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追隨著那個男人,看著他吃飯、睡覺、看著他行走在巷子里。看著他生病,一點點憔悴。
不知道為什麼,即使是晴空萬丈的草地,他所站的地方依然潮濕陰冷。陽光燦爛的日子,他的睫毛上卻沾著雨水。
小沫醒了過來。不知何時淚水已經濕了枕邊的長發。她懷里空蕩蕩的,名叫蘭夜的小孩子不見了。小沫坐了起來,屏息听著空氣里的響動。一陣陰濕的風撲面而來,傳來一陣撕咬血肉的聲音。
小沫湊近鏤刻得古色古香的窗戶,稍稍推開了點,往外看著。
她看到月光下,蘭夜正抓著一只老鼠瘋狂地撕咬著,連皮帶骨吞吃下去。老鼠根本滿足不了蘭夜的胃,他只是感覺稍微好了點而已。他掉過猶如小天使一樣的可愛的頭,機敏地再一次四處搜尋獵物。
小沫骨關節得了關節炎一樣生疼。這屋子實在太潮濕了,呆在這屋子里遲早要生病死了。
愣神間,小孩子抓了十幾只蟑螂,塞進嘴里嚼動著。小沫別過臉不願意再看了。
人之初性本善,但是這個孩子分明代表著邪惡。
嘆了口氣,小孩忽然抬起頭,用冰冷的眸子注視著小沫所呆的窗子。小沫知道他看不見,更何況他只是個嬰兒,但是還是狠狠地顫抖了起來,她不由自己的厭惡。
忽然孩子撲了過來,剛吃了東西的小身子展動得很快,他敏捷地撲在了窗欞上,磨著血紅的牙齒瞪著瞳仁看著小沫。
腥臭味撲鼻。
兩相對視,小沫听見自己的心跳加速。
不要害怕,只是一個孩子。剛剛吃了一只老鼠幾只蟑螂的孩子。
小沫伸手抓了過去。
小孩子好像猴子一樣竄了出去,他知道他打不過小沫。
這女人,發現得太快了。
他查看了體,迅速得釋放異能。小沫只感覺手腳冰冷,頭發根好像都在結冰。窗戶上已經結出了冰花。
小沫縱身跳出一步,揉著發根,冰渣子在往下掉。他還沒有掌握好。
她的異能都在他的身上,此刻除了拳頭她什麼都沒。
蘭夜只是試了下,沒想到還挺好用。當下獰笑著再次釋放一個冰柱。
小沫隨手抄起一把雨傘和打開了冰柱,雨傘因為受力太猛,斷裂在地。小沫感覺有異,溫熱的異能涌動著鑽進了小沫的身體里。
雨傘中竟然盛著異能?小沫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同時她好像听見一個女孩幽幽的嘆氣。
雨傘再次擊出,傘骨應聲二裂,蘭夜嘎嘎怪叫了通,消失在屋頂,沿路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
小沫靠著牆坐下來休息。這時才注意到手中竟然是把油紙傘。紙傘上繪著一片屋檐下,一個眉目宛然的旗袍少女依依而立,雨水蕭蕭。筆觸細致寫意。
「可惜了一把好傘。」小沫把傘隨手丟在一旁。重新上床躺下,小蘭夜剛受了重傷,一時半會兒不敢再回來了。她想要補個眠,明早天放晴後沿著公路走回市區。
剛睡著點,就感覺好像有人在注視著自己,睜開眼楮,又什麼都沒有,老房子大抵都是這樣古古怪怪的。
心神不寧,這次她眯起眼楮裝睡,果然看見一個男孩正站在她的床前。
臉臊紅了點。搞什麼,偷窺狂?
翻了個身子,把頭蒙進被子里,裝睡覺。
那道目光還不移開。
不會是鬼吧,小沫一個激靈,僵尸?
不對,僵尸和喪尸應該差不多吧,雖然一個是大自然制造的一個是高科技的殘次品,但是,本質應該都是一樣的。
而且,不管僵尸喪尸都不應該站在她面前啊。
「喂,別盯著我了,我都睡不著了。」小沫低聲說著,慢慢拉開被子。
這次男孩有點震驚,但是並沒有再逃跑了。
小沫仔細觀察了他紫色的瞳仁,聞了聞他身上的味道,是只喪尸無疑了,而且手臂處有些腐敗。可能他自己也害怕被腐爛,渾身有股子鹽味。
小沫想了想,直接叫他喪尸,說不定他就嚇跑了,要說點什麼符合他心理的話,把他留下來,她對他很好奇。
「傘里的異能現在在我身上,這個異能,應該是那個女孩子的吧?」小沫開始與喪尸搭訕。
看得出,這是一只已經進化出了智慧的高等喪尸。他听了小沫的問題略一沉吟,開口道︰「你不怕我麼?」
「一般喪尸都對我的身體不敢興趣,我覺得你也應該不敢興趣吧。」沒想到對方開始套自己的話,還是趕快扭轉形勢吧,「對不起,我打碎了你的傘。」
「沒什麼,反正也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真的無關緊要麼?為什麼從他的眼楮里她看到一絲心痛。
既然是喪尸,就一定要以人為食吧,否則,他怎麼克制住自己對于血肉的?
