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沉的天,冷颼颼的風,莽莽黃沙席卷大地。(瘋狂看小說手打)
在一個形似孔雀的土台上,幾騎一字並列,馬上騎士戴著冪離,透過視孔遙看前方。前方都是連綿起伏的土台,形狀各異,一望無際,如無數蛟龍起伏在沙海之中,蔚為壯觀。
車隊緩緩行進在丘壑之中,時隱時現,悅耳的駝鈴之音隨風飄蕩,不時還有駝馬的嘶鳴聲清晰傳來。
「樓觀道的伏兵就在那里。」魏飛手指前方天際,大聲說道,「契苾精騎突然出現,四面圍殺,伏兵盡數被誅,無一逃月兌。」
「至少有兩百余具尸體,頭顱都被剁下,堆在谷中道上。」楚岳語調森冷,透出一股濃烈殺氣,「契苾人要為他們的殺戮付出代價。」
「追兵在哪?」傅端毅的聲音從冪離中傳出,有些嘶啞,盡顯疲態。
「距離二十里。」布衣冷笑道,「契苾羅利兒加快了速度,顯然已經與龜茲的寶山王和焉耆的三王子會合,要把我們盡快趕進陷阱。」
「可曾發現老君殿的人?可有寒笳羽衣的蹤跡?」大概是精疲力竭的原因,蘇合香的聲音更顯粗獷,乍听之下仿若男聲。
「沒有。」布衣停了片刻,安慰道,「阿蘇無須憂慮,早在老君殿被毀之前,寒笳羽衣就已經發現契苾人倒戈一擊了,雖然撤退途中與龜茲寶山王狹路相逢,但龜茲人和焉耆人不會痛下殺手,更不願意在西土局勢沒有明朗之前徹底得罪中土,所以寒笳羽衣肯定能安然而遁,只不過她害怕遭到伏擊,必然要避開大道,另選間路。」
「樓觀道經此重創,不但聲譽受損,實力更是驟減,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這些雜毛老道只能待在敦煌太平宮里調養傷口,再不敢橫行西土了。」楚岳幸災樂禍地說道,「猖狂,目中無人,狂妄自大,這就是報應,哈哈……」
「伊吾道一戰後,裴氏被趕出西土,而長孫氏新來乍到,樓觀道自以為可以操控大局,趾高氣揚。」傅端毅輕蔑冷笑,「如今可好,萬般努力,盡數付諸東流。此次河西大軍如果能及時支援而來,扭轉了局面,也是白白便宜了長孫氏,與它樓觀道卻並無直接好處。」
「禍亂之源。」伽藍忽然開口,鄙夷說道,「出家方外之士卻糾纏于俗世之私利,為此爭權奪利無所不用其極,所以才有前朝兩次覆滅之禍。前魏太武帝廢佛滅道,前周武帝也是廢佛滅道。本朝先帝和今上雖然崇尚佛道,但像樓觀道這樣胡作非為,必會給沙門道教帶來血光之災。」
「一幫蠢物,理他作甚?」江都候忿然叫道,「前有堵截,後有追兵,如何殺過去?鷲兄先行趕赴魔鬼城,不知可曾尋到小魔頭,否則今日我們可能喪命于此。」
「喪氣」布衣用力揮動馬鞭打斷了江都候的話,「休要胡言亂語,且听伽藍的安排。」
「放心吧,鷲兄不會誤事。」伽藍說道,「現在要擔心的不是我們自己,而是龍城,假若龍城失陷,絲路斷絕,鄯善丟失,我們就算逃回敦煌又如何?我們若想去長安手刃仇敵,今日就必須扭轉危局。」
眾皆沉默。這話說得大了,自家的性命尚且不保,拿什麼去力挽狂瀾?
