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酒樓的一眾人氣勢洶洶,樓上的氣氛緊張起來,這些士人也算酒樓的常客,看出酒樓掌櫃的面色不善,可卻不以為意,沒把他當回事,那個聚會發起人上前笑著說道︰「胡掌櫃,沒有什麼事情,只是言語上有些沖突,還請您幫著說和說和!」
「說個屁,在我的酒樓里讓王爺受辱,我已經無顏再見各莊的鄉親父老,今天只有和他同歸于盡,以死向王爺謝罪了!」掌櫃的臉色鐵青,大聲吼道,推開那勸解之人猛的撲了上去,一把抱住口出不遜的家伙就沖到了窗戶邊,摟住他就要翻窗跳樓。
「快攔住他!」趙檉被嚇了一跳,這掌櫃的脾氣怎麼這麼大,說死就死啊!眾人也都嚇楞住了,听到趙檉的喊聲才反應過來,七手八腳的拉住他,將掌櫃的拽了回來,這也就是掌櫃的胖,翻窗動作慢了點,否則他真的就抱著人跳下去了。
「你們攔我干嘛,我已經沒臉活了…」掌櫃的被拉了回來,扭著身子掙月兌眾人的拉扯哭喊道。
「胡掌櫃的,你何必如此呢?難道你害怕他報復,有我等給你做主!」那個發起人還以為掌櫃的是怕因為王爺在這里吃了虧,會為難他才要跳樓,連忙安慰他道。
宋朝實行的是‘與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基本國策,又有不殺士大夫的誓言,因此士大夫的地位大大提高,其命運也與皇族息息相關,所以士大夫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體現‘治國平天下’的儒家精神,他們積極上書言事,評判歷史,參與政治,有著強烈的主人翁意識,也就是不把自己當外人。盡管當時還是以君主政體為前提,但是士大夫官僚無不把自己看成是天下安危的擔當者。士大夫官僚完全可以正面與天子爭是非曲直,即使是在仕途受挫,落魄失意之時,離職出京,依然不忘本分,表示‘求民族于一方,分國憂于千里’,所以他們心底並不怕趙檉這個皇子,反而被激起了斗志,站出來和他理論是非曲直!
「你…你!」掌櫃的顯然被‘感動’了,激動的臉色發紫,頭上直冒汗,一把拽過他,伸手就感激的給了他個‘滿堂紅’,然後跪在趙檉腳下道︰「王爺你對小的恩深似海,今日卻讓您在這里被他們羞辱,我對不住您,你不讓小的死,那我就只能以此謝罪了!」他說著突然從大廚的手里搶過菜刀,就向手上剁去,趙檉見狀,也之來及推了下他持刀的右手,還是沒能來得及,他還是把自己的左手小指給剁了下來。
「老胡,你又何必如此!」趙檉嘆口氣道,他沒想到這掌櫃的如此剛烈,竟做出這麼極端的事情。
「王爺,小的對不住您!」掌櫃的又給趙檉磕了個頭,才站起身用刀指著那幫士人喊道︰「我這酒樓從此不再做你們的生意,也不準你們再踏進一步,否則別怪我無禮!」
「唉,讓我說你什麼好啊?」趙檉無奈的搖搖頭,從衣襟上撕下一塊布將他的手包住,「趕快把他送到府里去,讓王太醫給他醫治!」他對一個酒樓的伙計說道。
「你們掌櫃的為什麼如此?」何去非皺了皺眉頭,問剛才伺候他們的小二道。
「客官,你是不知,我們掌櫃的三年前才到這里,他過去就是開酒樓的,可是卻因為一場大火將家燒了個干淨,流落到此在碼頭上扛活混口飯吃,可他哪里干過這個,日子不長就累倒了,家中老小都快餓死了,我們王爺最是憐貧惜弱,得知後就把他們一家接到府里,給他醫治。王爺听說他開過酒樓,就把這座酒樓交給他打理,這酒樓一應東西,連帶本錢全是府里出的,卻每年只收他三成的利潤。王爺救了他一家人,掌櫃的能不以死相報嗎?」小二激憤的將事情的經過說了個明白。
「原來如此!」何去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你們還不走嗎,非等我們動手嗎?」老板娘沒有跟隨丈夫去治傷,強忍悲痛堅守在崗位上,她指著一眾人喝道。
「有我等為你們仗義執言,即使他是王公貴冑,也難逃公道,大嫂何必如此對待我等呢?」這些士人自恃清高,又要講究個風骨,到了這里雖然和王府住鄰居卻從未拜會過,當然也不會和那些布衣結交,而是自己形成一個獨立的小圈子,對這里的‘行情’並不了解,想當然的認為定是趙檉這個王爺在此橫行霸道,欺壓良善,百姓們敢怒不敢言,才會鬧出砍掉自己的手請罪的事情,所以他撇了眼趙檉挺著胸脯說道。
