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平絕望嚎叫,他憤怒,他不甘心,他要拼死掙扎,他要守住烏骨城,他要為高句麗的崛起強大而奮戰,他不能死,他要活下去。
長刀破空而去,金狼頭護具瞬間消逝,映入高平眼簾的是湛藍天空,是血紅夕陽。他沒有死,他竟然沒有死,他奇跡般的從地獄里逃了出來。高平的嚎叫聲嘎然而止,情緒驟然顛覆,由大悲到大喜,劇烈的沖擊讓他的思維完全停止,陷入混沌之中。
驀然,大地震顫,如雷蹄聲匯成巨大的轟鳴之音,如鐵錐一般狠狠地撞擊著高平麻木的身心,讓他遽然從混沌中驚醒過來,讓他意識到死亡的危險依舊如影隨附,自己隨時都有可能魂歸天府。下意識的,他抱著腦袋,竭盡全力蜷縮著身軀,無助等待上蒼的裁決。
如雷蹄聲滾滾而過,一片片烏雲轉瞬即逝,眼前還是藍天,還是夕陽。高平狂喜,他還活著,他又一次逃過了死神的追殺。旋即,激烈的鼓號聲、聲嘶力竭的叫喊聲、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厲嘯的箭矢破空聲、驚雷般的戰馬奔騰聲……突然齊齊涌入高平的耳中,匯成一道道驚心動魄的廝殺狂ch o。他徹底清醒了,這里是戰場,數息之前雙方還在兩軍陣前準備談判,但數息之後的現在,雙方卻短兵相接,殺得異常慘烈。
好厲害,好瘋狂,好ji n詐……高平至此總算認識到了對手的可怕。那個叫伽藍的年輕的帝國將軍根本沒有談判的意思,他之所以接受自己的談判要求,就是要達到這一刻的目的,擒住自己。繼而以自己為誘餌,引誘自己的軍隊不惜代價竭盡全力發動攻擊以拯救自己,而自己的軍隊肯定會上當,因為對手只有區區一個團的兵力。以幾千人乃至上萬人圍殺一個團,既能救出自己的統帥。又能斬殺敵軍的統帥,而殺了敵軍的統帥便能重創敵軍的士氣,繼而達到逼退敵軍的目的,這是一舉多得的好事,誰肯錯過?這一刻。烏骨城內,又有誰能保持清醒的頭腦,毅然放棄拯救自己的統帥,撤軍回城,據城堅守?
高平認為即便換做是自己,自己也會上當,因為對手把一切都算計到了。沒有絲毫遺漏的地方,假如自己此刻不是受傷躺在戰場上,任人宰割,頭腦突然無比清晰,也不會發現對手的恐怖之處。
中土人的「弦月」陣呼嘯而過。接著前方幾十步外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鳴聲,雙方的廝殺霎時進入白熱化。
高平掙扎著要爬起來,要讓自己的部下看到自己還活著,要以此來激勵他的將士們不顧一切殺過來,拯救自己,然後自己便能迅速扭轉戰局。便能化被動為主動了。能否擊敗對手,就在這短短的瞬間之內。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就在他忍痛掙扎的時候,中土人的「鋒矢」戰陣如狂風一般席卷而過,巨大的轟鳴聲淹沒了高平,也吞沒了他的希望。
「轟……」前方戰場上再度傳來兩軍猛烈「相撞」時所爆發出來的巨大轟鳴聲。
雙方投入的兵力更多,廝殺的更加慘烈。而對于高句麗人來說,拯救自己統帥的時間也越來越少。
高平終于翻了個身。跪在草地上,一邊掙扎著要站起來,一邊急切地抬頭望向前方,尋找自己的軍隊。驀然,他吃驚地瞪大了眼楮,難以置信,眼前死尸狼藉,斷肢殘臂隨處可見。那都是自己的部下,都是高句麗的勇士,都是追隨自己征戰多年的百戰之將,竟然在這短短數息時間內便全部戰死了。中土人的武力竟然強悍至斯?這怎麼可能?那個神秘的帝國將軍伽藍和他的部下難道都是戰神附體,無敵天下?
