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章上山了——
第兩百章上山了
樊子蓋是高齊舊臣,山東貴族集團的領袖級人物,現出任帝國的民部尚書,是當今帝國改革派勢力的中堅力量,此次兼領東都留守主掌京畿及其周邊郡縣軍事,由此可見皇帝對他的信任和器重。~~
裴弘策出自河東裴氏,河東裴氏是關隴貴族集團中的一員,因為歷史和地域原因,裴氏子弟在關隴、山東和江左都是杰出之輩。帝國統一後,山東和江左的裴氏子弟紛紛回歸本堂,但在利益訴求上各不相同,矛盾和沖突較大。比如裴世矩是山東高齊舊臣,代表著山東人的利益;裴蘊、裴南金是江左陳國舊臣,代表著江左人的利益;裴弘策、裴虔通則是根正苗紅的關隴貴族集團成員。
從關隴貴族集團內部來說,有漢姓和虜姓之分,而漢姓貴族以地域利益來劃分,又有關中本土、河洛、河東和隴右等派系。河東系的主要世家望族就是裴、柳、薛三姓,而這三姓在當今朝堂上權勢顯赫,但家族內部的派系因為政治立場不同,也演化為保守派、改革派和中立派。
裴弘策就是保守派,他是關隴貴族集團成員之一,是既得利益者,他當然要維護本集團的利益,所以就楊玄感謀反一事來說,他的態度很曖昧,既不反對也不支持。假如楊玄感成功了,他所中意的皇統繼承人,理所當然是越王楊侗。
這一刻的東都,不論是以裴弘策為首的保守派貴族,還是支持楊玄感的叛lu n貴族,實際上都想把越王楊侗推上皇帝的寶座,為此,雙方很默契,關隴貴族聯手幫助楊侗奪取了留守府的統兵權。
東都留守樊子蓋掌握統兵權,越王楊侗掌握發兵權,山東人和關隴人互為制約,如今越王楊侗拿到了統兵權,關隴人實際控制了東都,如此一來,樊子蓋從山東貴族集團的整體利益出發,也就有了誅殺裴弘策的充足理由和迫切需要。
西行傳伽藍口訊,懇求裴弘策不要回城,表面上看是因為裴弘策不堪承受戰敗之罪,實際上是告誡裴弘策,目前東都復雜的政治形勢對他非常不利,他一旦被樊子蓋以戰敗之罪砍了腦袋,山東人勢必會「壓倒」關隴人,顛覆政局,掌控宮城和皇城,繼而掌控整個東都局勢,那麼接下來,楊玄感若想拿下東都,就必須把秦王楊浩推上皇帝寶座,以符合山東人的利益需求,但關隴貴族顯然不會答應,如此楊玄感便陷入月復背受敵的困境。東都一旦久攻不下,皇帝和平叛大軍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楊玄感必敗無疑。
楊玄感失敗了,支持他的關隴貴族肯定要遭到清洗,山東人大獲其利,蜂擁入朝,必然會逐漸控制權柄,那麼將來必然會影響到皇統繼承人的選擇,也就是說,這場風暴過後,山東人將主宰帝國未來的命運。
當前東都政局中,將作監、檢校河南尹贊務裴弘策是個至關重要的人物,他是京畿首府的副行政官長,其頂頭上司就是越王楊侗。越王楊侗領河南尹,而河南尹這個京畿首府的行政長官特殊時期擁有軍政大權,實際上越王楊侗就是通過這一職務及其職權來實現鎮戍東都的重大使命,但楊侗年幼,他做河南尹的象征意義大于實際意義,他的職權主要有裴弘策代理。也就是說,裴弘策在楊侗授權之後,便擁有了發兵權,如今又奪取了留守府的統兵權,整個東都以他的權力最大,他的決策直接關系到了東都的存亡。
東都留守府雖然名義上還握有統兵權,奈何關隴人太強大,裴弘策又要不惜代價遏制山東人,以免山東人和楊玄感狼狽為ji n,聯手攻陷東都,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親自擔任衛戍軍統帥,率軍出城迎戰。
但裴弘策戰敗了,這時候,假如樊子蓋以此為理由,突然下手殺了裴弘策,取而代之,東都是個什麼局面?很顯然,在拿掉裴弘策這個最大障礙之後,樊子蓋就代替了裴弘策,事實上成為東都第一權臣,山東人拿到了主動權,隨即便在與楊玄感的談判中也拿到了主動權,至此東都乃至帝國局勢的發展就由山東人來控制了。
裴弘策的背後是強大的河東貴族集團,還有以其為首的不支持楊玄感以暴力手段推翻皇帝和當權改革派的保守派勢力,這股力量的存在,既影響到了楊玄感的謀劃,也影響到了山東人的逐利大計,是樊子蓋和楊玄感共同敵人,所以,裴弘策不死,誰死?