「放屁,王爺是你能罵的嗎?」一個先擠上樓來的小販拿起個賣剩下的雞蛋就砸了過去,「你們說他是黃口小兒,不知道天高地厚,可就是這小王爺,出錢出人,帶領著我們修橋鋪路,挖渠築壩,建碼頭,開工坊,出資興學,花了多少錢,出了多少力,這才有了我們今日的富足。你們這些人自稱飽讀詩書,明事達禮,卻做了什麼大事,還不是白拿著國家的俸祿,靠著我們小民的奉養,躲到我們這清平之地吃喝玩樂,你們這叫知道天高地厚了嗎?」
「宏哥說的好,這等人才是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當著我們的面罵王爺,這不就是打我們的臉嗎,今日定要讓他們好看!」小販的話立刻得到了大家的響應,一時群情激昂,聲討這些家伙。
「二爺,您不要跟這些貓狗生氣,我們大家都記著您的好呢,他們敢罵你,我們與他們沒完,您消消氣!」一個老太太遞給趙檉一串糖葫蘆安慰他說,「看看你們的德行,眼楮都看上天了,讀了幾天書就了不起了,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就會念幾首酸詩,能當飯吃啊,也就是我們二爺心善,收留你們在此,依著我早把你們趕出去了,省的讓小孩子跟著你們學壞!」老太太也不甘示弱的指著他們數落道。
這些士人們此時是傻子也明白了,這小王爺絕不是他們想的那樣,反之卻深受這方水土上的百姓愛戴,知道自己已經犯了眾怒,分開人群想走,可是卻來不及了。
「誰打了王爺,我掐出他屎來!」這時一個屠夫拎著把殺豬刀沖了上來,人還沒上來,聲音先到了。
「這里有血,他們把王爺打傷了…」
「打死他,給王爺報仇,不能讓他們跑嘍!」
「快去叫醫生,先救王爺要緊…」
有人看到胡掌櫃滴在地上的血,吃驚地喊道,又一撥人趕來了,他們不知道前邊發生了什麼事,有的听了前半句,有的只听到了後半句,一下亂了套,都往酒樓里擠去。
「老師,你怎麼看?」高寵擁著何去非擠出了人群,退到了三樓上,看著外邊說道。
「唉,沒想到會惹下這麼大的麻煩,不過也從中可以看出這二皇子卻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我也曾治理一方,興修水利,救濟災民,贏得了些官聲,可到此才知什麼叫萬民愛戴!」何去非感慨地說道,那些人只是听聞王爺受辱,就不惜以死相報,這需要什麼才能做到呢?何去非對趙檉更加感興趣了。
趙信和趙勇一左一右緊緊護住王爺,外圈被更多的人圍著,將他們保護起來,仿佛怕那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家伙再傷到王爺。趙檉看著大家,眼楮濕了,心中卻充滿了愧疚,自己興農興工,發展經濟,救貧濟苦,施恩于人,何嘗不是存了利用他們發展自己的勢力,鞏固自己的地盤,爭取民心,為自己將來賣命,他給予這些淳樸的人是金錢和幸福,卻要他們在某一天用生命來換取!
「自己真的是個好人嗎,自己做的這一切真的有意義嗎?」趙檉迷惑了,在喧鬧中苦苦思索,陷入了自己給自己挖的坑中無法自拔。
……
「二爺,快想想辦法吧,再這樣下去會出事的!」現在場面已經失控,越來越多的人擠上了酒樓,幾個肇事的家伙現在早沒了剛才的清高,被眾人圍住,掩面縮在一起,不敢再爭辯一句,接受大家的聲討,可是有些人已經覺得動嘴不過癮了,摩拳擦掌準備上手了,真要把那幾個人打死了,肯定會給王爺惹上麻煩,趙信急忙搖搖失神的王爺說道。
「哦!」趙檉醒過神來,看看現場的情況,他眉頭一下皺了起來,他倒不擔心那幾個家伙,而是看到樓上已經聚集了太多的人,樓板不堪重負,已然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隨時可能會塌,再發展下去不堪設想。
「快到窗戶邊上去!」趙檉喊了幾聲,可他的聲音淹沒在噪雜中,沒有人能听清王爺在喊什麼,現在只能先到那里,阻止人們繼續上樓,三人費力的擠到窗邊,趙檉向外一看,心中一喜,一隊騎兵正向這邊奔來…
趙仁他們得知消息雖晚,可卻是動作最快的,超過了聞聲而來的各路人馬,趕到了這條街,酒樓下已經聚集無數的人,群情激昂的守在那里,人走都走不動了,別說馬了。「讓開,我們是王爺親衛,大家讓開!」趙仁看到這種情況,對傳言已經信了八分,眼淚唰的下來了,嘶啞著嗓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