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會是誰呢?
我們三人沉默了一會兒,雁三兒先出聲︰「當年的事……現在許多人提起來還余悸未消,幸而後來夜蠱銷聲匿跡,世人只當這禍害再沒有了,想不到……」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手︰「好,這也算是一樁好事。~當年的那些事已經成了無頭公案,可是現在這一樁,總是能揪著他的狐狸尾巴了。」
「來,看看這個。」
「什麼?」
我把門掩一下,以免莊里其他人看到了驚駭。
「師公,借你的東西一用。」
他點頭,我在案上尋了尋,把筆洗拿了過來,里面還有淺淺一層水。
我伸手在上頭虛虛抹過,水面上映出來影影綽綽的人的身形。
「咦?這一手兒不錯,回來教教我。」雁三兒險些把臉貼到筆洗上去︰「可惜听不見他們說什麼。嘿,你這本事可了不得,這天下哪還有能瞞得了你的事?」
「這是事先動的手腳,可不是憑空就能看見的。」
我出去見齊泰生可不是白見的。
雁三兒的劍法悟性高,可是對幻術毫無悟性,這個沒有辦法。就象一塊石頭,他自有他的用處。但你再怎麼努力,也不能象木頭一樣燒起來。
這個就算我願意教,他也學不了。~
水面上映出來的一個是齊泰生,一個是他老婆魏氏。還有一個人我不認得,穿著一身兒青布衣裳,他背對著我們,雁三兒模了模下巴︰「這人好象在哪兒見過。」
等他回過頭來,雁三兒點了下頭︰「我說呢,是北劍閣的人嘛。」
他們三人應該也是在反來復去研究那只假的圓筒,我本以為齊泰生急著想謀到手,他應該知道里頭的秘密,結果看了半天,他也不懂得怎麼打開啊。
雁三兒先是覺得新奇,看了一會兒就不耐煩了︰「沒點兒本事,看他們在這兒磨磯什麼。」
師公卻很沉得住氣——我就沒見他有什麼沉不住氣的時候。
「再等等,說不定還能釣到大魚。」
那三個人看起來有了爭執,齊泰生眉頭皺著,魏氏還在笑,不過笑得很勉強。
我忽然想起來︰「那年魏氏的兒子滿月,你們驚雁去做什麼?」
雁三兒的口氣有點不屑︰「他們倒是想巴結,可惜太下作了,一邊兒討著好表忠心,一邊兒兩面三刀的還想挖牆角。我們主可不待見他們——喏,眼見這是巴結上北劍閣了。」
驚雁的勢力主要在北方十一州,和北劍閣不一樣。北劍閣名是北劍,其實卻在江南,這名字很是有意思。
行事也很有意思。~
文飛,還有越彤。
這對夫妻兩個,果然都如同他們少年時渴望的那樣,有了一番作為。文飛一飛沖天,越彤也不象她的姐妹們那樣困于後宅不得施展自己的才華與作為。
可惜他們這一路走上去,踏的都是別人的尸骨。
其中也有我一個。
不管以前是什麼情分,愛侶也好,姐妹也好,既然翻了臉要下手,那就必然一狠到底,絕不會斬草還留根,給自己徒留麻煩。
應該說,他們做的很對,很成功。
巫姬身敗名裂死了,百元居也不復存在了。
巫真還活著……這里面的事情很值得推敲。
而且,父親上次將她叫來,又讓她走。她一走,齊泰生,越彤……這些人都冒頭來了。
父親是有意的?
水面很靜的時候,什麼也看不出來。
稍微撐一撐,魚蝦泥鰍就都出來了。
可是,真的亂起來,父親有把握嗎?
齊泰生和魏氏顯然是不情願的,和那個人僵持了一會兒,悻悻地做出了讓步,圓筒留了下來,那個北劍閣的人卻從牆角拎起了一只口袋。
只看大小形狀,也知道里面裝的什麼。
親生女兒在齊泰生心中的份量,只怕沒有一兩重。剛才看他們和那個人爭執,最後留下的還是他們看重的寶貝。女兒算什麼?不疼不癢的,別人要抓要殺要剮,齊泰生也不會皺眉頭。
師公淡淡地說了一句︰「虎毒尚不食子,齊泰生真是一朵奇葩。」
雁三兒先是氣,後來又笑︰「他們兩口子一心疼愛小兒子,現在只怕還不知道兒子丟了呢,若知道了,看他們的臉色是什麼樣的,嘿嘿,一定很精彩。」
說得是,我也很想看一看。
「北劍閣也攪和進這事兒里頭來了……」雁三兒咂咂嘴︰「到底這大寶貝是個什麼寶貝?能讓人也成仙?還是成山成海的金銀珠寶?」
師公說得很妙︰「正是人人都想知道,所以才誘人。」
「對」雁三兒一拍大腿︰「就象當年香雪閣那個號稱江南九州第一美女的,整天遮著蓋著不給人看臉,引得人人都想看,結果真見著了,也就……」
師公咳嗽一聲,打斷了他的話,雁三兒看我一眼,笑著說︰「沒事兒,小笙才不會為這個生氣是?」
我又好氣又好笑。
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雁三兒很不靠譜,興致勃勃地說︰「我也就是想瞅一眼,結果白白期待了那麼久,那胭脂濃的跟灑了雞血一樣……」
他一點兒也不覺得對小姑娘說青女子有什麼不妥的。師公又咳嗽了一聲,雁三兒終于閉上了嘴。
「瞧瞧那人到那兒了。」
我點了下頭,重新在筆洗上頭施術。齊泰生兩口子那里是沒什麼好瞧的了,北劍閣的那個人背著個大口袋出了門上車,這次去的卻不是上次那條船上,拐了不少彎子,師公算著時辰,說了句︰「到馬王坡了。」
雁三兒說︰「你是地頭蛇,肯定沒錯。我讓人去那里打探打探去,這里怎麼說也算是我們的地界兒,北劍閣的人討不了便宜去。」
他急急忙忙走了,師公搖搖頭︰「他還是老樣子,沉不住氣。」
「其實一直保持真性情,也不是壞事。」
如果屢經險阻磨難,變得憤世嫉俗,心里陰暗……那雁三兒會變成個什麼樣子?
「我去和父親說一聲,來得人越來越多了,事情只怕越來越棘手難辦。」
師公笑了笑︰「就我知道的,巫先生做事必然是要深思熟慮的,從來都是成竹在胸——即使這次他不出手,我也要這麼做。」
既然事情已經做了,就不用到現在再來瞻前顧後。我把食盒碗盞隨手收拾了︰「那我去父親那里。」
他又改了主意,站起身來說︰「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有事同巫先生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