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產業調整
四月二十日,一股冷空氣南下,雖是上午時分,廣州城的天氣卻是昏昏沉沉,幾如傍晚。烏雲籠罩在城市上空,不一會兒,就下起了淅瀝瀝的雨點。
風中帶著冷意,敲打在許多人的心間上,離著戰爭結束,也有半個多月的時間。來來往往的街道,亦如往常一般繁華,在中國其他地方非常少見的工業制品,在這里確實堆積如山,琳瑯滿目。
一棟帶有濃厚色彩的圓柱形建築物,就坐落在西關,這處廣州最為繁華的商業地段。九根巨大的石柱,立于周圍,拱衛著中間的大廈,上面雕刻著嚴肅怒目的神龍,以及代表祥瑞之氣的雲彩。
這里是寸土寸金的西關,能建起如此大的一家酒店,卻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但運營著這家酒店的人,卻是來自江浙的張家,一個並不怎麼出名的經商世家。
家主張嘯雷,以至許多人都未曾听到過這個名字,但並不妨礙許多人的遙想,關于勵志的財富故事。
華聯,是一處充滿著希望和未來的新興政權,尤其是在戰場上取得優勢之後,更是凝固了這種來源于民眾的忠誠與信仰。
數百輛珍貴的轎車,有條不紊的挺入五層樓高的立體式停車場周都是忙著接待貴賓的侍應,有男有女,彌漫著青春和美麗。
不過來客大多神色匆忙,額頭留著細汗,沒心情去欣賞站在眼前的俊男美女。
天空中的雨點,依舊不停低落,撐著雨傘,劉萬河走在大理石鋪就的台階上,心情復雜。凝重的眸光之中,時不時閃過一絲苦悶和決然,內心正在做著痛苦的掙扎。
「嗨,老劉,你也來了。」
就在這時,旁邊想起了熟悉的聲音,一個臉大腰圓的中年人,穿著脹鼓鼓的商務西裝,正在熱情的朝著自己打招待。
「老杜,最近生意還好。」見是生意上的朋友杜經南,劉萬河的臉上也是彌漫起了真誠的笑意,這不是虛假和客套,兩人的私交還是很不錯的。
「唉,別提了,因為打仗,好多貨物都積壓了,還好不是棉花收獲期,不然上路斷絕可就要斷了我的原材料采購了。」說起最近的生意,杜經南臉上就是浮現出了晦氣,這也是無奈。
粵海商業協會現在最大宗的生意,就是紡織品生產,這就要從長江中下游一帶大量收購棉花。最主要的市場,也是內陸的一線城鎮,不過因為商路不同,外面的采購商和原材料供應商進不來,而自己的貨物也出不去,導致了產品積壓。
好生安慰了一下,劉萬河也不再提起這事,它主要是生產電子元件,並不怎麼受戰爭的影響。在華聯,電子類產品是嚴格管制的,銷售對象也是內部消化,不怎麼流出外面。
兩人之所以認識,主要還是高檔收音機的銷售,這種產品在中國許多地方也是遭到追捧的,恰巧劉萬河也有工廠特地生產這種產品,一來二去,兩人也就熟悉上了。
「老劉,你對產業結構調整這事怎麼看?」四周張望了一番,杜經南沉著聲音,向劉萬河詢問著。
「唉,我也正為這是煩心呢,所謂的產業運營聯合協會,一旦組建起來,我們哪里還能月兌得身去?」劉萬河是個資本商人,商人的本質就是追逐利潤,而產業結構的調整,就是在抹殺著許多人的利潤。
尤其是萬河電子這類中下游的企業公司,一旦加入了這個新成立的產經聯,就基本上相當于得到了運營自主權,成為龐大工業結構中的一環。
就在兩人商議著的時候,響亮的七聲鐘鳴,響徹天空。皮鞋踩踏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濺起了不少的水花,劉萬河也顧不上說話了,這鐘聲是在提示入場時間到了,他可不願意遲到。
對于整個華聯的資本商人而言,今天的會議可謂是至關重要,自從上次貿易協會的會晤之後,大型的經濟模式調整已經成為了必然。
產業運營聯合協會,這是繼華聯商業貿易協會之後成立的又一個經濟組織,不過卻有不同。華商貿的主要業務,是協調對外貿易,為會員提供商業上的保護。
而產經聯更像是一個企業聯合組織,調整相互的產業任務以及技術研究方向。
並不寬敞的會議廳內,如今正是人頭涌動,桌椅是能夠自由旋轉的真皮辦公椅,桌子是連在一起的巨大環形,光滑而冰冷的黑色材質。
層層疊疊的向四周舒展,中央演講平台處于大廳的核心處,同時也是環形會議大廳的最低點。與外部的中式裝潢不同,酒店的內部,以西式的簡約風格布置為主,而今日的與會者,也都是身穿商務西裝,帶著領帶。
「女士們,先生們,感謝你們從百忙之中抽出寶貴的時間,來參與本次會議。」面上帶著自信的淺笑,劉浩然掌管著整個會議的進行。
