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在帝國禁軍龍衛府進入河北戡亂一個月之際,河北永濟渠一線的局勢迅速發生了變化。∣我&搜小|說網
龍衛府先是掃蕩了高雞泊眾賊,迫使叛軍撤離高雞泊,由永濟渠南下進入渤海郡境內,遠離了屯駐于高陽鎮的皇帝和行宮,減輕了叛軍對河間乃至涿郡一線的威脅。繼而在清河郡包圍了以張金稱為首的清河諸賊,並在風雪之夜奔行百里襲殺賊首張金稱。清河叛軍在群龍無首之下驟然潰散,余眾紛紛逃亡大河南岸。
張金稱之死和清河叛軍的敗亡震動了大河南北,河北的太行、高雞泊和豆子崗諸賊惶恐不安,河南的瓦崗、濟水一線乃至齊魯長白山諸賊也謹慎起來,收斂了囂張氣焰,或藏匿于高山,或潛行于水澤,或游走于山林,不再敢肆無忌憚的攻城掠地,也不再明目張膽的劫掠水陸糧道,甚至都不敢去打家劫舍、燒殺擄掠了,似乎也想在風雪和酷寒的「掩護」下,過一個平靜新年。
龍衛府卻沒有停止戡亂的腳步,一隊隊精騎沿著永濟渠兩岸寬敞河堤縱馬飛馳,確保水道沿線郡縣的穩定,確保初春開渠之後,永濟渠暢通無阻。
皇帝和行宮接到報捷,下旨嘉獎龍衛府將士;行宮則命令河北討捕大使楊恭仁一面繼續戡亂平叛,保證河北全境的穩定,一面在河北招募壯勇組建新軍,而募兵和訓練新兵的任務都直接交給了雄武郎將伽藍。
皇帝和行宮的做法引來了非議。年初皇帝下旨修改帝國兵制,在府兵和府軍之外。再征募壯勇組建驍果軍。驍果軍隸屬備身府,屬于禁軍編制,其下有三個軍,六個雄武府。每個雄武府都有兩千五百人左右。皇帝以強權修改軍制,擴建禁軍,增加自己直接控制和指揮的軍隊,繼而進一步擴大自己的軍權,並以此來遏制和抗衡帝國的將軍們。
從第二次東征的情況來看,這一舉措頗有效果,皇帝能夠切實感受到自己對軍隊的控制,指揮起來如臂指使。不像第一次東征時他的命令出了行宮後其執行力便大打折扣,甚至遭到將軍們的公然抵制和反對。
龍衛府十二個團的編制便是源自這一背景。裴世矩深知其中之緣由,所以當初才鼓勵伽藍放開膽子組建龍衛府。伽藍當時很擔心,因為編制越多。牽扯利益越復雜,其中最直接的相關利益便是軍官的配備和將士們的薪酬。∣我∣搜小|說網
帝**制的基礎是府兵,府兵是職業軍人,他們的生活來源是帝國分給他們的田地、賦稅減免以及功勛獎勵,不拿軍餉。然而。龍衛府最早的成員里有沙盜馬賊和流配囚犯,雖然當初伽藍給予了他們所需要的承諾,但隨著形勢的變化,這些人還是不可避免地走上了職業軍人的道路。既然轉為職業軍人了。那帝國就要給他們田地等足以保證他們和家眷生存下去的生活來源。
好在有裴世矩在,再加上當時李淵和馮孝慈都積極配合。隴右各地方官府當然不敢與軍方對著干,該怎麼解決就怎麼解決。至于那些歸附突厥人所在的會寧、武威等郡,亦在裴世矩和李淵的「威逼」下,不得不給予歸附突厥部落以更多的實際利益。
龍衛府能否始終如一地保持強悍的戰斗力,確保將士們的個人利益不受損害至關重要,這一點伽藍非常清楚。現在,皇帝和行宮讓他在河北征募壯勇組建新軍,其目的實際上就是為了第三次東征,那麼,若想讓新軍具有戰斗力,就必須給新軍將士們以滿意的個人利益,但皇帝和行宮會給嗎?如果不給,伽藍拿什麼去征募壯勇組建新軍?難道要去強抓強搶嗎?
