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李密等人漸漸遠去的身影,伽藍心情晦暗。[我搜小說網]雖然在別人眼里,他對未來充滿了自信,但實際上最恐懼的便是他,因為他不知道自己正在努力創造的未來,是否能像自己想像的一樣,在最危急時刻能力挽狂瀾,拯救中土蒼生和龐大帝國。
李密若能留下,伽藍可以肯定,隨著李密個人命運的改變,中土的歷史也必將發生變化,然而,李密不可能留下,李密非常清楚自己曾對西北狼做過什麼,雖然伊吾道一戰的結果並不是他所希望看到的,但他參與了那次謀劃,由此導致了伊吾道一戰的慘敗,以伽藍為首的一代西北狼幾乎全軍覆沒,而裴世矩部署在西北的勢力也幾乎被一掃而盡。雙方仇怨甚深,西北人容忍不了李密,李密也不敢身陷「狼窩」自尋死路。
「伽藍,你可知道,你違背了自己的承諾。」
西行冰冷的聲音突然在伽藍耳邊響起,如利箭一般伴隨著厲嘯的寒風射進了伽藍的心靈深處。伽藍感覺到了痛,一股莫名的悲楚漸漸蔓延全身,悲傷的淚水悄然盈滿眼眶。
「鷲兄,請給某時間,某會兌現承諾,一定會兌現。」
伽藍喃喃低語,黯然魂傷。
「為甚?你為甚要救他?如果你救他,是為了兌現昔日對袍澤們的承諾,那你今天為何又要放了他?甚至還給他安排落腳之處?為甚?」西行目露殺機,厲聲質問,「蒲山公是何等人物,難道你不知道?今日你縱虎歸山,來日必定養虎為患,自食惡果。伽藍……」
伽藍斷然舉手,阻止西行繼續說下去。
「某已經說過了,某會兌現諾言。」
「如何兌現,你告訴咱,如何兌現?」
「鷲兄。你必須相信某,相信某對中土局勢的判斷,相信某對帝國未來的推斷。相信黑暗和殺戮必將在幾年後降臨中土。」
「咱相信你,咱也願意力挽狂瀾,拯救蒼生于水火,建下萬世功名。但這與你今日所為有何關聯?」
「有,有很大的關聯。」
伽藍的目光從莽莽的天際之間緩緩收回,轉身望向西行,低聲說道,「你可知。我們為何不能選擇熟悉的西北,選擇我們的家園做為根基之地?因為西北貧瘠,如果失去了山東和江左的粟帛支援,我們必然困守西北,有心無力,毫無作為。」
「但你現在的選擇是北疆,不論是代北、燕北乃至遼東,同樣都是貧瘠之地。[全文字首發]更嚴重的是。大漠上的北虜已經再度崛起,必將把我們牽制在長城一線動彈不得,我們同樣會面臨困守一隅的窘境。」
「代北、燕北以南便是河北,沿著永濟渠南下便是中原和河南,再沿著通濟渠南下便是江淮和江左。」伽藍低聲嘆道,「對于今日帝國來說。最強悍的軍隊是邊疆鎮戍軍,它代表了帝國無堅不摧的力量。但主宰帝國生死的卻不是軍隊,而是大運河。大運河是帝國的生命線,誰控制了這條生命線,誰就主宰了帝國。」
西行若有所思。
「我們在北疆可以打造一支帝國最強悍的軍隊,但我們掌控不了這條生命線。未來,誰掌控了這條生命線,誰就主宰了我們的命運。」伽藍低嘆,「鷲兄,你看看大河南北,不難發現未來幾年後,假若皇帝和中樞未能戡亂天下,穩定朝野局勢,那麼這條生命線必將被大運河沿線的世家豪望和各路義軍所控制,但世家豪望自私貪婪,他們只顧自己的利益,而各路義軍則各自為戰,一盤散沙,他們都不能給我們以強有力的支援。」
西行恍然大悟,終于知道伽藍為什麼要冒著如此大的風險解救楊玄感的這幫同黨了。
李密等人是帝國叛逆,除了繼續造反沒有出路,實質上他們和那些拿著木棍斧頭揭竿而起的農夫們沒有任何區別,但他們有身份、有地位、有智慧、有龐大的關系網,能夠把世家豪望和義軍武裝這兩股力量成功地捏合到一起,只待時機成熟,這些人必會成為割據稱霸的一方諸侯。
李密等關隴貴族只反對皇帝和改革派勢力,不反對統一的帝國,而大河南北乃至大運河全線的山東、江左各路義軍既反對皇帝也反對帝國,所以雙方在利益訴求上有共同點,肯定能攜手合作。試想一下,假如造反的關隴貴族勢力和造反的山東貴族勢力結合到一起,將對中土政局產生怎樣的沖擊?
