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公說︰「他既然邀你去,你就去。~」
我笑著點點頭︰「難為他們,憋了一夜,寫了這麼樣一封信出來,不去看看,實在太辜負他們了。」
「不要大意。」
我看了他一眼︰「我當然會小心的。」
上輩子就被旁人算計了,死得那麼憋屈,這回我當然會多加謹慎。
再說,這還是在沙湖,自家的地盤上再被旁人設了圈套把我害了,那真是自己蠢死的怨不了別人。
「要不要我陪著你去?」
「不用。」一個齊泰生,就算加上他老婆,兩個人也厲害不到哪兒去。
從側門出去,天已經越來越冷,葉黃草衰,上頭結了一層細密的重霜,望去白煞煞的一片,象是下了雪一樣。
我走了一炷香的功夫,站在禿木崖底下。這禿木崖是筆直的一塊巨石,上頭寸草不生,光溜溜的陡峭直立,也不知誰起了名字叫禿木,足有幾十丈高。
齊泰生是獨個兒來的——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他一臉慈愛,過來看樣是想拉我的手,我朝旁邊閃了一步︰「你說有事要和我說,。」
齊泰生在一旁青石上坐下來︰「這個說來話長了,你坐下來咱們慢慢說。~」
我坐在一邊,離他有好幾步遠。
齊泰生嘆了口氣︰「你離開家時還小,你哥哥姐姐又對我有種種誤會,你對我心存疑慮,我並不怪你……」
我托著腮,權當自己在听說書。听書還要給錢呢,這位白講不要錢,不听白不听。
再說我也好奇,他到底要把當年的事怎麼編得合情合理。
「當年我和你母親去雲州,回來時遭遇了仇家……」
不得不說,這故事還是很合情合理的。齊泰生和玉河遇到了仇家,敵眾我寡,且打且逃,玉河身受重傷,然後他們被魏關老母所救,可玉河受傷後又染了疫癥,不治身亡。那些日子他們在魏關處被魏關的女兒魏氏細心照顧,玉河臨終時還十分感念,請她好好照應齊泰生雲雲……
好麼,這個托付照應的說話且不論真假。反正玉河早就死了,不能把她找來對質到底她有沒有托魏氏照應自己男人。就算是真的,這照應病人,照應來照應去就照應到一個床上去了。挺好,挺好。
當年齊靖說過,齊泰生和魏氏是早就勾搭上了,齊泰生對這一節卻避重就輕不提起。
齊泰生看了一眼我的神情,說得越發懇切了。不外是男女授授不親,魏氏照應他那麼長時間,名節有關,他又要報恩,于是麼,魏氏就成了新的齊夫人,跟著一同回來了。~
嗯,當時齊泰生和玉河出門去,好象是去了兩三個月,回來時齊夫人就已經換了一個人。這照應當真照應得好,這報恩也真是報得好呀。
我點頭贊同︰「報恩自然是應該的,所以你以身相許也不算錯。」
齊泰生好象被噎了一下,仔細看我一眼,我十分真誠無辜的看著他。
「後來呢?你們就回來了?哥哥和姐姐就帶著我來投奔姨母了?」
齊泰生並沒有尷尬,解釋說那些事情都是誤會啊,無非是下人起了刁心,從中挑撥之類。其實這並不是魏氏容不得我們兄妹三人,更不是齊泰生沒盡他當爹的道義。家一大,人就多,樹大還有枯枝呢。
「後來我還來沙湖想接你們兄妹回去,可是你們姨母不肯松口,我想著你們在這兒也能學藝……唉,沒想到誤會越積越深,你哥哥和姐姐到現在都不肯認我這個爹爹了。」
我點了點頭︰「其實前兩天時,你就應該和他們把這話好好說清楚。我相信哥哥和姐姐都是明理、講理的人。」
齊泰生搖了搖頭︰「成見已深,要改變過來談何容易。我是一片心為你們打算。你哥哥年紀不小,親事也不能一拖再拖啊。」
「好,那我回去勸勸哥哥。」我點頭說︰「婚事確實是大事,我也想早些有個嫂子呢。」
齊泰生笑著說︰「嗯,我就知道笙兒你最是懂事听話了。對了,你哥哥當初離家時將你母親妝盒里的東西帶走了,那里面可有他定親的信物,這要同人家談親事用得上,你可知道他將東西收在什麼地方?」
我想了想︰「是什麼東西?」
齊泰生來了精神︰「是一只銀色的圓筒,三寸長,比拇指略粗些,你可見過?」
最後幾個字他大概是心情激蕩,聲音微微顫抖。
「見過。」我問︰「你前兩天跟哥哥要的就這個東西嗎?」
齊泰生眼露精光︰「在哪里?」
我慢吞吞地從懷里模出信筒︰「這個?」
他一下子呆了。
我朝他遞了一下︰「是這個嗎?」
不知道是不是來得太容易,齊泰生竟然沒有上來一把搶去,反而有些反應不過來似的,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上的信筒。
「既然和哥哥定親有關系,那你先去。」
齊泰生這才回過神來,快得跟風似的,一把將信筒奪了過去。
「我出來一會兒了,得回去了。你剛才說的話,我會和哥哥還有姐姐說的。」
齊泰生緊緊攥著圓筒,因為太用力了,指甲都泛著白。
「別……」他伸手攔住我。
「還有什麼事?」
齊泰生十分慈愛地說︰「爹這麼多年都沒能見過你,你……你魏姨也挺想你的。我們住得不遠,你和我一起回去,你魏姨還給你準備了許多新衣裳呢。」
饒是我對齊泰生和魏氏的無恥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這話還是說得我頭皮一陣陣發麻,身上寒毛都豎起來了。
「不要了,我還是回去。我出來都沒和莊里頭的人說呢……」
齊泰生顯得十分遺憾失落︰「也好,那你就先回去。」
我朝他點下頭,轉身朝回走。只邁出一步,齊泰生忽然伸出手來,照著我的背一掌就印了下去。
我看著和自己長相一樣的那個人偶一聲沒吭,一頭就栽在了地上昏厥過去。
東西已經到手了,可齊泰生還要這樣做……
我原以為他怎麼說,也還會有幾分親情。
初到沙湖的時候,他了的確趕了來,那時候我雖然對他也沒好感,可也沒多少惡感。
可是現在看,有時候人比禽獸,只多一張皮而已。要真論起心性來,說不定還不如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