東征需要軍隊,需要隨軍民夫,需要大量的壯勇,而前兩次東征的軍隊和民夫至今都沒有回來,都還在遙遠的遼東,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人已經在第一次東征中埋骨他鄉,其他諸如傷殘、生病、逃亡等原因導致的減員也難以計數,所以第三次東征,皇帝還需要軍隊和民夫,但因為朝野間各種各樣的矛盾愈演愈烈,從山東各地就近調撥已經非常難了。現在山東各地連最起碼的耕種生產和維穩鎮戍都難以保證,哪里還有人調給皇帝東征所需?至于代晉、江左、荊襄、川蜀乃至中原、關西等地,要麼是帝國心髒所在,要麼承擔著防御北虜的重任,要麼距離遼東太遠太遠,遠水救不了近渴,因此,皇帝和行宮也只有在大河南北「抓人」,而這個任務竟然就交給伽藍了。
皇帝和行宮或許想得很簡單。既然叛賊是成群結伙的,那麼把賊首砍了,把其他人收編了,如此則壯勇有了,新軍也有了。這些人都是戴罪立功,死了便死了,活下來且有功勞的,將來可以特赦歸家,可以說,此舉既懲罰了罪犯,又保家衛國,可謂一舉多得啊。事實當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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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下,伽藍在馬頰河中下游,平原郡和渤海郡交界的地方,一個荒涼而空曠的原野上,與河北義軍首領秘密會晤。
此事由劉炫、孔穎達和蓋文達暗中運作,曹旦和高泰等人往來奔波,終于成行。竇建德、郝孝德、劉黑闥、格謙、孫宣雅等高雞泊和豆子崗兩地義軍首領迫于形勢之嚴峻,也非常想與伽藍秘密會見,一方面探查皇帝和行宮的動靜,以預測未來河北局勢的發展,一方面也想打探伽藍在戡亂一事上的態度,以決定新年後各路義軍的生存策略。
因為有幾個月前的那次「默契」配合,伽藍不但拯救了河北幾十萬饑民,還間接幫助河北各路義軍有了飛躍式的發展,所以伽藍在義軍里頗負盛名,尤其那些義軍首領,始終心存僥幸,明知道伽藍是一頭凶惡的狼,但還是想與狼共舞,試圖像上次一樣,從伽藍那里獲得更多有利于自身發展的好處。
至于張金稱之死,河北各路義軍的「解讀」是不一樣的。考慮到東征結束,皇帝和行宮暫住河北高陽,遼東方向的遠征軍主力正在南下的路上,此刻張金稱和清河義軍在某些居心叵測的世家望族的指使下,擊敗了戡亂官軍,擊殺了右候衛將軍馮孝慈,不但無助于保護河北義軍,反而把河北各路義軍直接推進了敗亡深淵。假如繼任的河北戡亂統帥不是曾與河北義軍有著特殊關系的伽藍,可以預見,死去的就肯定不止「出頭鳥」張金稱一個,其他各路義軍也是危如累卵。
張金稱死了,伽藍並沒有乘機趕盡殺絕,而是任由清河義軍「潰逃」而走,由此可見伽藍對河北義軍還是抱有同情之心,再加上他的出身和血統,以及留在他身邊的劉炫、孔穎達等山東大儒,河北義軍里的很多人甚至大膽估猜,伽藍這位河北戡亂統帥極有可能成為他們的「保護傘」。
正是在這種復雜心理的驅使下,河北義軍幾位實力較強的首領應約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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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上有一間被白雪所覆蓋的草棚,從外面看很不起眼,但內里卻溫暖如春,幾位大氅裹身的健壯漢子圍著火盆席地而坐,談笑風生。
伽藍與劉黑闥最為熟悉,與竇建德和郝孝德都曾見過面,與格謙、孫宣雅卻是初次相會。曹旦做為邀約之人,為雙方熱情介紹。略加寒暄後,劉黑闥仗著與伽藍是老相識,也不避諱,毫不客氣地直奔主題,「年後,將軍打算如何戡亂?」
伽藍的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神情漸漸嚴肅,遲疑片刻後,說道,「某在來之前,接到皇帝詔……」
竇建德等人面色微凜,齊齊望向伽藍,對他接下來的話十分關注。
「皇帝下旨,為盜者藉沒其家。」
伽藍一字一句,清晰有力。隨著他吐出的每一個字,竇建德等人的臉色都驟然難看一分。
所謂「為盜者藉沒其家」,意思就是查抄盜賊及其家眷,乃至他們親朋好友的所有財產,說白了就是連坐。「連坐」非常可怕,你連坐到我,我連坐到你,最終必將演變為一場失控的血雨腥風,受到牽扯受累者不知凡幾。
此策的用意可想而知,就是充分調動世家望族和權貴官僚們「剿賊」的積極性,最大程度地激發他們對財富的佔有欲。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只要給世家望族和權貴官僚們以「看得見、模得著」的利益,還怕他們不去奮勇剿賊?
然而,這一計策在實際執行過程中,會演變為一場災難。比如世家望族,為了打擊對手,吞並弱小,可以肆無忌憚地行誣陷之事,而地方官員為了謀取功績和攫取財富,必然無所不用其極,會無限制擴大打擊面,最終會把更多的地方豪望和無辜貧賤「逼上」造反之路。
對于在座的這些義軍首領來說,他們的直系親屬,他們的親朋故舊,都將成為這一政策的犧牲品,而未來的河北局勢也將因此變得異常惡劣,義軍的生存環境極其險惡,他們的敵人已經不僅僅是地方官府和帝**隊,還加入了本來是同情和利用他們的世家豪族。
當所有強者在利益的驅動下,都變成了凶猛而貪婪的野獸,義軍怎麼辦?
「此策一旦實施,必然加劇山東局勢的惡化。」劉黑闥冷笑道,「誰會行此庸策?」
伽藍笑笑,說道,「開春後,便有第三次東征。這就是實施此策的原因。」
第三次東征?還有第三次東征?竇建德等人面面相覷,無不生出一種荒誕之感。到底是皇帝瘋了,還是他身邊的那些大臣們瘋了?抑或,是帝國的整個貴族階層都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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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