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祉蓮,看看我給你的生日禮物。」廣馳拎著一個小包袱進來了,神神秘秘地放在桌子上。
祉蓮狐疑著,打開一看,竟是一套藏青色的短裝,她忽地笑了︰「你送我一套男子的衣服干什麼?!」
「新鮮啊,」廣馳頗有意味地說︰「也許今後用得著呢。」
「用來干什麼?」祉蓮好奇地問。
廣馳笑道︰「以後再帶你出去,你就穿這個,省得你爹老是教訓你,跟著我晃讓別人看見有傷風化……」
「你真是心眼小,」祉蓮吃吃地笑道︰「我爹就是迂腐至極,也不會忘記我們是未婚夫妻,以後成親了,我們更可以大大方方地出門,難道他還會教訓你不成?!」
「再說了,穿上男裝,四鄰就不知道我是祉蓮了?」祉蓮乜了他一眼︰「掩耳盜鈴。」
「不喜歡,那我拿走了。」廣馳假意來奪包袱,祉蓮手快,一把搶了過去︰「誰說我不喜歡?就是我不喜歡,你都送出來了的禮物,哪有收回去的道理?」
正說著,忽听院子外,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聲,響了好一陣子,才停下。
「附近誰家有喜事啊?」祉蓮好奇地,走到門邊張望。
「小姐,好像是響我們家門口……」丫環嘀咕道︰「我去看看。」抬腳出去了。
廣馳說︰「肯定是你爹娘為你慶祝生日,特意放的爆竹。」
「才不會呢,我爹做事一貫不喜張揚,昨天還跟娘說,叫上廣馳,家里人一起吃頓飯慶祝一下就行了,怎麼可能這麼大張旗鼓?!」她坐下來,輕聲道︰「也許,是鄰居家忽然來了貴客,或者,是私塾里的那些半大小孩,知道我生日,故意鬧騰……」
正說著,忽然看見哥哥祉鯤一路小跑了進來,便問︰「還沒吃飯呢,你就回來了?」
「家里來了好多客人,都是官衙里的……」祉鯤激動得有些結巴︰「安王爺,知府、縣令……一溜都來了,廳里都坐不下了,說,說是來給你祝賀生日的……」
「還,還帶了好多禮物來,院子里都堆滿了……」祉鯤說︰「爹,爹都推辭不了,大人們說,請你出去謝客……」
「我不去!」祉蓮急了︰「你說我不在家。」不由分說地將哥哥往外一推,忙不迭地關上了門。
祉鯤在外邊喊了一陣,只得悻悻地走了。
祉蓮回頭拉住廣馳,急得額上都出了冷汗︰「你說怎麼辦呀?」
廣馳默然片刻,說︰「要不,我們從後門溜出去……」
「好啊,」祉蓮急烘烘地說︰「馬上就走!我要是不在,他們也就沒辦法了……」一邊說著,一邊就拉了廣馳,誰知才一開門,探頭出去,竟然看見安王爺已經到了回廊!
祉蓮嚇得腦袋一縮,聲音都開始發抖︰「完了,他進來了,肯定是要到我房里來……」
「既然來了,還有什麼好躲的!」廣馳說著,就要出去。
「你瘋了?!」祉蓮一把拉住他,死命拖進來,四下看看,指著衣櫃︰「趕快躲進去!」
廣馳不肯,還要掙,祉蓮拉扯著,硬是把他推了進去,才一關上櫃門,房門就開了,安王已經走了進來。
「祉蓮,還不快來見過安王爺……」江母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
廣馳在里面推著櫃門,祉蓮背過身,死死地用手頂住櫃門。
見里面沒有聲響,江父只好說︰「小女沒見過世面,膽小,請王爺見諒。」
「她的膽子可不小……」安王輕笑道。
「祉蓮……」江母又叫。
「來了。」祉蓮應著,磨磨蹭蹭地走了出來,站在屋子中間,盯著地面。
「王爺大駕光臨,來給你賀生,叫你出來答謝,你怎麼不出來呢?」江父望著女兒,無可奈何地責怪道。
祉蓮只是低頭不語。
江父便輕聲跟安王解釋︰「是小的教女無方,讓王爺見笑了……」
「沒有關系。」安王輕輕地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退下,江父還在遲疑,卻見那侍衛手握刀柄,眼神駭人,他一噤,只得拉著妻子離去。
門輕輕地掩上,屋里安靜的听不見任何聲音。
「你為什麼不抬頭看我一下?」安王溫和的聲音里,透著清淺的笑意,他柔聲喚道︰「祉蓮,你不用怕我,我對你沒有惡意……」
「我已經定親了,王爺這樣進入我的閨房,似乎不妥。」祉蓮低聲道。
安王笑了︰「你可以退親的……」
