點茱萸，下面……確實都不似是假的……可是這張臉卻有可能
她能琢磨到這一點，還是因為清明時見到了那個讓人一眼記不住樣貌的車夫。那樣刻意平凡的一張臉，加上表情有些生硬，冷漠，即使是殺手也不至于如此的吧。她反思了一下，發現自己忽略了即使是古代也是可能有著一些神乎其神的技藝，比如說︰人皮面具。
「不信。」丁小蓉果斷地搖搖頭，蘇瑤池詫異地扭過頭來，等待著她的下文。丁小蓉也沒有辜負她的期待，有些戲謔地拖著語調道︰「要模過才知道真假。」
蘇瑤池面色一僵，有那麼一瞬間差點向屏風後面望去。
丁小蓉也不急，只是抬眼細細觀察著蘇瑤池的神色。出乎她意料的是，蘇瑤池只是詫異了大概一秒鐘就鎮定下來了。不僅鎮定下來了，再回望著她時，那狹長的瞳眸中居然若有若無地閃過了一絲媚意？
「那……你要模哪里？這里？」蘇瑤池縴長白皙的玉手輕輕劃過自己的高挺，然後緩緩地，緩緩地向下，︰「還是這里？……」那麼冰清玉潔般的一個人，嘴角微翹，雙眼含笑的模樣，就像是修仙的仙子一不小心墜入了紅塵，不過依然是美的，配上世俗的美麗也毫無違和感。
丁小蓉臉只是微微紅了一下，就恢復了平常。蘇瑤池今日是有些奇怪，但是不妨礙她做正事。「我要模臉。」《名偵探柯南》里面講了，辨別怪盜基德的不二法門就是使勁拽他的臉。可見這人皮面具再完美，也只是表象罷了，捏一捏，拽一拽，總會露陷的。
「臉。」丁小蓉直視著蘇瑤池含笑的目光，面不改色地重復了一遍。蘇瑤池也不矯情，大大方方地走過去，將臉湊到了丁小蓉跟前︰「請便。」
丁小蓉好不猶豫地伸出了‘爪子’，先是繞著蘇瑤池的臉頰模了一圈，找尋人皮面具接口的痕跡，未果，干脆大咧咧地用兩手手指捏住了蘇瑤池的臉頰，狠狠地向外拉。
「痛，啊。」蘇瑤池的臉被拉著，表情古怪，含含糊糊地吐出了兩個字。那副樣子太難得，太好笑了，丁小蓉一個沒忍住就笑出了聲來，嘴里也沒閑著，調侃道︰「真該找畫師將大少女乃女乃的這幅模樣畫下來，流芳百世啊，流芳百世啊~」
蘇瑤池就不說話了，好整以暇地就盯著她看，看得她骨頭都發起毛來。
「好了。」丁小蓉悻悻地放了手，起身打算離去。
「你……對我做了這些，就這樣就拍拍走啦？」蘇瑤池揉揉自己發麻的臉蛋兒，薄嗔微怒道。
丁小蓉扭頭，沖她眨了眨眼楮︰「是大少女乃女乃拐我來的 ，如今證據也看了，芙蓉是否可以告退了？」
「你你你……」蘇瑤池皺了皺眉，氣鼓鼓地指著她︰「你不需要有什麼表示嗎？道歉呢？對不起呢？愧疚呢？」
「道歉？」丁小蓉笑笑，無比認真地看向蘇瑤池︰「你騙我林莫死了在先，我‘誤會’你在後，不是很公平麼？」她站起身，拍拍裙子向外走去︰「大少女乃女乃，這次我們扯平了。」
蘇瑤池沖著丁小蓉的背影施然而立，好整以暇地勾了勾唇角，抬手揚起自己耳畔的一簇長發︰「想見他嗎？」。
丁小蓉後背僵住，良久，才失笑著答道︰「若是他真沒事了，自會來見我的；他不來自有他的道理。多謝大少女乃女乃厚愛了，芙蓉告辭。」
丁小蓉離開後，
蘇瑤池獨自在溫泉池水旁站了良久，出神地望著池中島那座衣冠冢。身後傳來了優雅緩慢的腳步聲，她抬了抬眼皮，仿佛在對空氣說道︰「哪里找的這麼個臭脾氣的丫頭？」
身後的人靜靜地停在了距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她醒來後性情變了不少。」
蘇瑤池點點頭︰「雲家的事你打算怎麼辦？」
身後的人沉默了一陣，淡淡答道︰「我會幫她，在孩子生下來之前。」
「枝兒，這不是我們能選擇的事情，你……」蘇瑤池擔憂地回過頭去，正對上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後者淡淡地扯了扯嘴唇︰「我知道。」
蘇瑤池臉上的憂慮之色並沒有下去許多。隔牆有耳，這是她們從小接到的訓練之一，即使這是花的地盤，也不得不防。很多話，一個眼神就夠了，不必多言。她靜靜地看了身後的人許久，垂下了縴長的眼睫毛︰「我會待幾日，有什麼事，就先了結了吧。」
回到東苑的丁小蓉，打消了出去的念頭。
