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堇拉著小男孩，老實的在一處公交車站等候，擁擠的公交車站人山人海，晚間下班的高峰期，是葉堇每天最費體力的一件活。
眼看著公交車停站，男孩好奇的看看，他長這麼大還沒做過公交車呢。
突然他哇的大叫一聲，整個人被人騰空抱起，緊張又刺激的盯著抱住他的青年，小手揪住他的衣服不撒手。
隨著大凰往里擠，嘴上喊著。「快沖啊，你擠什麼擠，往那邊去，那邊有位置。」
好不容易弄到個位置的大凰把男孩抱在腿上坐好，男孩也不反抗，擠眉弄眼的對著另一輛公交上的小朋友做著鬼臉，看起來很開心。
公交車在城郊一處還算不錯的小區門口停下，大凰拉著小孩下車，曲曲折折往前走，男孩也不怕大凰是壞人，走了估計有十幾分鐘，出現了一處不起眼的小弄堂，低矮潮濕是給人的唯一感覺，天早已黑了下來，葉堇盯著窗口的昏黃不意外的笑了，心滿意足。
他掏出鑰匙打開門。
門口站著的一個女孩對著他淺笑。
若真要有形容詞來形容這樣的女孩便是吾家有女，傾國傾城。
一身居家服，耀眼的白被一根木簪盤起，明媚紅眸眼帶笑意望著葉堇，臉上白皙無痕，那有些不真實的容顏，就算是日本漫畫里走出來的女神都要自慚形穢。
「凰，你回來了。」
這個女孩是自己的妹妹，至少她是這樣告訴自己的，葉堇拿出門口的拖鞋給男孩換上，嘴上道，「餓了沒？中午有沒有吃我給你留的飯菜。」
招呼男孩進屋坐，客廳里唯一的沙現在就在男孩下面。
其實房子不大，只有五十坪的樣子，兩室一廳一廚一衛，了點，但也需要葉堇打兩份工才能負擔得起房租，沒有什麼像樣的家具，兩間房間兩張床，客廳里的電視就是三大件了，勝在干淨整潔，不顯單調。
「我好餓」女孩上前黏住大凰，手腳並用爬上大凰的後背，趴在他身後看著他忙忙碌碌。
大凰打開冰箱沒好氣的敲了敲她的額頭，「又不好好吃飯。」把中午的剩菜端出，打開煤氣，開始弄晚飯。
新悶了一鍋米飯，等到一切都弄好，才招呼男孩上桌吃飯。
很普通的幾道菜，豆腐，豆芽，白菜炒肉，只是男孩顯然是餓壞了，狼吞虎咽吃個精光，一碗不夠又添了一碗，女孩盯著他吃飯多少有些不屑，沒吃幾口都放下了筷子。
大凰也不強求，知道女孩就算餓個幾天都會安然無恙的他，在男孩放下筷子之後主動收拾碗筷。
男孩自己打開電視看起來動畫片，沒有任何不適，好像他從小就是在這長大般自然。
葉堇收拾好廚房，身後跟著粘人的妹妹，坐到沙上，「喂！小家伙，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葉一生。」
「葉醫生？你爸媽對你期望還挺大，這麼小就準備讓你當醫生。」大凰有些錯愕，按著自己的思路說。
「你傻啊！是一生一世的一生，真是沒有文化。」
大凰怒了，吃了我家的飯，看著我家的電視，居然還嘲笑我。
反倒是他身後的妹妹放肆笑了，「凰，他說你沒文化。」
「涅，這有什麼可笑的。」青年把女孩從身後揪下來。
「你什麼時候送他走。」涅輕輕從大凰身上滑下，輕靈的親了一口大凰臉頰。
「你不說我都忘了。」大凰恍然，把電視關掉，站到男孩面前。
「我說，你家在哪？」
「不知道。」正看到精彩處的男孩大怒，精致的頭一甩，不搭理大凰。
「不知道？你確定？？」大凰慢慢向男孩走來，嘴角帶著怪笑。
「你想干嘛？我告訴你，我可不是好欺負的。」
「別怪我心狠手辣。」一個餓虎撲食，大凰把男孩抓到手里，一雙靈巧的手瞅準男孩腋下襲擊。
「哈哈哈哈哈，你干什麼？放開我，媽媽，快救命啊。」男孩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連連求饒，笑得連口水都流了出來。
「說不說？」
「說！我說還不行麼。」終于被放開，男孩眼珠一轉，拉著大凰。「你送我回去？」
「你小子想打擊報復。」
「那有！」像是被看穿心意，男孩漲紅臉反駁。
「你心里是不是想，等我把你送回家，你就讓你認識的人把我抓住狠狠撓我，撓到求饒為止。」大凰俯，眼楮和葉一生眼楮對視，兩人的距離只差零點幾毫米。
「你不送我，我就不回去。」男孩賭氣，眼珠亂撞道。
「隨你便。」大凰聳聳肩，對著另一邊玩手指的涅道，「我去上班了。」
「哎！你別走啊！」男孩急了，偷偷瞄了眼對著自己亮出一排整齊牙齒的涅，快步抓住大凰的手。