「產業運營聯合協會,歡迎各位的加入,這是一個偉大的時辰,在我們中國,一個巨大的工業聯合集團誕生了。我們不再像過去那樣,追逐利益,力量分散,任由列強宰割。是時候,讓這個世界,匍匐在我們腳下,傾听我們的意志」
動人心魄的話語,透過巨大的傳聲器,散布在會議廳的每一處角落,確保每一個人,都能感遭到這股聲音之中所蘊含的決心和氣魄。
圍牆都是用厚實而堅韌的隔音材料制成,哪怕是在這里用大炮對轟,也不有一絲一毫的聲音傳送到會場外面。
「在過去的三個月里,我們動了一次戰爭,很榮幸的看到在座的的各位,都經受住了這場考驗,獲得了入場資格。那麼就讓我來為你們展示一下,這個選擇是正確的」
說完,劉浩然悄然拍了三下手掌,洪亮的撞擊聲回蕩在寬敞的大廳里。每個人的座位前方,光可鑒人的桌子表面,開始出現平直的細縫,像是被掀開了蓋子。
這種自動化設想還不是讓人驚訝的地方,真正讓人驚訝的,是液晶顯示器里所展示的技術力量。在座的人,或多或少都是工業領域的運營著,算得上成功的企業家,但依舊被眼前的一切所震撼著。
尤其是生產電子元件的劉萬河,他的產品包括有電子顯像管,其實同類型的顯示器,在1925年就已經出現在人類世界,不過離顯示器的成功研制,還有著不小距離。
西歐和北美應該是研制出了這樣的顯示器,不過肯定沒有達到商業和民用普及。光是這款液晶顯示器,就足以讓劉萬河心神巨震。他不斷都知道,在華聯這里,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原天性夠參與分享這些技術和秘密的企業,只有天宇、興華以及青竹這三大巨頭。但產經聯的建立,就是為了打破這種封鎖和壟斷局面,讓更多的實業家們,加入這場科技的盛宴。
「不,大概是更強力的控制著整個華聯的工業和科研也說不定。」聯想到了最近的連番舉動,劉萬河也是心下了然,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想要得到這一切,就必須要有所付出。
「相比各位也都看到了,我們擁有著凌駕于世界的頂尖科技,但這還遠遠不夠。在過去的十年里,有一些人,不斷在向前方努力著,思索著如何能夠在未來走得更遠。現在,陳舊的華夏,需要你們加入這個計劃,開闢一個由我們做主的時代」
握緊了雙手,劉浩然依舊在做著激動人心的演講,他的聲音並不響亮,卻滲透著每一個人的內心。坐在前排座位上的陳澤,面色復雜,趁著閑暇空余的時間,還望向了鐘泱所在的位置。
鐘泱也望向了陳澤,給予淡然的淺笑,但是眸光之中的深厚,卻仿佛一個無底的黑暗之淵,吞噬著所有的光線。
幾人相識,已有十年,經歷過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建立起了如此龐大的基業。但似乎離著當初的熱血和激情,越來越遠。
歲月讓人變得成熟和勢利,因為生存和生活,這是兩個標尺,不斷丈量著內心的。古文會的體制,已經開始了不可逆轉的松動,本質上來說,鐘泱建立起的社會,還是一個以自由市場經濟為基本原則的經濟模型。
那麼決定一切的就是利潤和優勝劣汰,這種合理的表象之下,其實掩蓋著血淋淋的殘酷人性。無限膨脹的集團,成為了貪婪的財閥,已經開始左右著華聯的政治局勢。這種侵蝕,還不明顯,以至在推進著社會的進步。
本以為,事情就會如此繼續下去,而天宇集團,也將成為整個華聯最為龐大的經濟實體,凌駕于政府之上。這也是陳澤所期盼的,更是天宇集團中所有人所為之奮斗的,是不可阻擋的大勢。
這不是陳澤的背叛,而是市場本身的選擇,利潤和技術,相輔相成,同時化為兩道枷鎖,捆綁著整個華聯,成為了天宇集團滾滾向前的無敵戰車。
陳澤從未想過取代鐘泱的位置,但他也是有著野心,想要成為世俗的最高統治者。就好像猶太人所做的那樣,但是產經聯的出現,明顯是打破了這個格局。
原本被三大集團控制的中小企業,現在被聚攏在新的組織核心,三大集團之間越來越尖銳的產業踫撞,也開始緩和。不過這種聯合,必然意味著犧牲和動蕩,總要有人離開棋局,才能完成對自由市場的統合。
如此大範疇的破產收購,必然會引恐懼和不安,幸虧戰爭掩蓋了這一切,使得產經聯的誕生完成了平穩的過渡。
能夠坐在這里的運營者,都是經過了第一輪淘汰的選手,至于那些不願意放棄經濟效益的人,自然是在惡性收購和針對性打擊之中,成為了一無所有的破產者。這和善惡無關,是重整社會經濟體制的必須。
