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田螺姑娘
江天放看看時間,差不多已經到中午了;便笑著說︰「今天的見面會,就到這;以後的工作,還得靠大家一起努力。既然組織上安排我分管這一塊的工作,那就請大家能夠盡心盡力的配合我,把工作做好。今天就到這里,散會;季局長,你來我辦公室。」
江天放說完,和大伙笑著打了個招呼,轉身離開;季輝民又愣了,趕緊的起身,跟著江天放和白羚往外走;剩下袁啟陣和尚文在那對視,江縣長剛才最後那句話,有點重啊;李開卻是不置可否,慢慢的將面前的物品收拾好,與兩人打個招呼,也走了。
季輝民心里七上八下的進了江天放的辦公室,還沒來得及說話呢,門口又進來一個人,抬眼一看,是老易縣長;趕緊的問候︰「易縣長好。」。
易泰看見季輝民,點點頭;然後直接對江天放說︰「小江縣長啊,耽誤你一分鐘時間,說個事。」
江天放將包往桌上一放,走到易泰面前,說︰「易縣長,啥事啊?」
「借你車給我用兩天;我帶藥廠的技術員往山里跑一趟。」易泰倒是干脆。
縣政府就三台小車,估模著,都派出去了。
江天放說︰「行啊,你去下面,直接和許士說,這兩天就跟你跑。」江天放當然不會小氣,易泰不是著急,肯定不會開口的。
「那行,我先去了。」易泰也沒有客氣,轉身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停下來,回頭對季輝民說了句︰「小季,跟著江縣長好好干,不要再怕了。」
說完這句,易泰也不等季輝民回話,就出門去了。
季輝民听了易泰這話,愣了愣神,才對江天放說道︰「江縣長,我會做好自己的工作的……前陣子,沒能來向您……」
江天放打斷了季輝民的話,說︰「今天留下你,不談工作,就是想和你一起吃個飯,聊聊天;走,你有什麼熟悉的飯店?」
季輝民又楞了,這算怎麼回事?江縣長叫我來,難道不是想追究我沒有來請示匯報的錯?
江天放沒理愣的季輝民,收拾好東西,叫上白羚,就出門了,季輝民連忙在後面跟上。
「季局長,你推薦個餐館啊。」江天放說。
「真吃飯啊?」季輝民問。
「這都十二點多,不吃飯能干嘛;今天歸我請客。」江天放說。
季輝民看了看縣政府附件的那幾個餐館,想了想,說︰「那我們去隔壁那條街,這里人多,吃飯時不清靜。」
江天放也沒有看季輝民,只是在心里嘆了口氣,這個季局長,還真是膽小,連和自己吃個飯都怕被人瞧見,你好歹也找個理由,哪怕說那邊的餐館是你朋友開的,去照顧下生意也行啊,「不清淨「這個理由也太蹩腳了;不過,他沒有打算如季輝民的意,而是說︰「算啦,下午還得上班,就在這吃。」
季輝民又楞了;他忽然覺得,今天自己這腦子,非常不好使,比平時要暈得多。
江縣長的指示不能違啊,隨便挑了家餐館,季輝民領頭走進去。
「季局長,稀客啊。」餐館老板看見季輝民,滿臉帶笑的迎過來︰「幾位啊?」
季輝民說︰「三位,給我找個小包廂。」
江天放在一旁插了句︰「不用,我們就在大廳吃。」
季輝民心底哀呼了一聲,但是沒辦法,領導說的就得執行。
倒是旁邊的餐館老板琢磨出味來了,看來今天季局長還不是主角,主角是這個說話的年輕人。
江天放才來不久,平時也都是在招待所吃住,餐館老板自然不認識;但是,餐館老板認識白羚,縣政府的一枝花啊,誰不知道?看白羚那模樣,像個小媳婦似的跟在年輕人的後面;季局長雖說不得勢,但好歹也是個局長,在自己這些小老板面前,那也是個人物,可季局長也得看這年輕人的臉色。
「幾位領導,這邊請。」不管這個年輕人是什麼人物,好生招呼總沒有錯,餐館老板是個活泛人,很快就理出了頭緒。
落座倒茶、點菜上菜;餐館老板還特意加了兩道菜,說是送的,這讓季輝民頗有些面子。
「季局長,人緣不錯嘛,以前來得多啊?」江天放一邊夾菜,一邊隨意的問。
「沒有沒有……我很少來這個餐館。」季輝民連忙否認。
「那你去哪家餐館比較多啊?」江天放問。
「去香海餐館比較多,那邊是局里的定點餐館……江縣長,可都是公事才去那啊,而且安監局的招待費很少的,不信您可以去查賬……」季輝民小聲說著。
每個單位都會有一些接待任務,吃啊喝的難免,所以也就產生了「定點」餐館;表明上是因為方便接待和結算,其實背後多少都有些貓膩。
江天放說︰「說了今天不談公事;嗯,听口音,你不是青山縣人,老家哪的?」
「我是上山下鄉那會來的青山縣,一晃二十多年了;我老家是湖東省的。」季輝民說著,露出些思憶的神態。
「家里老人都好?」
「都不在了……」季輝民說著,低下了頭。
江天放沒想到,輕聲說了句︰「對不起啊……」
季輝民搖了搖頭︰「沒事,都過去了;我爸是文.革中受迫害走的,那會,我媽還在牛棚里,後來听到這個消息,沒熬過去,也走了……」
江天放神思有些恍惚,那個瘋狂的年代,毀掉的,究竟是什麼呢?