雲家，既然蘇瑤池那麼說了，還是先打听打听看吧。免得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如夢局促地守在園子中轉圈圈，見到丁小蓉的那一刻，眼淚嘩得就下來了︰「小，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瞞著您的——您那段時間知道林公子的死訊後、樣子、樣子太可怕了——奴婢，奴婢害怕您有個三長兩短啊——您多為小少爺想想——您還有奴婢啊——」
丁小蓉沉著臉低下頭︰「我本來已經打算放你自由了……」
如夢聞言大驚︰「小，小姐……您，您不能不要奴婢了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能信任的人留在身邊也沒有用，她既然已經打算要自立，就不能埋那麼多危險的炸彈在身邊。留不留如夢讓她非常猶豫。輕嘆了一口氣︰「如夢……這是最後一次了……如果你再欺騙欺瞞于我……我們的主僕緣分就盡了。你，好自為之。」這是她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對她好，對她不離不棄的人，這般就放棄，她心里真的舍不下……算了，等到以後有機會了再找一個知根知底的小丫鬟，且留著她吧。
「小，小姐……大少女乃女乃她，她也是為了您好……」如夢踟躕了半天，喃喃出聲。
丁小蓉本想發火，隨即一想，又有什麼呢？只要自己的眼楮是清亮的，心里是明白的，就好。她想了想認真地對如夢說︰「如夢，你覺得蘇大少女乃女乃為什麼千里迢迢，不惜得罪了李家，甚至不惜自己與手下的性命去救我們呢？你覺得她只是好心？那她是從哪里知道我的事的呢？那日祠堂之上為什麼又來得那樣巧？她將我們困在這里，費人費力地保護我們真的毫無所圖？」
「奴婢，那，大少女乃女乃，她，這……」如夢支支吾吾了半天，腦袋里幾乎被丁小蓉的問題們攪成了漿糊。丁小蓉安靜地等著，她知道消化這些需要時間，她又何嘗不是……從一個認為世界是美好的只想耍寶的大米蟲一步步親眼目睹了這個世界的殘酷，身邊人的多面，以及自己的弱小與無力……想活下去，是很難的，想往上爬，更難。
古人雲，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她的心，以後再也不會不設防。如夢既然要選擇與她行于一處，就要有同樣的覺悟。
終于，如夢抬起頭來，水靈靈的眼楮浸滿了淚水︰「小，小姐，奴婢愚笨，不是，不是很明白……但是」她看到丁小蓉眼中劃過的那絲失望，急急地提高了語調︰「但是奴婢會對小姐忠心耿耿的奴婢，奴婢是小姐的奴婢，不是大少女乃女乃的奴婢……奴婢不會背叛小姐的……請小姐……小姐不要趕走如夢……」
她說著說著就哭了出來，嚶嚶淚淚，哭得好不傷心。丁小蓉嘆了口氣，遞給她一方帕子︰到這種程度也沒差，還是不要太急功近利了。
「你可知道，無論是明處還是暗處，要害我們的人都很多，我們不能再輕易地相信別人了。」夜深人靜，主僕倆縮在一個被子里說著悄悄話。
「別人……也包括大少女乃女乃嗎？」。如夢小心翼翼地對著手指。
丁小蓉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是啊，也包括她，但是不要做得太明顯，現在我們還需要她。」
「小姐……這樣會不會……」
丁小蓉自嘲地笑笑︰「你也覺得我很卑鄙吧……」
「不不是，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如夢羞紅了臉，噤聲。
丁小蓉將手輕輕護在自己的小月復上，似是自言自語，也似是對如夢說︰「我有種感覺，大少女乃女乃的目的並不是我，而是……他。」她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掩住如夢的嘴，繼續說道︰「記得，要會裝。在孩子生下來之前肯定是會有人保護我們安全的，如此，讓我利用一下也不為過了吧。」她冷冷地哼了一聲，放下手，面部朝上︰「我會想辦法積攢我們自己的銀錢與人脈，到時候，到時候我們要一起，三個人安全地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