「又怎麼了？」
「我跟你一起去。」
「我要去上班。」
「我陪你，萬一你回來迷路了怎麼辦。」討好的拉著大凰的手，水靈靈的眼楮眨啊眨。
大凰的心里面就像有根羽毛在撓啊撓，根本狠不下心，「你要乖乖听話知道嗎？」
「Yeir.」
隨著兩人離開，坐在房間里的涅眼楮突然多了一抹金色漣漪，「終于還是來了。」
看著逐漸遠去的兩人，「那是你的兒子嗎？看起來資質比你還要出眾」
大凰是個孤兒，這個也是涅告訴他的，他們沒有姓。他的記憶是從四年前開始的，那時候的他比起現在要瘦弱，走兩步就喘，不能干什麼體力活，都是靠涅養他，她不管任何時候都可以弄到錢，不過他不喜歡，因為這樣的錢不是勞動得來的，而涅看起來整天無所事事。
所以他在跟她流浪的同時開始了工作，他換過不少工作，掃大街，收廢品，只要是不需要學歷的工作，他都干過。大概是因為失憶了，別人羞于去干的工作他都干過，而且干得津津有味。
之後兩年，他和涅輾轉來到了浙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喜歡這里，他覺得這里的空氣中有一股他喜歡的味道，說出來有點玄，不過他就是喜歡浙江。
在這里，一共找了有兩份工作，主要的工作是在學校食堂里面做他的勤雜工，這份工作他干了有兩年，最近升到了廚師的位置，這一份工資就可以交那個房子的房租了，他很高興。
第二份是在離浙大不遠處的一家商場里賣隻果電腦，算是一個臨時工，雖然他沒有文憑，但是在當時應征的時候修好了一台臨時出了故障的電腦，也算破格錄取了，雖然他也不知道腦子里為什麼就會有那麼一串看也看不得的組合字符，但至少加上這份工作，他也算得上衣食無憂，比起在工地上的民工叔叔大爺們，在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的過程中是要輕松太多了。
二零零五年的中國，隻果直銷店如同雨後春筍一般飛快的往外冒，往往是一條街上就有那麼兩三家，雖大小不一樣，但是論起東西，歸根結底都是外國貨。
大凰的工作時間是在晚上九點開始，說也奇怪，一般的隻果店都是在白天營業，而大凰所在的地方偏偏二十四小時都在營業，連一絲可能性都不會放過，這樣的結果，大凰在這里的大部分時間都是無所事事的空閑狀態，只要堅持不睡覺，工作還是輕松的，壓根不在乎分成的葉堇，每個月拿到一千五的保底工作就萬事大吉了。
一向神龍見尾不見的店長，居然在葉堇到來的同時，如同看見死去多年的親娘，直接忽略他手里牽著的小屁孩，面容憔悴的抱住大凰，「你可算來了，趕緊跟我過來。」邊走還邊說，「早知道有這麼一天，我給你買手機就好了。」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大凰沉默的跟著店長往手機區走，拜托！我在電腦區好嗎？
「大凰，你作為本店的員工是不是應該有點集體榮譽感？」店長一臉嚴肅狀。
「這個跟工資掛鉤不？」
大凰沉吟半天終于吐出一句，讓旁邊同樣是銷售員的一眾店員幸災樂禍。
「沒問題，只要你幫我這個忙就成，剛才來了個老外，我們都不知道她說的是哪國語言，偏偏看她那個意思是要買手機，可是跟她要錢又掏不出來，我一想，國際友人咱不能慢待，這不就想起你了麼，上回你不是跟一個老外說得嘰里呱啦的，只要你弄成了這筆，我單獨給你個紅包。」老板不給大凰思考的功夫，一股腦說完之後，就把他拎到的老外面前。
此時站在大凰面前的女子，優雅站立，皮膚白皙，身材豐腴，一米七出頭的個子，五官立體深邃，有一張天生就能和歲月打持久戰的容顏，算不得楚楚動人，但氣質非凡月兌俗，沖著大凰友好一笑。
一身行頭價值不菲，怪不得店長著急讓自己幫忙，想通這點，葉堇笑著向靜靜等在櫃台前，別有一番風味女人走去。
「（你好）笨豬！」女子先開口。
葉堇听著這句眨了眨眼楮，他听得懂，張了張嘴，接著有些緊張的撓了撓頭，女人以為他不明白，嘆了口氣，雖然無奈，可依舊保持微笑。
站在一邊的店長急了，「大凰你能不能听明白啊？！紅包，我給你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抱歉，女士，您有什麼需要。」終于開口的大凰，一出口就是流利的法文，讓牽著他的手的男孩眼楮里閃起崇拜的神情，好厲害！
