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晚飯沒有多久,阮碧正在練字,听得外面一陣燕語鶯聲。
秀芝揭起簾子張望了一眼,高興地說︰「姑娘,是曼雲姐姐來看秀水了。」
看來這個曼雲很得人心呀。阮碧擱下筆,說︰「秀芝,請曼雲姐姐進來坐會兒呀。」
「是,姑娘。」
秀芝出去,一會兒拉著曼雲進來。曼雲鵝蛋臉,一雙月牙眼,不笑都好象在笑,嘴角有一個小小的梨渦,長相可謂是十分討喜。她向阮碧曲膝行禮,說︰「曼雲見過五姑娘。」
阮碧走過去,拉起她的手,說︰「曼雲姐姐好,天天听秀水和秀芝提到你,早就想請姐姐過來坐一坐,說會兒話。」
曼雲眼楮閃了閃,到底是年輕姑娘,再怎麼沉著,也難免心虛。
「姐姐來看我的字。」阮碧拉著她到案幾邊,「寫的如何?」
「好俊的字,五姑娘幾時練的一手簪花小楷?」
「前世練的。」阮碧笑嘻嘻地說。
曼雲佯怒,說︰「五姑娘當真可惡,說這種渾話來糊弄我。」
「真不是。」阮碧信口胡謅,「曼雲姐姐還記得前一陣子,我生了一場大病,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嗎?那陣子,我天天做一個古怪的夢,夢到自己去了一個奇怪的地方,生活好長一陣子,還練了一手好字。結果,後來病好了,發現自己寫的字比從前俊多了,而且字跡也變了。」
「原來,五姑娘是在夢中練的字,也算是一番奇遇了。」
阮碧心想,穿越千年,這當然是奇遇了。
曼雲拿起寫字貼細細地看了一會兒,說︰「姑娘這麼俊的字,不如替老夫人抄寫經書吧?。」
「經書?」
「是呀,月初老夫人去天清寺,答應主持白雲大師要抄寫二十本金剛經開光,擱在寺廟里贈給有緣佛徒。除了姑娘和七姑娘,各位姑娘還有大夫人二夫人各領了三本,另有兩本,老夫人交給了我,我看姑娘的字這麼俊,便想偷個懶。五姑娘意下如何?」
阮碧怔了怔,曼雲是個聰明的,既然來了,便是合作之意,斷然不會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費功夫,那這個抄寫經書里面莫非另有玄機?想了想,說︰「我樂意幫姐姐這個忙,只是手頭連本《金剛經》也沒有。」
「這有何難?明日,我給你送一本過來。」曼雲說,「這個月十五廟會那日就得用,只得五天了,姑娘要加緊。」
「姐姐不用擔心,時間綽綽有余。」
曼雲說︰「謝謝姑娘幫我這個忙,到時候我在佛祖面前許個願,祝願五姑娘萬事如意,得償所願。」
阮碧說︰「多說好人有好報,姐姐這般好,我瞅著必定也能得償所願。」
曼雲看著她,嘴角一抿,笑了起來,梨渦隱隱。阮碧想想剛才這兩句有「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同等效果的對話,也覺得好笑。兩人之間的氣氛一下子拉近了不少,隱隱生出一點惺惺相吸的感覺。
曼雲拉起阮碧的手說︰「從前跟五姑娘接觸的少,只覺得姑娘性子寡淡。如今一見,才知道自己從前沒有長眼楮,沒看出姑娘的爽利,以後少不得要多多打擾,五姑娘可別厭煩我?」
「我倒是十分樂意,就怕老夫人離不開姐姐。」
「這有何難?以後你多點到老夫人院子里坐坐,得空也可以說說話。」
「那自然是好的。」
曼雲扭頭看看漏鐘,說︰「哎呀,我得回去了,再過會兒老夫人要找我念經給她听了。」
「那姐姐忙去吧。秀芝,你送送曼雲姐姐。」
看著曼雲和秀芝說說笑笑地走出里屋,阮碧暗想,老夫人還真有眼光,這個曼雲是個妙人兒。雖說比不得曼華的姿色,論心機論腦袋,十個曼華都抵不上。不過,象阮家軒這種不長眼的男人,只看得到表面的東西。曼雲若是真的跟了他,未必見得會幸福。
第二天中午,曼雲叫小丫鬟送來一本《金剛經》。
午覺起來後,阮碧讓秀芝點燃一支檀香,這才開始凝神靜氣地抄寫。剛抄到第三品,听到秀水在外間報︰「五姑娘,二姑娘來了。」