高平不相信。不論中土人如何強悍,他們都是血肉之軀,他們都有疲力竭的一刻,尤其重要的是,他們只有一個團的兵力,而自己在西城內外部署了上萬兵,就算五十個對一個,也能把中土人殺得片甲不留。但局勢發展到這一刻,兵力的懸殊實際上已經決定不了戰局的勝負。只要中土人擒獲了自己,以自己為人質,那麼高句麗人就必然投鼠忌器,不敢全力攻擊,由此導致的惡劣後果便是高句麗軍心大亂,士氣受創,而更要命的是,時間在迅速流逝。隨著時間的流逝,雙方的優劣迅速轉換,烏骨城有可能轟然崩潰。
高平急怒攻心,大吼一聲,忍著通徹入骨的痛疼,猛地站了起來,向著自己的軍隊,向著城池方向,向著從四面八方圍殺而來的高句麗人狂奔而去。
「轟隆隆……」戰馬奔騰之聲從高平的背後傳來,兩隊帝國騎如雄鷹張開的雙翅,卷起驚天風雷,呼嘯而至。
高平絕望狂吼。既然不能活著回去,那就死在這里,唯有死去,方能保住烏骨城,方能保住自己的尊嚴和榮耀。高平停下腳步,探手腰間,拔出了橫刀,毫不遲疑地抹向自己的脖子。
「咻……」厲嘯聲至,一支長箭準確sh 中高平的肩胛,箭鎧相擊,發出刺耳鳴嘯,巨大的沖擊力讓高平失去平衡,一頭栽倒在地,橫刀更是把握不住,月兌手飛出。
阿史那賀寶向蘇定方揮了揮手,對他出眾的箭技表示贊嘆。
蘇定方得意洋洋,對自己ri益準的騎sh 之術愈發自信。
大巫飛馬沖向高平,以一個高難度的動作將其俯身抓起,然後借助慣,將其扔給了與自己並轡而馳的凌輝。
「綁了。」阿史那賀寶縱聲狂吼,「留活口。」
百騎卷過戰場,鐵蹄踐踏,一時間濺起漫天血肉。
「殺……」帝國將士吼聲如雷,以無堅不摧之勢,瘋狂殺向敵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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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平還活著,這個消息讓戰場上的高句麗人頓時松了一口氣,ch o水般的攻勢也頓時停止。
高句麗人停止了攻擊,而帝國將士則從***中、從血雨腥風中、從死亡之神的獰笑中,幸運地「逃月兌」了出來。
伽藍賭贏了。
高平是高句麗王高元的叔父,高句麗的鼎柱,此人不論是對高句麗王國,還是對高句麗王和高句麗臣民,都有著難以估量的影響力。高平若死在了戰場上,必將給高句麗以重創,無數的人將為他的死而付出慘重代價,所以,高平不能死,即便以整個烏骨城為代價也在所不惜。
這就是高平忠誠的部下們和烏骨城的官員們在第一時間的想法,而支持這個想法的背景,便是高句麗已經深陷崩潰之絕境,平壤早在去年便做出了假如中土發動第三次攻擊便舉國投降的決策。反正都是投降,不過是早晚的事情,那又何必以整個城池和不計其數的高句麗人的生命為代價,與中土人做無謂的你死我活的拼殺?
高平的部下們即刻派出了使者。
烏骨城已經投降了,高平出城就是商談投降的細節,但中土人背信棄義,發動突襲,擒獲了高平,導致局勢惡化。局勢惡化對雙方都不利,雖然高平被擒使得烏骨城搖搖yu墜,但伽藍被圍,同樣使得帝**隊陷入危機之中。
既然如此,雙方何不回到,重新開始談判?中土人冒死擒獲高平的目的,不過是為了迫使烏骨城馬上投降,而烏骨城反正都要投降,也不在乎早晚,有什麼不能商談的?
伽藍渾身上下血跡斑斑,金狼頭護具也被鮮血染成了褐紅s ,散發出難聞的腥臭味,而護具後面那張英俊的面孔更是殺氣騰騰。
「即刻投降!」伽藍神情冷肅,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道,「否則,大開殺戒,血染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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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的水已經被鮮血染紅。
劉黑闥指揮河北人大開殺戒,血腥屠戮。
報復,殘忍的報復,慘無人道的報復。河北人長年累月郁積于心的怨氣都在這一刻發泄了出來,人最為丑惡的一面佔據了他們的心靈,把他們變成了毫無人的魔鬼。而惡的傳染非常非常強烈,不論是來自西土的突厥人還是來自隴右的西北悍卒,都被血腥所籠罩的殘忍吞噬了他們的理智,于是他們紛紛加入到了屠戮的行列。
高句麗人伏尸遍野,走投無路者唯有跳入河,溺水而亡者不計其數。
烏骨城里亂成一團。他們的統帥高平竟然匪夷所思的被中土人所擒獲,群龍無首之下,有些人堅持先拯救高平,把高平一人的生死置于千千萬萬平民的生死之上,而有些人則堅持先拯救城外的平民,在打開城門的同時,派出軍隊阻御敵軍的屠殺。結果雙方誰也說服不了誰,眼看局勢失控,而天s 越來越暗,時間越來越少,遂各取其策,各自為戰。堅持拯救高平者一邊以重兵包圍西甕城外的帝**隊,一邊積極談判,以期贏得喘息時機,而堅持拯救平民者則兵分兩路,一部堅守南北兩道城門,一部則打開東城門,在接納城外平民的同時,派出銳軍隊與帝**隊浴血廝殺。
高平見到了自己的部下,得知城內變故之後,知道大勢已去,一時間無法接受眼前的事實,心痛如絞,萬念俱灰。
伽藍傳訊馮翊、劉黑闥,敵軍主力已被自己牽制于西城,命令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抓住戰機,殺進烏骨城,攻陷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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