小沫沉默地注視著他,她不是故意讓氣氛僵持的,實在無奈。想到他是食人的惡魔就覺得可怕。
「你的孩子受傷不輕。」他下意識舌忝了舌忝唇片。
「不是我的孩子,是個怪物,別人生的,但是……也可以算作我的孩子吧。」小沫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她對那個舌忝唇片的動作怕到骨子里了,「你餓了麼?」
「我還好,我家里人餓得厲害了,他們生病了,病得很厲害,我想養好他們。」
他所謂的家人,自然就是被小沫關起來的那些宅子里的喪尸。
「對不起。」
「沒關系。本來他們就病了。」他說著,聲音也沉了下來。
就這樣,保持著人類的意識,和喪尸的身體。沒想到世間竟然還有這樣的存在。
「你知道去基地市的路麼?」
他側了下頭,看來沒有听懂小沫說的什麼。
「就是明水基地市區。原本的鄭州市。」
「不遠,你坐拖磚的卡車可以去。」
但是沒有司機,司機已經被吃了。
小沫又沉默了。她也不會開車。小沫手足無措地看著喪尸。
喪尸嘆了口氣︰「我會開卡車,但是我離開後,我生病的家人就沒有人照顧了。」
「他們自己會覓食的。」小沫信誓旦旦地對喪尸說,「你幫幫我吧,我想回去找我男朋友,我愛他。」
小沫第一次說愛他,連自己都肉麻了。
「你,愛他?」喪尸琢磨著這句久違了的話,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如果你愛他,你和他在一起他會死的話,你還會死纏著他麼?」
這個問題對于小沫這樣的單細胞動物來說太復雜了,她想了想,這樣回答道︰「那我就換個男朋友吧。」
就這麼簡單。小沫的愛很稀薄,好像水里的氧氣。
喪尸眼中的凶光漸漸隱退。他盯著那把傘盯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出了房間︰「明天早上出發。」
單細胞小沫這時才想到這樣大大咧咧帶著一個喪尸進基地市區會發生些不大開心的事情吧……但是已經千辛萬苦委托了啊。
小沫忐忑不安的回到床上,這次因為和人家喪尸主人打好招呼了,一覺睡得很香甜。
早晨時候,听見底下隱約傳來人類的哭叫聲。起床後,小沫去查看了昨天被自己鎖起來的人家喪尸「生病」的家人的屋子。屋子是空的。昨天那個喪尸給自己家人喂食了吧?
小沫冷汗下來了。只希望昨晚隱約听見的都是幻覺吧。否則,自己真是眼睜睜看著同類喂喪尸的罪不可赦的人了。
「早。」清淡的男聲。
小沫一個激靈回過頭,看見已經梳洗一新的昨晚的喪尸男。他精神奕奕,身上散發出鹽和古龍香水味道、香煙味道,把一身尸臭藏得很好。想來昨晚已經飽餐一頓了並且好好準備了。看上去,他除了面色鐵青瞳仁顏色古怪,真的已經算是一個大好青年了。
好像在哪里見過的樣子。
唔,在夢里……對,夢里那個女孩跟著的幫她撐傘的男生。後來,男生病死了。就是他
那到底是不是夢啊?
小沫又一次搞不清楚。
喪尸男站在屋檐下,撐開手中的油紙傘,雨水淅淅瀝瀝沿著屋檐織成一片珠簾,他站在雨中,側臉英俊得一塌糊涂。
那把傘……小沫又是一激靈。身體僵硬著走進傘下,他帶著她走出了四合院。
街上的喪尸都對這只高等喪尸有種本能的尊敬和畏懼,紛紛躲閃開。他帶著她徑直走向村落後面的田地,那里有他們需要的卡車。
不能讓他進基地市啊,他進去了,那不是整個基地市的人都淪為喪尸的食物了麼?但是,她怎麼找個借口推卻呢?
雨水不停。
「我很討厭纏人的女孩子。」他再一次開口。
「嗯。」
「小雨就很纏人。」他又一次說。
小雨是誰,小沫一頭霧水︰「她是你女朋友麼?」
「交往過一段時間。我們第一次認識也是在下雨天,她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樣,但是我真的很喜歡她。我覺得她就是詩句里那個結著丁香味道的愁怨的女孩子。」
既然沒見小雨的話,說不定她已經死了吧,說不定她現在早已經被他當做食物了吧。
小沫提著裙子,小心不踩到田埂間泥濘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