阮碧趕緊放下筆,熄了檀香,又把《金剛經》和抄好的前兩品藏起來,這才迎出去。二姑娘帶著春雲在外間站著,一襲女敕黃色的高腰襦裙,搭著銀絲繡花薄羅紗披帛,頭微微地昂著,頗有幾分睥睨天下的架勢。
「二姐姐怎麼有空過來看我?」
二姑娘斜她一眼,冷淡地說︰「紙張不是叫羅嫂子給你送過來了嗎?還是上好的冷金箋。卻也不見你送字過來。原先巴巴地求著我,這才幾天,時勢易也,便就傲慢起來了。」
阮碧柔聲說︰姐姐誤會了,我听說姐姐如今在跟母親學當家,成日里要見一大幫媳婦婆子,還要到廚房里學做飯……每天腳不沾地的,怕耽誤姐姐時間,所以不敢去打擾。」
二姑娘最近確實跟著大夫人在學當家,听到這話,心里稍微好過了一點。對于被阮碧利用一事,她一直是耿耿于懷。
「姐姐來里屋坐吧。」阮碧邊說邊挑起簾子。
二姑娘抬腳進來,眉頭頓時皺緊,說︰「好端端的點什麼檀香呀?」
「最近夢多,午覺的時候,點了一支檀香安神。」
「偏就你事多。」二姑娘邊說邊在案幾邊坐下,翻過寫字貼看了看,「怎麼最近改練簪花小楷了?」
「前一陣子臥床,手生了,拿出來練練。」
二姑娘看阮碧一眼,說︰「罷了,你既然無心,以後也就不用再送字過來了。我今日來是為了幫延平侯府的二姑娘傳一句話,侯府里的荷花開了,邀請你去賞荷,便是後日,你早點準備吧。」
一股濃濃的陰謀氣息撲鼻而來,阮碧為難地說︰「二姐姐,郎中說,我身子虧損嚴重,適宜靜養。」
二姑娘說︰「你若是不想去,自個兒去跟謝二姑娘說吧,我又不是什麼傳聲筒的。」說完,惱怒地站了起來,甩袖就走。
秀芝端著剛泡好茶進來,回頭看二姑娘一眼,詫異地問︰「二姑娘怎麼就走了?連杯茶都沒有喝。」
「給我吧,我正好渴了。」
秀芝遞了一杯茶給阮碧,說︰「我看方才二姑娘好象生氣了,是因為姑娘嗎?。」
「她說延平侯府謝二姑娘邀請我賞荷,我說身體不爽,不能前行,她就生氣了。」
「姑娘明明身體沒事,為什麼不去延平侯府呢?那里可漂亮了。」
「你听誰說的?」
「京城里的人都這麼說的。」
阮碧頓時生出好奇心,說︰「不過是三品侯爺府邸,能漂亮到哪里呀?」
秀芝詫異地看她一眼,說︰「姑娘不知道嗎?延平侯府原來是梁王府,梁王被砍了頭,王府就沒收了,後來延平侯府的大姑娘為官家生下皇長子,回家省親,帶的人馬太多了,官家就把梁王府賜給了延平侯。」
阮碧假裝想了想,說︰「我想起來,是有這麼回事。」
「以前的梁王府人家都說比皇宮還華麗,跟天上的宮殿一樣,我做夢都想去看看。姑娘,你就去吧,正好讓我也圓一個夢。」
阮碧听她說的有趣,忍俊不住笑了起來,說︰「那你讓我考慮考慮。」
仔細想了想,阮碧決定接受這次邀請,便是刀山火海也去。從前在工作中,最講究的就是人脈的拓展,世家閨秀里也不可能全是二姑娘和謝二姑娘囂張傲慢的女子,也一定有人品出眾知書達理的,若是能結交一二兩個,說不定有助于打破目前僵局。
用了兩天,把金剛經抄寫兩遍,最後一遍抄到最後一品,看到里面一首偈語「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雷亦如電,應作如是觀」,不免有點悵然,想到自己奮斗七八年,事業有成,卻讓一場大病帶到異世,所擁的一切頓時都變成了夢幻泡影。
噓唏感慨一會兒,用手絹包好新舊三本金剛經,叫秀水送了過來。
又想想第二天,要去延平侯府做客,雖說有可能是鴻門宴,也得打扮一下。打開衣櫃,和秀芝一件一件的試著。正樂此不疲,秀水回來復命,眼神復雜地看了阮碧一眼,說︰「姑娘,曼雲姐姐有話讓我跟你說。」
秀芝很聰明,一听這話,抱起幾件衣服說︰「姑娘,我去給你重新把衣服燻個香。」
等秀芝走了,秀水低聲說︰「姑娘,老夫人安排曼華姐姐今天隨二夫人娘家的商隊去揚州,誰知道在碼頭上,忽然來了輛車把她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