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初塵公主順著風,捋開臉上的發,說︰「你剛才出現的時候,猜我以為看到了什麼?」
馬兒疾馳,清塵的聲音卻很柔緩︰「以為我是刺客?或者,劫匪?」
「不是呢——」初塵咯咯地笑道︰「沒那麼夸張……我以為,你是韓湘子下凡了呢……」
「我有那樣的仙風道骨嗎?」清塵的嘴角劃過一絲淺笑。
「有!我想象中的韓湘子也不過就是你這個樣子了,」初塵嘖嘖地贊道︰「你往花從前一站,玉樹臨風,器宇軒昂,這樣一個風流俊俏的書生,還帶著仙氣,所以,我腦袋里一下冒出來的想法,就是仙客下凡……不過,韓湘子是手里拿蕭,你呢,是腰上挎劍,嘻嘻……」
「我也會吹簫。」他依舊淡淡地回答︰「不過我的蕭是順手拈來的,不是什麼東海龍王的七公主送的紫金蕭。」
哦,初塵一下張大了嘴巴,回頭看看他的臉,俊秀的五官,干淨的膚色,清爽的裝扮,還有平靜漠然的神情,初塵的臉倏地又開始發燙,她趕緊轉過臉去,想了想,說︰「下回,我送支蕭給你……我也是公主,雖然,比不得龍王的公主,可是,我要送你的蕭,一定也是舉世無雙的……」
她斜過頭,眼楮亮晶晶地看過來︰「你吹簫給我听吧!」
「好。」他一口應下。
「你答應得這麼爽快,怎麼我覺得你不會兌現似的……」初塵嘟嚷了一句。
他默然片刻,說︰「答應了你的,我就會做到。」
初塵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不做聲了。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這個公子身上有一種讓人無端親近和信任的穩重,他的話不多,還有些生硬和冷傲,但正是因為這樣,更與她身邊那些蝴蝶一樣、善于諂媚的官宦子弟以及隨從有著很大的區別,她被深深地吸引住了,迫切地想進一步了解他。他的為人,他的家庭,他的生活,他的一切一切,她都想知道。
馬兒在奔跑,她望著遠方,忽然說︰「我們是不是跑得太遠了?」
他沉默了片刻,問道︰「你害怕了?」
還不待她回答,他已經減緩了馬的速度,慢悠悠地說︰「你該听侍衛的話,侍衛說的是對的,你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說話,更不能,這麼輕易就把自己的底細告訴別人。」
「那有什麼,你又不是壞人。」初塵滿不在乎地說。
「對你來說,我是壞人。」清塵狡黠地覷了一下眼楮。
「唬誰呢?」初塵嗤之以鼻︰「別以為我是傻子!我又不是沒有腦袋,這里,都是安皇叔的駐軍之地,是很安全的。」
「是嗎?」他的尾音微微上揚,似乎帶著嘲諷。
這話細細一咀嚼,便覺出不對,初塵心里剛冒起問號,忽然,看見前面一排營帳,竟是到了軍營,那高高的旗桿上,掛著一面黑底白字的大旗,上書一個大大的「沐」字。
不是帶我去摘花嗎?怎麼跑到軍營里來了?她狐疑著,問道︰「這個沐字,你叫沐清塵,這是,你家的軍隊?」又斜過身子,看著清塵,好奇地問︰「沒想到你是個軍士,你到底,是什麼身份?」心里好生驚奇,他居然小小年紀就是個統帥,可是,我怎麼從來都沒有听說過他的名號呢?
馬緩緩停下,清塵下馬,初塵公主雙腳在地面上站定,士兵牽走了馬,他這才坦然而對,沉聲道︰「我是淮王麾下沐家軍帳下都尉,沐家軍少主,沐廣馳將軍的兒子沐清塵。」
初塵登時張大了嘴巴,傻了。淮王?沐廣馳?她曾經在行宮里,在太後和母後跟前不止一次地听說過,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叛將沐廣馳,很厲害的一個人物。她的腦袋瞬間還拐不過彎來,自己居然就這樣,被傻憨憨地帶到了叛軍營中!
她回憶起剛才的一切,氣急敗壞而又無計可施。沐清塵從頭到尾都沒有騙過她,也沒有強制和勉強她,所有的舉動,包括願意跟著他走,包括要騎馬,都是自願的,她就是要發脾氣,都沒有理由……
沐清塵,好厲害啊!不用一兵一卒,甚至不用欺詐和哄騙,就把自己擄了來!
