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檉扶老太太坐好,說了會兒話,看沒有人再來吊唁,這才接過老太太遞過的那碗糙米粥吃了起來,人們更是奇怪,旁邊放著的那麼多各式各樣的粥,雖說不全是精工細作,但比這碗糙米粥好的多了去啦!
「王爺,這麼多好粥,您怎麼吃這碗呢?」一個人壯著膽子問道。
「粥對我現在來說都是一樣的,沒有好壞之分,全是大伙兒的施舍,並沒有什麼不同!」趙檉笑笑說︰「今日承蒙大家厚愛,不吝施舍,可是我們怎麼吃的了許多,父皇曾教導我‘一粥一飯,當思之來之不易;半絲半縷,恆念物力維艱。’浪費了,也有違大家的美意,諸位沒有吃過飯的還請幫在下個忙,將這些多余的粥吃掉,明日不要再送許多!」他說著起身對圍觀的市民拱手乞求,至于這句皇上教導的聖言,他忘了是下邊哪個朝代的聖人說的了,這會兒給他爹安上了,反正也沒人敢去問。
這番話說完,當然又是一片叫好聲,連稱王爺仁德,趙檉卻是汗顏不已,自己吃這碗粥,多半還是為了安全考慮,現在這多人送粥,已經難以一一查驗。如果有人想害自己,在里邊下點藥,真是神不知鬼不覺,可用毒的人肯定會考慮自己身為王爺,當然是會挑好的吃,絕不會想到自己去吃這碗粗陋的糙米粥,他更沒想到自己的一番搪塞之言竟又給自己加了個節儉仁德的美名!
雖然趙檉說了讓大家不要再送,但是下午送的人反而更多,不但有酒,商鋪,市民的,其中也夾雜著些標著官職或是府名的食盒。京里的文人騷客也絡繹不絕的來到宮門前的靈棚中吊唁,宣讀祭文,歌頌皇後的功德,贊揚皇子的仁孝,簡直把這小靈棚當成了聖地,仿佛不來一趟,就對不起君子二字似的,更有好事之人寫詩作賦記述這項‘盛事’,一時間已經出京兩年漸漸被人淡忘的二皇子風頭無兩!
夜幕漸漸降臨,北風刮過,氣溫也是急速下降,圍觀的人群慢慢散去,空曠的宮城前只剩下他們這一伙人,趙檉敲敲酸軟的膝蓋,揉揉磕腫的腦門,躺在地上再不願意動,這一天把他累的夠嗆,怎麼說也是剛吃了兩頓飽飯,身體還虛著呢。
「二爺,您吃點粥,這個我嘗過了,沒有毒!」見喜將一碗粥端過來說道。
「你嘗過了,我的媽呀,你又把自己當小白鼠啦,真把你毒死了,我上哪找你這麼傻的伴當啊!」趙檉模模見喜的臉,‘深情’地說道。
「二爺你說我傻就傻,要是您真有個三長兩短的,我也是個死!」見喜知道王爺心疼他,露出絲苦笑說︰「這麼多的粥,來過那麼的人,難保里邊沒有人下過毒,我不嘗哪知道。」
「嘻嘻,你們挑挑看,凡是食盒或是碗上被人用刀劃過的,就可以放心吃,沒有的我就不敢保證了!」趙檉笑著說道。
「哦?!二爺你都查驗過啦?」潘龍他們也正為這個犯愁,沒想到王爺早就替他們想到了。
「我下午光顧著磕頭了,哪有空做那個,不過有人幫著咱們做了!」趙檉搖搖頭說道。
「是誰?」潘龍轉向大家問道,可眾人都迷糊著呢,撥浪鼓似的搖頭。
「你別問了,這人神龍不見首尾,他不會讓我們發現的!」趙檉笑笑說道。
潘龍等人听了都是吃了一驚,又暗自慶幸這人是友非敵,他們今天看到人多,都是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戒備,防止有人暗害王爺,現在吃的東西都被人做了手腳,他們卻都沒有發現,可見這人的功夫了得,王爺既然不說,肯定有自己的理由。他們也不再問,在眾多的食盒中他們查找了一番,果然找到了王爺所說的刻有刀痕的食盒,里邊的粥足以填飽他們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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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四,明天就是皇後望日大祭的日子,祭禮大典將由尚書右僕射張商英主持,現在正與皇上商量補充禮部擬定的祭典章程。張商英身高體長,雖然已經奔六十的人了,眉宇間還能看到些年輕時的英氣,因為他敢說敢干,不分場合的放炮,讓人下不來台,所以趙佶有些怵他,現在也是听得時候多,說的時候少。
「官家,您看參加祭禮的人是不是加上兗親王啊,他已經在宮門外守了七天了。」討論參加祭典的人員時,站在皇上一邊的童貫突然插了嘴說。
「萬萬不可,兗親王抗旨進京,已是觸犯律法,聖上念他祭母心切沒有懲處,如要再讓其參加祭典,恐怕百官不服,朝綱不振!」還沒等皇上表態,張商英就站起來奏道。
「哼,張相所說未必?」童貫捋捋胡須不急不緩地說道,各位說了,他不是內侍嗎,底下都切了,沒有了雄性激素分泌,怎麼會長胡子,肯定是粘的假胡須裝樣。還真不是假的,人家那就是真的,而且不月兌褲子單從外表看,他還頗有陽剛之氣,根本看不出是宮里人,估計是入宮晚了,身體發育後才揮的刀!