「家父已經跟媒人說清楚了,那也是我自己的意思,還請王爺玉成良緣。」祉蓮默然道。
「你提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你,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安王柔聲道︰「比如今天,我可以叫所有的屬地官員,都來給你賀生,這樣的尊崇,你喜歡嗎?」
「真是有些對不住了,王爺,這些我都不喜歡,也不需要。」祉蓮冷聲道。
「那你想要什麼?」安王問。
「我只想要平靜的生活,」祉蓮說得很慢,以確保王爺能听得清楚,她說︰「我只想要一個愛我的丈夫,他一生,只愛,並且只娶我一個。」
安王默然片刻,幽聲道︰「我很愛你的,祉蓮。」
祉蓮忍不住點穿︰「您有一妻二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娶妻納妾,未必都是符合自己的心願。」安王輕聲道︰「慢慢你就會明白的……」他緩緩地走近,柔聲說︰「我會對你好的。」
祉蓮輕輕地退了一步︰「我就要成親了,我的未婚夫很疼我。」
安王又上前一步︰「我會比他更疼你。」
「王爺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祉蓮悄然再退一步︰「請王爺不要打擾我的生活。」
「我打擾你了嗎?」安王一邊說,一邊向前移動。
祉蓮還在退︰「我過生日,只想家里人一起開開心心吃頓飯,並不想勞師動眾,王爺帶來那麼多大人,嚇壞了我母親,也讓我不自在……我不習慣在這麼多生人面前……」
安王頓了頓,大聲喊道︰「來人!」
「在!」門外有人應答。
「叫他們都回去。」安王吩咐之後,遂問︰「這樣你覺得自在些了嗎?」
「要是王爺也能到前廳去坐,我就很感激了……」祉蓮的腳在裙擺下挪動,緩緩後退。
安王跟過來,沉聲道︰「你為什麼不喜歡我?是怕我,還是……」他說︰「你應該多跟我接觸,了解了,也就慢慢會改變看法的,所以,我今天特意來給你過生日,以後,我也會常常來看你的……」
「沒有這個必要,」祉蓮退得更快了︰「我,我清靜慣了,不習慣侍候王爺這麼尊貴的客人,再說,我也要成親了,多有不便……」
「哪里不便了?」安王也加快了動作,一步,就跨到了祉蓮面前,前胸,距離她低垂的腦袋,只差半尺︰「你為什麼不抬起頭來看看我?」
「民女,民女不敢……」緊張和恐懼之下,祉蓮開始微微地顫抖。
安王的手,已經輕輕地勾起了她的下巴,抬起來,祉蓮局促著,飛快地看他一眼,正是那日在荷香垸的岸上撞上的人,他滿面笑容,此刻對她來說,卻是異常可憎。
看見她水盈盈的眼楮一眨就躲閃開了,安王笑道︰「想起來了麼?你見過我的……那日,你撞到我胸口上,還記得麼,在我懷里,我托住了你……」
「我,我不是故意的……」祉蓮說著,就想逃,安王卻飛快地,抓住了她,一下就抱住了,柔聲道︰「嫁給我,你一定會知道我有多麼愛你,你會是我最愛的夫人……」
祉蓮整滿臉緋紅地掙扎著,可是安王卻越抱越緊,忽然,「砰」的一聲,櫃門打開,一個身影跳了出來,喊著︰「放開她!」飛拳就過來了——
安王連忙把祉蓮往旁邊一推,招架著閃開,這才看清面前的人,于是喊道︰「沐公子,住手!」
「叫你調戲我未婚妻!」沐廣馳一肚子火氣,哪里肯停下,掃腿、出拳,招招凌厲著就過來。
門一開,侍衛沖了進來,舉劍便刺。廣馳無法,只得從短靴里抽出匕首來,與之對打。
「住手!」安王大吼一聲。
侍衛停手,廣馳也停下了,一把拖過祉蓮,掩在自己身後。
「有事好商量,別嚇著祉蓮。」安王看著廣馳,廣馳高大,祉蓮站在他身後,根本看不見人影。
「沒什麼好商量的,你們出去!」廣馳怒目圓睜。
這時候,前廳的人听見了響動,都跑了過來,除了慌得手足無措的江父和嚇得戰戰兢兢的江母,二娘、祉鯤,還有留下沒走的刺史和王爺留在院子里的其他幾個侍衛。
七、八個侍衛一擁而上,不但進了屋子,還堵住了門窗。
「你這樣,是走不了,」安王沉吟片刻,說︰「沐公子,只要你退親,我也不追究你的冒失,如何?」
「呸!」廣馳怒道︰「你想都別想!」
「就今天這情形,若是往嚴重了說,定個意圖謀刺本王的罪,沐公子,你說會怎麼樣?」安王悠聲道。