這樣想通了,再回頭看,樊子蓋「被迫」讓出統兵權,由裴弘策帶著衛戍軍出城攻擊叛軍,怎麼看都是一個陷阱,一個置裴弘策于死地陷阱,一個打算把這場風暴推向前所未有的猛烈之境的陷阱。
裴弘策不是沒有看到這一點,但在他看來,他所屬的貴族集團,與以楊玄感為首的貴族集團,都是帝國的保守勢力,利益訴求基本一致,兩者之間最大的區別,就是實現自身利益的手段不同,一個不用暴力,一個非要用暴力,所以裴弘策認為楊玄感還是需要他的「合作」,他不認為東都楊玄感的內應同黨們會聯手山東人置其于死地。關隴人和山東人是世代仇怨,而山東人必然要利用這場風暴渾水m 魚,lu n中取利,一旦局勢被山東人所控制,其後果不堪設想。楊玄感及其同黨尚不至于愚蠢到如此地步,在關鍵時刻,誰是朋友,誰是敵人,他們理所當然會做出正確選擇。
然而,伽藍的報警說明什麼?伽藍十萬火急趕赴東都,是否就是為了向自己報警?
早在西土時候,伽藍在老狼府就是一個特殊的存在,他始終是裴世矩的絕對親信,裴世矩很多策略和實現策略的辦法因為見不得光,都是假伽藍之手去完成,而伽藍則借助老狼府和西北軍之力,所以裴弘策和伽藍之間一直存在默契,很多時候伽藍嘴里說出來的機密,都是代裴世矩傳遞口訊。
今日也是如此,伽藍了解東都政局並推衍出裴弘策有x ng命之憂嗎?當然不會,在裴弘策看來,伽藍之所以火速趕赴東都並向自己報警,都是奉了裴世矩的密令。
裴世矩和樊子蓋s ji o莫逆,兩人都是當今權臣,都是改革勢力的中堅力量,都代表了山東人的利益,但裴世矩畢竟姓裴,畢竟是河東裴氏的血脈,尤其在這場風暴中,河東裴氏的各個派系都沒有公開支持楊玄感,也就是說皇帝假如贏得了這場風暴,論功行賞,河東裴氏也是大贏家之一。既然有這個預期,裴世矩有什麼理由讓裴弘策這個實際上的京畿首府行政長官,一個位高權重的裴氏重臣,成為關隴人和山東人血腥廝殺的犧牲品?有什麼理由為了山東人的利益而犧牲河東裴氏的利益?這對裴世矩、裴蘊等人來說有什麼好處?沒有任何好處,只會加劇家族內部的沖突,甚至有可能導致家族內部的分裂,而家族內部的分裂,不僅對河東裴氏來說是個災難,對裴世矩和裴蘊來說也是個自斷其臂的愚蠢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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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弘策背負雙手,在帳內緩慢踱步,思考良久,終于決定接受伽藍的報警,重新考慮東都局勢並拿出策略。
裴弘策停下腳步,站在西行面前,低聲問道,「伽藍還說了甚?」
「伽藍說,如果明公下了決心,堅決不進城,那麼明公可以率部撤到邙山,以河內為依托,與城內的越王楊侗和留守樊子蓋內外呼應,陷叛軍于月復背受敵之困境,或許有助于東都的堅守。」
楊玄感一旦在東都城下陷入月復背受敵的困境,遲遲拿不下東都,那麼他在政治上的優勢將逐漸喪失,一旦其政治上的優勢喪失殆盡,也就是其滅亡之時。但這取決于諸多因素,很多因素也不是裴弘策所能控制,只能祈盼運道了,不過撤到邙山卻能讓裴弘策擺月兌連戰連敗的厄運,從絕境中再一次抓到主動權。
「依托河內?」裴弘策驚疑問道,「河內司馬氏做出了承諾?對誰做出了承諾?」
依托河內,就是指望河內給軍隊供應軍需,而這主要取決于河內世家望族的鼎力支持,其中河內司馬氏的政治立場至關重要,但河內司馬氏因為地緣原因,與河洛貴族集團、河東貴族集團、河北族集團都有著密切的利益糾葛,但無論從哪個貴族集團的利益出發,河內司馬氏都不可能站在皇帝一邊,公開支持皇帝,這對一個衰落的大世家來說,所冒的風險太大了,而回報卻未必與風險同等。
西行沒有回答裴弘策的問題,而是繼續說道,「伽藍還說,假如東都失陷,明公無論是堅守邙山,還是撤到河內,都能確保河內安全,而河內安全了,大河水道就安全了,這不但可以對東都形成直接威脅,還有助于長安、涿郡和東萊三支援軍在最短時間內趕赴東都戰場。」
這又是一個驚喜。三支援軍,竟然有三支援軍正在飛速趕來,而伽藍獲悉的這一機密顯然來自裴世矩,由此可以估猜到皇帝和裴世矩等人早已預料到楊玄感的叛lu n,並在東都設下了一個大陷阱。既然皇帝有制勝之道,既然裴世矩通過伽藍來拯救自己的x ng命,並給自己擬定了對策,自己還有什麼理由不遵從?
裴弘策斷然下令,各團在夜s 的掩護下,沿著邙山南麓小道,火速向西北方向撤退,目標︰北邙山淨域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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