「假如李密成了山東各路義軍的盟主,雄霸大河南北,與皇帝、中樞和帝國府軍直接對抗,那麼他最懼怕的是什麼?不是北疆的鎮戍軍,而是大漠上的北虜。突厥人和鐵勒人一旦聯手南下,陷入內亂中的帝國拿什麼去抵御北虜?」
西行頻頻頷首。假如中土局勢到了那一刻,不論是皇帝和中樞,還是李密和山東義軍,都需要北疆鎮戍軍為他們守住長城,為此,他們必須給予北疆鎮戍軍以必要的援助,否則,北疆鎮戍軍一旦崩潰,則中土必將再一次陷入「五胡亂華」的黑暗時代,這一悲劇,是任何一個中土人都不願看到的。
「除了蒲山公,就沒有別人了?」西行還是難以釋懷。
「除了蒲山公,確實沒有別人了。」
「為何?」西行追問。
「中土有讖,李氏當興。」伽藍淡淡地說道。
西行臉色頓滯,眼里掠過一絲驚色。原來如此。
「此讖難道應在蒲山公?」
伽藍沒有說話。西行也沒有繼續追問。這個答案,只有天知道,但正因為有此讖言,再加上李密的卓越才智,加上山東世家豪望和各路義軍的支持,誰敢斷言,李密就不能雄霸大河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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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炫、孔穎達、蓋文達、薛德音與胡師耽、趙懷義、王冑、虞綽都是中土鴻儒名士,彼此相識,除了劉炫外,其他人都曾參與過楊玄感在不同時期所進行的反對皇帝和中樞的各種謀劃。在幾個月前的大風暴中,這些人因為各種原因而各有立場,此刻再度聚在一起。大家都選擇了遺忘過去,擱置矛盾和沖突,齊心協力。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對未來的開創上。
這八個中土儒士坐在一起,某種意義上代表了關隴、山東和江左儒士的聯合,再延伸上去,便是三大貴族集團中持保守立場的貴族勢力的結盟。而他們在主動或被動情況下都毫無例外地走到了皇帝和中樞改革派的對立面。如今他們與伽藍的武力、策略相結合,將對中土的未來造成何種影響?
劉炫已經年近七十,晚年在政治上屢遭打擊,身心倍受傷害,如果不是劉黑闥等義軍首領在其危難之刻出手搭救。後來又被伽藍所「尊奉」將其在山東的影響力發揮到極致,重振其在政治上的顯赫聲名,劉炫的境遇不會在短短時間內發生顛覆性改變。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不要說對于劉炫這等的視尊嚴和聲名為生命的中土鴻儒了,而尤其讓其煥發了勃勃生命力的,便是在伽藍的宏圖大志中至為關鍵的關隴人和山東人的合作、西北人和河北人的結盟,都需要他這位德高望重並能贏得各方尊重和信任的領袖級人物居中斡旋和協調。不敢想像,假如沒有劉炫。僅以伽藍的身份和資歷。何以服眾?又拿什麼來駕馭矛盾重重的各方貴族,實施他的策略?
所以,伽藍一定要帶上劉炫同去遼東,不論劉炫的身體能否支撐,也不論劉炫本人是否願意,即便強行「綁架」。伽藍也要把劉炫綁在自己的身邊。
劉炫實際上也沒有更多的選擇,就目前中土混亂、復雜且沒有希望的政治局面來說。或者僅從山東人的未來利益考慮,他也只有跟著伽藍一條道走到黑了。畢竟伽藍及其背後龐大勢力所采取的政治立場,以及他們所要實施的拯救帝國的大策略,都符合中土的利益,也符合山東人的利益,劉炫理所當然要循著這樣一條充滿希望的道路走下去。
劉炫北上,對山東儒生,尤其是師從他的眾多弟,造成了重大影響,同時,對河北世家豪望也造成了一定程度的震動。劉炫從先帝時期起,便強烈反對東征高句麗,對今上執意東征也給予了勸諫,而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劉炫的政治生命在東征之前徹底結束了。但誰也沒有想到的是,日暮西山的劉炫竟然更弦易轍,主動跟著龍衛軍北上遼東征伐高句麗去了,這是為甚?劉炫因為什麼目的而改變了自己的立場?
二月下,楊恭仁、伽藍和崔遜率龍衛軍抵達涿郡薊城,補充糧草,暫作休整。
三月初,皇帝下旨,御駕親征,他將率行宮馬上離開高陽鎮,遠赴遼東戰場。
楊恭仁和伽藍接到聖旨,龍衛軍休整時間延長,等待皇帝和行宮抵達涿郡臨朔宮後,再起程東進,為皇帝和行宮在前方開道。
就在皇帝和行宮準備起程之際,從西京長安十萬火急傳來驚人消息,扶風郡再起叛亂,賊帥唐弼聚眾十萬禍亂關中,自稱唐王,並擁戴一個叫李弘的人為天,公然宣稱要推翻大隋帝國。
聚眾叛亂也就罷了,竟然還開國稱王,此舉大逆不道,不可饒恕,而更嚴重的是,它應了流傳中土甚廣的一個讖言,「楊氏將滅、李氏當興」。如果皇帝和中央不能在最短時間內將這股叛賊予以剿殺,必會危及到皇帝對中土的統治和傷害到帝國國祚的穩固。
留守東都和西京的文武百官,還有行宮部分大臣們的奏章就像雪片一般飛來,異口同聲勸諫皇帝停止東征。攘外必先安內,當務之急是集中全部力量先戡亂,先化解國內危機。
皇帝和中樞重臣們陷入兩難之境,是從諫如流停止東征,還是頑固堅持繼續東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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