「童司空有何高見?」張商英看著這些沒的家伙就脹氣,好好的皇上都讓他們給教壞了,板著臉反問道。
「生,事之以禮;死,葬之以禮,祭之以禮,此言張相可否知道何解。」童貫來了句文的,可是這文鄒鄒的話在他嘴里說出來卻有點怪。
張商英一陣冷笑,你以為我這個進士是買的啊,撇撇嘴說︰「此話出自《論語》,是說無論父母生前或死後,都應按照禮的規定來行孝。」
「呵呵,張相確實是學貫古今,聞母喪信,孝子在外應該如何啊?」童貫好像沒有看到張商英鄙夷的目光似的又問道。
「當不顧險阻,即使遠在千里也應晝夜馳返!」張商英想也沒想就回答道。
「好,張相說得好!」童貫拍拍手贊道,「那兗親王听聞母喪,應該如何呢?」
「這•••這?!」張商英一時語塞,但是能當上宰相的人也不是笨蛋,略一沉吟回答道︰「雖是人之常情,但也不能因私廢法,兗親王此舉情有可原,但法不能恕!」
「曾子曰︰民之本教曰孝。夫仁者,仁此者也;義者,義此者也;忠者,忠此者也;信者,信此者也;禮者,禮此者也;行者,行此者也,強者,強此者也!張相乃是進士出身,不用我再解釋,此乃天下行事之準則,怎能以常情並論!」童貫厲聲說道,到底是在戰場上廝殺過的人,此時說出的話竟帶著殺伐之勢。張商英也不是白給的,引用律典反駁,兩個人一個論法,一個說情,唇槍舌劍爭論不休,趕上現在的大學生辯論賽啦!
邊上參與議事的朝廷的幾個執宰與內廷的知事都有些傻,今天是怎麼啦?童貫這小子今天怎麼學會玩兒文的了,滿嘴的之乎者也,引經論典,有時竟能將進士出身張商英給噎得只翻白眼。
寶座上的趙佶平時最煩廷辯,今天卻看的津津有味,既不插言,也不喝止,把兩個朝廷重臣的爭論當猴戲看了。知樞密院事鄭居中卻不時插兩句嘴,看似公平,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有偏有向,他倒不是因為文武之爭,而是認為牽扯到了自己的家事,童貫跟兗親王八竿子都打不著,今天都替他出頭,自己這個當舅舅的怎麼也得拉拉偏手;被死鬼張康國玩兒了一把的何執中剛剛回到中書,卻樂得他們打得一塌糊涂,在邊上閉目養神韜光養晦,兩不相幫;楊戩卻是心中忐忑,琢磨現在童貫的風頭大有蓋過自己之勢,此時為兗親王瞠目,是不是懷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今天殿前值守的小黃門們卻忙得不行,進進出出的傳遞消息,當然也不是白忙乎,誰的袖筒里都塞滿了金錁子,朝堂上爭吵正是官場上的風向標,一個站錯隊,輕的就是貶謫出京,重的就是丟官罷職,所以也都舍得下本錢,也算各取所需。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法乃國之根本,萬民之所請,二皇子貴為親王更應守法,為萬民表率,違旨進京就應懲處!」兩人的爭論已到了白熱化,張商英脖子上青筋蹦起老高,大聲說道,看樣子是急了。
「萬民所請,民之表率,張相這句話說得好,你可敢與我同登城一觀,兗親王恪守禮儀設靈宮前,五日未食哀毀骨立,可比‘崔九作孝,風吹即倒’,得粥一碗還與同行護衛同食,仁孝感動京師,施粥者絡繹不絕,何止千萬,文人墨客爭相吟詩作賦以記!」童貫說著從袖筒里掏出一沓紙送到皇上桌前,這下大家都明白了,他是早有準備,為兗親王請命的,只有張商英還蒙在鼓里,這幾日他都在宮中忙著皇後的喪事,已經多日沒有出宮,根本不知道外邊發生了這麼一件‘大事’,也可見他人緣確實不怎麼樣,連個通風報信的親信都沒有!
看到書稿,大家都明白了,今天童貫是有備而來,專門為兗親王請命的,只是張商英不長眼,撞到他的槍口上了,讓人搶白了一番。再看御座的皇上,仔細的翻閱著書稿,還不時的念念有詞,臉上看不出悲喜•••「諸位愛卿,隨眹上城一觀!」良久,趙佶放下書稿,站起身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