哼,廣馳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匕首,不屑道︰「我是沖撞了你,那又怎樣?你調戲良家婦女,又該當何罪?」
「有何證據說我調戲良家婦女?」安王不緊不慢地問道。
「那你跑到我未婚妻的閨房里來干什麼?」廣馳冷言道︰「這房間,我進得,你進不得!」
安王一怔,良久無言。
「大膽!犯上作亂!」刺史見勢趕緊跨過門檻,說︰「你小子,不想活了……」
安王一擺手,制止刺史,說︰「那好,算你有理,你可以走了。」
廣馳斜了安王一眼,拉著祉蓮就要出門。
「你走,祉蓮留下。」安王補充一句。
「我要走就一定要帶她走!」廣馳緊緊地抓住祉蓮的手,凜聲道︰「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那也是我可以帶走的。」
「不行。」安王絕然道。
「我就是要帶走她!」廣馳恨聲道︰「你憑什麼叫她留下,就憑你是王爺,仗勢欺人?!」
安王臉色有些難堪,但他還是堅持︰「你要走,只能一個人走。」
「算了,算了,王爺……」江父趕緊出來打圓場︰「廣馳性情粗獷,不知道通融的……這次就讓他們走,王爺下次再來……」
「祉蓮留下。」安王看了一眼廣馳和祉蓮緊握的手,低聲道。
廣馳更加用力地握住了祉蓮的手,根本不理會王爺,徑直朝門口走去。
安王一伸手,抓住了廣馳的胳膊,另一只手,來拉祉蓮。祉蓮一見,趕緊往廣馳身後一縮,慌忙喊道︰「廣馳……」
廣馳正憋著一肚子火氣,便下了猛力反手一推,安王抬手去擋,這是侍衛手快,插劍又刺了過來,就在廣馳一閃之間,所有的侍衛都擁了過來,刀劍齊上。廣馳拉著祉蓮,左閃右躲,明顯受制。
刺史看著廣馳拉著祉蓮不松手,皺皺眉頭,心生一計。他忽一下,對準了兩只牽著的手,也拔劍刺過來,眼見就要扎到祉蓮的手,廣馳一驚,松手一推祉蓮,順勢就奪了近邊侍衛的劍,才握在手中,刺史的劍又逼了過來,劍刃一靠,刺史低聲道︰「還不快走!」
廣馳哪里肯走,反頭又去找祉蓮。這里侍衛見他松開了祉蓮,再也無須顧忌傷到安王喜歡的女人,罩著廣馳就劍峰凌厲起來。三個人圍著廣馳,在屋里打成一團。
「放他走。」安王說。
侍衛將廣馳逼向門邊,廣馳看到安王已經往祉蓮身邊靠過去,又急又氣,吼道︰「你縱是王爺,也休想踫她!」當下刷刷幾劍,將劍陣破了個口子直奔祉蓮而來,祉蓮也心急地,往廣馳那邊走,這里安王又如何肯干,一個箭步沖上前去,意圖阻攔。
「哧」的一聲,王爺的衣服被刺破,他依然固執,伸手去拉祉蓮。
廣馳更加狂躁,將所有的怒氣都集中在劍尖,毫不手軟,端劍就是一刺——
「王爺!」在侍衛的喊聲中,王爺的胳膊已經被廣馳刺中,流血頓時染紅了衣服,安王捂著手臂退後,廣馳已經殺紅了眼,還欲加刺,刺史飛身上前,橫劍抵住,怒目相嗔,低喝︰「快走!」
廣馳看著一臉發白的祉蓮,還在遲疑的一瞬間,就听見侍衛大叫︰「抓住他!」
「快走!」祉蓮大聲提醒道︰「去後院!」
廣馳奪門而出,祉蓮急急地跟在後面,院子里已經亂成了一團,江母昏厥過去,江父目瞪口呆,二娘坐在地上,祉鯤只有半張著嘴巴發呆……大隊的侍衛跑了進來,廣馳奔向後院,架上梯子,和祉蓮一前一後往上爬,才從牆頭探出腦袋,他忽地不動了。
牆外,是安王帶來的兵……
個字不高的淮王,長得圓圓乎乎的,圓鼻頭,一臉厚肉,平素就是個很圓滑的人,此番進了安王前廳,更是笑容可掬︰「五弟,听說你受傷了,我特意帶著千年野參,來看看你。」
安王坐著,舉了舉纏滿綁帶的左臂,說︰「有點礙事,但是沒什麼關系。」
「那行刺的小子,抓住了?」淮王低聲問。
恩,安王並無多話。
「听說只是個半大小子,你怎麼會讓他給刺傷呢?」淮王嘻嘻地笑。
安王皺皺眉頭︰「你的消息,真是快啊。」
「我的消息是很快,呵呵……」淮王也不隱瞞,將實情說了出來︰「哎呀,那孩子的爹,原是我們府里的團練教頭,姓沐,就是歸真寺淨空大師的俗家弟子……從前淨空大師還沒做主持,在懲戒院做長老的時候,不是收過幾個俗家弟子麼,如今,都是江湖上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