「在過去,我們是商人,孜孜不倦地追逐市場效益,賺取了讓人艷羨的財富和成就。但那已經成為了過去,我們現在,必須肩負起民族的未來。自由而混亂的市場供求體制,將被有計劃的統合起來,我們也將成為新的工業巨無霸,每個人都是這個新勢力中的一環」
「我們將采取傾斜生產方式,優先向鋼鐵、化工,機械加工和軍工產業傾斜。」這一句從劉浩然口中吐露而出的輕飄飄話語,卻好像千斤巨石,沉甸甸的壓在與會者的心房上,直教人喘不過氣來。
在座之人,哪個不是商場上的老手,這種涉及具體工業展計劃的事情,也是有著深刻認知。
所謂的產經聯,其實是掌管華夏復興計劃的一個實業展推進組織。這種展,傾向于有計劃的統合經濟展,實際上,就是提倡「傾斜生產方式」。
所謂傾斜生產方式,就是拋棄利潤,產權等西方自由主義市場經濟等最為核心的概念,把有限的資源集中在化工、鋼鐵等關乎國家命脈的重工行業。
生產焦碳是為了煉鋼,煉出的鋼材又優先供給與煤礦生產相關的工廠,煤鐵兩部門循環擴大,最終建立起基干產業,為下一步的工業化進展做好充分準備。
在這個循環過程中,資金全部來自龍騰和中天兩大基金的金庫的貸款。這兩大基金,都是古文會全額出資的私營銀行,任務就是向煤炭、鋼鐵、電力、肥料四部門重點融資。並且在行政領域,獲得絕對的支持。
由于工業部門沒有生產任何最終產品,也就無所謂利潤,帳面虧空由私人基金銀行印鈔票彌補,因而引高通貨膨脹在所不惜。
從市場經濟的角度,這種做法其實就是自殺,沒有一處不體現計劃經濟體制中僵化壟斷的弊端。但實際上,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工業化展模式,鐘泱自從回到了這個時代,就不斷在思考著這里面的問題核心。
隨著台上劉浩然的演講還在繼續,鐘泱也都陷入了自己的思考之中,就好像會議上許多人所做的那樣。這是一個痛苦的抉擇,意味著放棄原本的市場優勢和利潤前景,將一切都投入這個不可估計的瘋狂計劃之中。
在鐘泱看來,經濟是個很模糊的詞語,其中代表的本質問題,也是殘酷無情。和自由、以及所謂的財富毫無關聯,而是一種沒有道德約束的利潤獲取模式。
非常悲哀的事情就是,在工業化的生產模式下,西方世界誕生了兩種社會體系,一種是以英美等國為主的自由市場經濟,政治權力分散,導致了財閥的無節制膨脹,成為了控制政府的毒瘤。
一種是蘇俄的模式,國民經濟高度集中于政府手中,屬于完全國營和計劃經濟。其特點是短時間重整了軍備,成為強國,但民眾付出了巨大犧牲。但能夠參考其計劃經濟的方法和勇敢前進的精神,以及其重工業的展理念。
除了這兩種經濟體制,還有介乎中間的國家社會體系,也即是政府完全統治下的全體主義經濟,以德意日為代表。他們在經濟國家化的同時,容忍私人企業,增強國家全體的力量和軍備,以侵犯其它國家利益來彌補自身。
這種體制能夠克服自由散漫,在短時間取得成果。但是華聯目前還沒有實力,采用這種體制。
以自由競爭為主,部分政府控制,以英美為代表。部分政府控制與上述的兩類體制不同,是守護和推進市場經濟的自由,比較適合中國的國情。但是如果采用這種模式,華聯就等于是個刷盤子的工人,賺得了錢,卻一輩子刷盤子。
其結果就是中國遠遠落後于日本,重視市場效益的最終下場,就是中國所謂的工業增長實質上是把自己的資源加工好後送到國外,人民生活迅降低,掙來的錢用于奢侈消費,而沒有用來提高民族的學問和技術水準。
曾有人認為,不先展輕工業,賺取財富,哪來的資金投資重工業呢?就好像英國,工業也是先從紡織業開始積累,然後才是帶動起了整個社會的工業改革,這是西方的工業化之路。
道理的確也是如此,但最大的問題在于,依靠著輕工業起家而轉為投資重工業,這需要時間,也需要環境,恰恰是這兩樣東西,中國最為缺乏。
來帶了這個時代,鐘泱也不是沒有嘗試過以出售工業成品來換取財富,支援本身的工業化建設。但就目前華聯的實際情況而言,並不樂觀。
第一是經濟危機的沖擊,這就導致了許多產品的積壓,無法轉化成資金,回饋到自身的工業循環中。
第二點很關鍵,那就是市場化的弊端。生產領域的行業堆疊,以及財閥的權力膨脹,這些都會為華聯的展帶來阻礙。其中市場化的危害最為深刻,輕工業的優良盈利性,得到了許多人的青睞。
而關乎國家命脈的重工業,卻是興趣泛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