「那按政策,你應該可以回城啊?」江天放又問道。
季輝民淡淡的說道︰「不想回去;山里挺好的。」
江天放開了句玩笑,緩和下沉悶的氣氛︰「我看是因為哪位姑娘,舍不得走羅……」
這個在知青當中倒是常有的事,不少知青,都是在當地成家,就此扎根了。
季輝民靦腆的笑了笑,說︰「要不是我愛人,我可能都熬不過那些日子。」
「那就是現代‘田螺姑娘’的故事了。」江天放說著,笑了。
季輝民笑了笑,竟然說︰「還別說,真是很像。」
「老季,說來听听?」江天放八卦了一回,連稱呼都改了。
白羚竟然也在一邊說︰「是啊,說說,肯定特感人。」
季輝民放下筷子,喝了口水,歪著頭想了會,說︰「我爸走了的那段時間,我非常消沉,每天就是渾渾噩噩的,出工、收工、睡覺……衣服也不換,連飯都不想吃;沒多久,我現啊,鍋灶里總會有吃的,邋遢的房間,隔幾天就整潔了;可我沒心思去想這些,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了半年。當我**噩耗傳來時,我是真的挺不住,病倒了;那時,我覺得自己還不如死了的好。就在我最絕望的時候,就是我現在的愛人,一直陪著我;後來我才知道,這半年來,也一直是她在偷偷的照顧我的生活。」
「後來,我爸媽平反了,我也接到回城的通知;那時,我和我愛人還沒有正式確定戀愛關系,但她知道我要走的時候,沒有說半句話。我回城只呆了半個月,還是決定,回青山縣。」季輝民說到這,臉上露出的,是微笑。
「找到屬于自己的愛情,是人生最有意義的」白羚听得神往,悠悠說了一句。
季輝民寥寥數語,卻是說盡了那段歲月無盡的滄桑和無奈。
「唉老季,你幾個小孩啊?」江天放換了個話題。
說起孩子,季輝民那謹慎的神態有些神采飛揚︰「兩個小孩,男孩現在讀高中;女兒上初二了。」
「孩子成績好。」看來,這個話題會比較輕松。
說起孩子,季輝民明顯放得開了,話也多起來︰「學習不要**心,明年就高考了,這幾次的模擬考試,成績都是年級第一,他班主任說了,估計能拿到保送名額。」
有了孩子的話題,這頓飯倒是吃得輕松起來;吃完飯,季輝民想去買單,餐館老板告訴他,白羚已經買過單了。
「江縣長,這怎麼好意思啊?哪有要領導請客的道理?」出門的時候,季輝民一臉的惶恐,今天這個見面會,推翻了他很多的慣性思維。
「以後你就知道,很多道理,在我這里不一定行得通;好了,你去忙,我還得下鄉去一趟。」江天放說完,揮手「趕」走了季輝民。
看著季輝民遠去的身影,江天放問了白羚一個問題︰「這個老季,你覺得如何?」
白羚想了想,說了句江天放意想不到的的話︰「他今天,楞了六次。」
江天放知道季輝民今天有些膽戰心驚,可這些細節,還真沒有去注意。
「那你告訴我,哪六次?」
「你批評他沒有去匯報,愣了一次;後來你又主動幫他找了個理由圓謊的時候,楞了第二次;散會的時候,你單獨留他去辦公室,楞了第三次;易泰縣長叮囑他不要怕,楞了第四次;你說請他吃飯,那是第五次;最後一次是你決定在這個餐館吃飯。」白羚清脆的數著,仿佛這一切,只是一個劇本,劇情,不過是一次排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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