「你能听得懂？謝天謝地，我在這里逛商場，手機壞了，本來想買個手機，可惜錢包丟了，能麻煩你借我下手機，我讓人過來幫我付錢。」女人飛快解釋自己的困窘。
「好的，您稍等下可以嗎？」大凰了解的點點頭，回身對經理說，「她手機壞了，錢包丟了，想管你借電話，讓人過來付錢。」
听明白的店長立刻奉上自己的手機，女人微笑感謝撥通了一個號碼，不久之後一輛中國少見的典藏版凱迪拉克停到了商場門口，一群黑衣人圍了過來，其中一位中年人氣質優雅，度不慢的走到女人身邊，「卡米爾，親愛的！你沒有事。」
「比昂，我迷路了。」女人笑著走向自己丈夫，兩人熱情的擁吻了一下，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你沒事就好。」
「是他幫助了我。」女人揚起迷人微笑指了指牽著小男孩的大凰，笑著模了模男孩的頭，「他長得很像你。」顯然是把葉一生當成了大凰的孩子。
「謝謝。」兩個男人同時開口。
大凰笑了，嘴角上揚起好看弧度，「是我應該做的，夫人再見。」說完拉起葉一生轉身回到了自己負責的區域，不卑不亢。
叫比昂的男人難得對一個人有興趣，「他的法文說的真不錯。」
「是啊！」女人笑著點點頭。
這時候才想起身邊的店長。
「謝謝你幫助我的太太。」男人開口一股怪異中文，雖然怪店長卻立刻听懂了。
「不客氣，不客氣。」中國人見到外國人的劣根性立刻展現，店長多少都有點奴顏屈膝的味道，十足的漢奸式微笑。
「麻煩你幫我結下帳。」掏出一張金卡，遞到店長面前，接著問，「那個男人是哪里的畢業生？」
「誰？哦！大凰，他的名字叫大凰，沒文憑，說是沒念過幾天，腦子好，電腦好，我就留下他當維修員。」
「沒念過？」（通通二聲調讀，很有感覺。）
「他是那麼說的。」店長小心伺候著，光是看他身後的一排保鏢，這位老外是大人物。
「沒念過都可以說法文，很好！你能把他的聯系方式給我嗎？」
「他家沒有電話，不過我倒是知道他家地址。」店長把店員名冊上的地址給那個叫比昂的手下，心里這叫一個羨慕，大凰真是撞了大運了，自己怎麼就沒刻苦專研過一門外語呢？
大凰陪著葉一生蹲在電腦區，壓根就忘了外國婦女這事，兩個人對著的單機游戲玩得不亦樂乎，不時傳來葉一生的笑鬧。
到了凌晨十分，畢竟是小孩子控制不住的趴在大凰懷里睡著了。
大凰也不動，就這麼抱著他站了一晚上，不時有同時過來調侃他，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多出來的兒子，真是父慈子愛畫面和諧。
蓋著大凰的衣服，葉一生毫無防備的睡去，手指還緊緊抓住大凰的衣服，嘴里無意識的啄了兩下，好像在吃女乃。
大凰無聲小了，摟著懷里的小人兒，心里居然會有一絲小幸福。
兩個人依偎到天亮。
清晨時分，葉一生是在一陣晃動中醒來的，揉揉眼楮，打了個哈氣，瞅了瞅四周，頗有些起床氣的他，提了提腿。
「再亂動就把你扔下去。」頭頂傳出一個悶哼聲，大概是被踢中了某個關鍵部位。
「哦！大個子，我餓了。」乖乖靠在大凰懷里，葉一生百無聊賴。
「你想吃什麼？」
「你看著辦。」
「你倒是不挑。」大凰笑著揉了揉他的小腦袋。
「不許亂踫！」有些惱怒，大概是他小宇宙無敵小生的頭型被破壞了。
「你一天不回家，沒人著急嗎？」
「有啊！」
「玖媽肯定現在滿世界找我，她一定會通知媽媽，讓她們著急著急，省得一天到晚見不到人。」
「九媽？你爸九個老婆？？」
「我玖媽，姓牧名玖，我叫她玖媽，她生的我，我媽媽叫鐘江君，說你沒什麼文化你還不高興。」
大凰凌亂了。
「你說你玖媽生的你？那不就是你媽嗎？」
「我玖媽告訴我，她就是用了下自己的肚子，我爸我媽當時壓根不知道有我這麼回事。」
「她干什麼費力不討好生你啊。」大凰盯著這個小不點，壓根沒有現什麼特殊的地方。
「我也這麼問過我玖媽。」男孩停頓了下，之後特得意道，「她說她等我長大了要嫁給我，所以特意懷的我。」
僵硬，大凰僵硬的盯著懷里特得意的男孩，不知道他有什麼好得意的，這就叫童養媳？
從肚子里開始養，那位叫牧玖的女人還真是有創意，壓下不斷抽搐的嘴角，兩人上了通往浙大的公共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