「文謙兄,熊霸,你們和不悔師兄,還有阿蘇一起,帶著車隊先去魔鬼城。」伽藍用手中的馬鞭輕輕敲擊著鞍 ,徐徐說道,「契苾人要的是我的頭顱,而我的手中卻拿著契苾葛和阿史那泥孰的人頭。契苾歌愣和契苾羅利兒投鼠忌器,必不敢一網打盡。你們先走。」
傅端毅和江都候二話不說,撥馬便走。
「伽藍,保重」蘇合香這時也不敢要求留下了。
大隊人馬離去後,伽藍沒有了羈絆,與幾個老狼兄弟突圍的把握大大增加,兼之手中還有人質,只要運氣不是太差,應該可以殺出一條血路逃到魔鬼城。
伽藍沖著她揮揮馬鞭,微微頷首,示意其無須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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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號長鳴,在空曠而廣袤的沙漠里陣陣回蕩。
馬車轔轔,沙塵滾滾,不悔和尚帶著一眾信徒,蘇合香帶著所屬部從,傅端毅與江都候帶著天馬戍卒和河北刑徒,高速行進在太陽谷中。
轉過一個陡峭橫坡,視線霍然開朗,但眼前所見讓眾人駭然心驚,不悔和尚更是高誦佛號。
地上伏尸遍野,血跡斑斑,更為恐怖的是,一堆人頭就堆在谷道中間。
幾乎是下意識的,所有的人目光都急急避開,轉首四顧,尋找躲在暗處的敵人。
江都候冷笑,一掌拍在黑騮的背脊上,一人一馬疾馳如飛,轉眼便在數百步之外。江都候勒馬停下,舉弓射出鳴鏑,淒厲的嘯叫撕裂了寒風,直沖雲霄。
傅端毅長刀揮動,楊淵和西門辰等天馬戍卒一聲怒吼,打馬飛馳,數息之後便與江都候會合,結陣而守。
「走」傅端毅驀然回首,厲聲狂吼,「急速,急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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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藍望著天上的鳴鏑,舉手輕搖。
阿史那泥孰眉頭緊皺,稍加沉吟後,轉身沖著護衛們做了個手勢。
隊列開,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帶著一眾家將親衛策馬而出。兩人看到伽藍和他的五個兄弟正在月兌去冪離,披鎧掛甲,其中那個熟悉的沈仕鵬還沖著他們微笑致禮,顯然,一場血戰即將開始。
李世民飛身下馬,迅速走近伽藍。
「龍城已經封死,我們只有去魔鬼城尋找一條活路。」伽藍神情平靜,語調平淡地說道,「途中我已經向你詳細解說了西土局勢,我這顆人頭不管是老狼府還是樓觀道,都欲取之而後快,所以我們即便順利返回敦煌,我這條命也是危在旦夕。」
伽藍望著李世民,眼神漸漸凌厲,「現在,可否給我一個答復?」
李世民的心里頓時涌出一股怒氣。這是威脅,毫不掩飾的威脅,現在自己除了給伽藍一個肯定的答復外,沒有其他選擇,否則今日就是自己的死期。
「伽藍,某尚年少,又是唐國公的次子,某並沒有你想像的實力。」李世民強自控制情緒,鄭重其事地說道,「某能相助的,一定相助,絕不食言。這就是某能給你的答復。」
伽藍搖頭,「人的命運很難說。你不顧艱苦,從長安千里迢迢而來,這本身說明很多問題,比如潛力,比如性格。我認為性格決定命運,你的性格注定了你是一個不同尋常的人。你我相遇即是有緣,現在假若你給我一個滿意的答復,那麼將來,我或許會給你千萬倍的回報。」
這個承諾讓李世民驚愣不已,滿腔怒火頓時化作烏有。
伽藍既然做出這等承諾,可見他勢在必得,自己根本沒有選擇,但自己有能力斡旋于西北狼和樓觀道之間,讓兩者暫時放下仇怨,化干戈為玉帛嗎?從目前這個局面來看,不要說自己缺乏這個能力,即便自家大人在此,恐怕也不敢貿然答應,這不僅僅關系到伽藍和老狼們的生存,還關系到樓觀道在西北的利益,甚至還關系到了長安最高層面的權力斗爭。
伽藍到了中土,到了長安,將掀起怎樣的血雨腥風?
李世民畢竟是少年心性,禁不起伽藍的激將,他稍加考慮後,對伽藍的尊崇還是戰勝了理智,果斷伸出了一只手,「伽藍兄,你需要怎樣的答復,某就給你怎樣的答復。」
伽藍微微一笑,與其伸手相擊。
「以後就是兄弟。到了魔鬼城,我們再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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鳴鏑再響,車隊已安全越過太陽谷。
「去吧」伽藍手指前方深邃谷道,「或許契苾人想拿住齊公……」
長孫無忌已走到李世民身後,听到伽藍這句話臉色馬上變了,眼里更掠過一絲恐慌,還有一股怨恨。剛才完全可以混在車隊里一起過去,雖然阿史那泥孰可能蓄意阻擾,但阿史那泥孰自己都是人質,還能當真與伽藍翻臉?從冬窩子到現在,一直被這些野蠻而殘暴的西北人玩弄于股掌之間,如今更是被伽藍送給契苾人當人質,豈有此理
「我已被逼到絕路,豈肯與其交換人質?」伽藍冷笑,「不過剛才契苾歌愣給了我一分薄面。我這個人不欠人情,他既然給我一分薄面,我就還他三分。」
伽藍曲指入嘴,打出一個 哨。
兩個追隨沈仕鵬的胡僕策馬而出,背後正是被捆在馬背上奄奄一息的契苾葛。
「齊公,一路多有得罪。」伽藍沖著長孫無忌拱拱手,「一命換一命,這份禮物雖然薄了一點,但聊勝于無。」
長孫無忌愣了片刻,問道,「你呢?你怎麼辦?」
黑突厥人本來就是敵人,契苾人更是圍在四周虎視眈眈,伽藍假若失去人質,只能憑借手中的刀從千軍萬馬中殺出一條血路,生機渺茫。
伽藍指指懸掛在藤筐上的刀,「我縱橫西土,靠的就是這把刀。刀在人在,刀亡人亡,試問天下,誰能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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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國風雲第六十八章太陽谷(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