誘拐!初塵的腦海里,馬上冒出這麼一個詞來。默然片刻,忽然發飆︰「沐清塵!」初塵尖叫一聲︰「你想怎麼樣?」
「你不是問我有什麼心事麼?我答應了告訴你的,」清塵漠然道︰「我父親被安王捉了,我要用你,去換他。」
「你不是說要幫我嗎?」他冷冷地說︰「你當然是可以幫到我的。因為你現在就是想反悔,都不行了。」
「還有,」他頓了頓,說︰「最惜杜鵑花爛漫,春風吹盡不同攀。說的就是,我們之間,道不同不相為謀。」一揚手,兵丁過來了,他沉聲道︰「你住我的的營帳,由我的女乃娘和婢女照顧。過了今夜,明天,我就拿你去換人。」
他正色道︰「我是不會傷害你的,但是,如果你想跑,我就會把你吊起來,掛在營帳外頭讓風霜吹打。」他忽地陰笑了一下︰「漂亮的公主,你很有膽量,我也很有手段,如果你願意一試,我也會樂意奉陪。」
初塵的臉,頓時白了。
營帳里,初塵撅嘴坐著,一聲不吭。櫻桃和女乃娘一個坐在門口,一個坐在對面,就這樣大眼小眼地望著她。
初塵氣哼哼地嘟嚷了半天,忽一下大聲喊道︰「把沐清塵給我叫來!」
「少主有少主的事,他想見你的時候自然會來,」櫻桃不軟不硬地頂回去︰「你雖然是公主,可這里是沐家軍,不是你想干什麼就干什麼的。」
「你!」初塵的臉一下氣成了豬肝色,她惱道︰「他要是不出現,我就逃跑,不但折騰死他,還讓他換不了他爹!」
哼。櫻桃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出來,干脆扭過腦袋去,不理她了。
初塵氣得鼻子冒煙,當即跳腳起來,翻到了桌子,又掀了衣架,忽然,「當」的一聲,一支竹蕭跌在了地上。初塵好奇地撿起來,拿在手里,問道︰「沐清塵的?」
「難道是你的?!」櫻桃一邊扶衣架,一邊沒好氣地回答。
初塵拿著蕭,忽地呵呵一笑,他真是會吹簫……
帳簾一掀,清塵走了進來,看著櫻桃正在扶桌子,又看看初塵,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你不放我走,我就鬧騰!」初塵把頭一揚,傲慢地說︰「反正你要用我去換你爹,你也不敢把我怎麼樣!」
他無言地望著她,眨眨眼楮,坐下,默默地倒了一杯茶,喝起來,動作甚是從容逍遙。
初塵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是他的靜默有一種逼人的威嚴,她一時之間還沒想好怎麼應對,正琢磨著,忽然,清塵說話了︰「你是願意我把你的手腳綁起來,還是願意我對你象客人一樣招待?」
呃,初塵一下啞然。還是識時務者為俊杰吧,初塵想了想,輕輕地坐了下來,巴巴道︰「你是怎樣招待客人的?你還說,帶我去摘花……」
「現在,已經黃昏,花都謝了。」他淡然道︰「明天早上,我帶你去摘花,然後,送你回去。」
「我已經送信給安王了,明日巳時換人。」他一仰頭,把茶一飲而盡。
這麼快就要回去了?初塵雖然身在敵營,應該為自己的安危擔憂,可是不知為什麼,面對沐清塵,她非但一點也不緊張,反而一听到明早就要離開,還有些不舍,便嚷道︰「你說吹蕭給我听的!」一伸手,把手中的蕭抬了起來,示威似地看著清塵。
「好,我現在就吹給你听。」他很爽快,起身接過了蕭,一轉身,卻走向外邊。
「喂……」初塵叫道。吹簫嘛,怎麼出去了?想賴呀……
清塵一別頭,看著她,沉聲道︰「你是願意跟我去觀夕陽、听深蕭,還是在屋里傻坐著?」
初塵嘻嘻一笑,呼啦啦地跟著出去了。
出了營帳,往外再走幾百米,是個小小的草坪,小土包上芳草淒淒,正托著一枚橙紅的太陽,遠處,漫天的彩霞,緋紅一片,煞是美麗壯觀。
清塵緩緩地在土包上坐下,朝著初塵,將蕭湊近唇邊,低低地吹了起來。
風清幽幽地拂過來,帶著青草的芳香,蕭聲渾厚低沉,與這空曠的原野對應,環繞著小坡上斜坐著的清塵,他秀美的側影在太陽前頭顯出優美的弧形。夕陽,清風,音韻繚繞,翩翩公子,就象一幅美麗得無以倫比的畫。初塵怔怔地望著吹簫的清塵,恍然失神。
沐清塵,你為什麼要是叛將之後呢?
一曲畢,太陽已經西沉,只剩下半個圓。他靜靜地站起身,走向她,低沉道︰「好听麼?」
啊,初塵回過神來,忙不迭地說︰「好听,好听……」
他看著她,皺皺眉頭,忽然笑了︰「你沒在听?」
「我……」初塵的臉刷地紅了,頓了頓,她老老實實地回答︰「我在看你……」
呵呵,他大聲笑起來︰「我好生吹給你听,你不听,可怪不得我了!」
「那自然是怪不得你了……」初塵訕訕地說著,默然片刻,仰起頭來,鼓足了勇氣說道︰「沐清塵,你歸降了吧,我保證父皇母後不會治你的罪,你在淮王這里是什麼地位,我讓父皇都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