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王朝雄站了出來︰「既然不能戰,那就撤,讓他得個空城……」
「他得了通州,也未必放人,」安王幽聲道︰「你知道,他會提出用什麼來換人質麼?」
將軍們面面相覷,過了一會,魏煦低聲道︰「沐清塵,莫不是想要王爺?」懶
安王苦笑著點點頭︰「我想,該是如此,沐清塵放線釣魚,到底還是瓦解了我們的警惕性……」怪只怪,我們太自信,而他,太陰狠。
「我們該怎麼辦?」將軍們都急紅了眼,催促道︰「王爺趕緊決斷吧……」
安王挺直了背,默默地望著緩緩駛近的船隊,半晌,才說︰「開城門——」
沐清塵,你又想要通州,又想要我,既然已經避不開了,那就最後賭一把吧,橫豎,也不過是最壞的結果。
他徐徐地抬起頭來,望向天幕,在心里幽幽道︰「祉蓮,我知道你的魂靈在這里,如果你真的那麼恨我,並且真能忍心,那就讓我以這一敗來失天下、失名望、失生命,將欠你的還清吧。」
他慢步走下城牆,低聲囑咐︰「只我一人出城即可,任何人都不得跟隨。我一出去,馬上關閉城門。若沐清塵把我擒了,爾等即刻棄城而去,固守膠州,不得有半點遲疑,也不得妄圖伺機相救。」回頭,轉身,鄭重地握住了尉遲迥的手︰「今後的一切,都托付你了,務必,以天下為重。」蟲
尉遲迥唇下的胡須輕輕抖動著,用力答道︰「末將領命!」
城門緩緩地打開,安王一個人,緩步走了出來。他慢慢地,走過了空坪,走向碼頭。
船隊還在港灣里,他來不及發動,當然,他明白,打也是無益,不過是送死。
這會,碼頭空曠安靜,這寬闊的四野里,只有他一個孤單的身影,帶著視死如歸的決心,走向岸的終點。
船頭,沐清塵看見了孤身一身的安王。他的眼光,緊緊地盯著安王,眉頭,也重重地擰了起來,就這樣,陰沉地,看著安王。
船已近岸,安王已經站在了碼頭上,他背手而立,平靜無懼。
清塵的嘴角,揚起了淡淡的笑容。
眼見此景,刺竹黯然合眼,在心底長嘆一聲。
完了,這回是真的完了。安王竟然還試圖,最後一次讓沐清塵看看他的誠意,可是,他卻同自己一樣,也忘記了,狼始終是狼,怎麼可能有人性?!沐清塵如果真有那麼好,怎麼可能不離開淮王,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們,總是相似才會聚首的——
忽听,他听見耳邊一聲低沉的命令︰「揚旗。」
刺竹睜開眼,驀地看見士兵在自己跟前,展開了一面白色的大旗——
通州城牆上,將軍們還在緊張地觀望著,安王一人,即將迎來那威武壯觀的船隊,眾人心頭沉重,皆不言語。
尉遲迥的手中握著令牌,傷感而又不甘心地盯著船隊,眼楮里漸漸地涌起了紅色,忽然,他臉色一變,那憤怒和壓抑,急劇地變成了驚愕——
沐家軍的大船上,竟然在眨眼之間,掛出了白旗!
投降?!
世上再也沒有事情會象此刻沐家軍船上的白旗,讓安王無比意外、無比震驚,又無比感慨。他甚至懷疑自己的眼楮,不是看錯了,那就是神話。滿眼中,都是那招搖的白旗,鐵打的沐家軍,這是來投降麼?他來不及去細品心中的五味雜陳,只感嘆這嚴整的沐家軍,就連掛面白旗出來,那位置、那大小、那高度都是這般的整齊劃一,一個低調得幾近猥瑣的降字,居然都能被沐清塵寫出這般的氣勢!
二十二艘大船,就這樣扯著白旗,橫貫著,從水面上挺進過來。
安王從未象此刻,感到時間過得如此的緩慢。是的,那船隊,載滿了時光,從遠遠的江那頭,駛了整整十九年,終于就要靠岸!他用他人生中最精華的歲月,遙望對岸,等待過渡,只是一條江的距離,卻是他漫長的十九年啊。人生能有多少個十九年,他的青春,他的歲月,他的從前,他的愛情,他的祉蓮,都被阻隔。多少次,他在夢中驚醒,又期盼回到夢中,只因那夢里的百洲城、王府他的家、荷香垸、江家小院,還有,什麼時候都無法忘卻的,關于祉蓮的回憶。
一汪碧水,他的十九年,無休止的守望啊。
十九年,受制與沐家軍,他不得過江心半步。十九年之後,仍是這個沐家軍,將迎他過江。這一刻,安王心潮澎湃,他激動得渾身顫抖,眼眶漸漸地濕潤了。在盈盈的氤氳中,那船上的白旗,竟然幻化成了祉蓮的身影,一會兒是蓮,一會兒是祉蓮的臉,淺淺疊疊,若隱若現,布滿了他的瞳仁,在淚光中閃動。
他的堅持,到底還是感動了上蒼;他的真心,到底還是得到了回復。安王輕輕地抖動著下頜,輕聲道,祉蓮,這是你給天下人的福祉,是麼?你原諒我了,是麼?所以,你才會給我一個這樣的奇跡……
船隊緩緩地靠岸,沐清塵帶領眾將走下船來。
安王站在碼頭上,看著清塵穩步走近,在他的身後,是十二名將軍,以沐廣馳為首,四列三縱。後邊,是軍士帶著的刺竹三人。
此時此刻,他還恍如夢中。
清塵已經走近了,在距離安王兩米的位置停下,站直,然後,雙手緩緩向上,取下頭盔,登時,一張秀美的臉龐,完全地呈現在明亮的陽光下。雖然沒有絲毫笑意,只有莊重,但是那面色平和如江面,仿佛,這一場鄭重無比的儀式,只是生命中可淺淺帶過的一筆,與往日無奇。
看著清塵那熟悉的面容,安王不由自主地微笑起來。依照沐清塵的性格,此時他還應該擔心清塵詐降,可是,他心里有感應,無比強烈的感應,清塵不會危害他,就好像,還未見面,只聞其名時,他心里便會涌起那般的親昵,這是天生的,沒有任何的原因可以解釋。
他喜歡清塵,願意望著清塵微笑,不管清塵態度如何,也不管他們是否敵對。那種喜歡在血液里蟄伏,然後蘇醒,漸漸濃重,不為任何所動。
眾將也都按照清塵的動作,無聲地摘下了頭盔。
清塵將手中的帥印高高地舉過了頭頂,隨即單膝著地,低下頭去。
城牆上,尉遲迥激動地揮舞著手臂︰「快開城門!大開城門!」
拔腿就帶著眾將,呼啦啦地跑出城來。
親們,你想到了清塵會降嗎?他到底為何降呢,之前又經歷了怎樣的思想斗爭,你能猜才想得出麼?然後,接下來,他又會如何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