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著不動,冷眼看他︰「樂堂主親自在此等我,我受寵若驚,但卻不知其他人都去了哪里?莫不是他們還有別的事要忙,比如,瞞著我找向靖聞或是藥先生的麻煩?」
樂進忙笑道︰「聖女誤會了!咱們怎麼說都還在正道門派的家門口,若留太多教眾盤桓于此,難免引起誤會,惹得節外生枝。——請聖女放心,聖女既已如約而至,咱們也定然會做出幾分誠意令聖女寬心的。」
他從懷中取出方才給我看過的令牌,以及四支竹筒︰「聖女在魔教多年,該是听說過三火令,也知道如何辨別令簽真假的。」說著打開一支竹筒,倒出一根銀簽給我。
銀簽只有一指寬,頂端雕刻著三枚火焰,扁平的簽身上尚有幾枚不大清楚的指印,似是被人生生用肉掌抹去了上頭字跡,再重新寫上一般。
上頭筆走龍蛇地寫著︰程錚,向靖聞,藥王。
正是東方厲的筆跡。
魔教的三火令俗稱「續命符」,魔教教眾接獲此令之後,無論之前所接受的是何種任務,都要按兵不動,保得簽上人名三日性命。若簽上所寫之人在這三日內死了,則所有相關人員均要因此受刑。
以前簽上寫的多是教中站錯隊的高層人士,三火令也頗有死緩判決、將功補過的效用,如今大概是第一次寫上正道人士的名字。
我將四個竹筒分別查看一遍,見上頭人名皆拼寫無誤,方長出一口氣,將一只竹筒拿在手里,看著樂進道︰「請堂主先發一枚三火令。」
樂進笑道︰「這是自然。」
說罷撮唇吹了一聲口哨,片刻之後,但見一名身著皮甲的烈堂弟子牽著三匹馬健步跑來,打頭那匹馬上正站了只體型稍小的海東青。
我不禁納悶︰如今的江湖時尚是隨身帶只鷹作為移動通訊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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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甲人將海東青眼楮上的蒙布取下,我向樂進要了火漆和令牌,親自融了封好竹筒,又用那令牌在火漆上蓋了個戳,裝進海東青腿上的金屬小筒里,再親手用火漆封住。
樂進不由笑︰「聖女當真是小心謹慎!」
我眼看著披甲人將海東青放飛,心說縱是這樣我也是不放心的︰誰知道那鳥兒飛向何處,交給又是什麼人?
除非親眼見到他們平安無事,否則我怎麼會真正放心?
不,縱是親眼見到,我亦不能對他們接下來是否安全報以肯定的答復。
一步步逆推回去,我總是輸家,所以我只能做我能做的,然後盡人事,听天命。
我長嘆一口氣,看著樂進問︰「如果楚修竹知道東方厲拿程錚威脅我,她會如何做?——你們教主最好有手段,能夠騙過她一輩子。」
樂進避而不答,沉默片刻,又問我︰「聖女,可以走了麼?」
我點點頭︰「騎馬還是步行?」
「先騎馬趕到奉元分舵,而後再另做打算。」
我看他一眼,問︰「又是昆侖奴?」
樂進笑而不語,只伸手引著我上馬,而後自己也和那披甲人翻身上馬,一前一後地將我夾在中間。
那披甲人剛一上馬,便從懷中掏出只排簫來嗚嗚吹響。
我嗤一聲︰「夠有情調的了,趕路還要伴奏?這曲子難听得很,來個《百鳥朝鳳》罷!」
樂進干笑道︰「聖女說笑了。」
那人繼續嗚嗚吹個不停,片刻之後,樹叢中也響起嗚嗚的回應。而後隨著蕭聲,四男四女自林中騎著馬現身,飛速並在我們兩翼,形成合圍之勢。
樂進狀似無意地看我一眼,我微微冷笑,並不理他。
一個時辰之後,我開始故意找借口拖延時間,一會兒說口渴了要喝水,一會說水喝太多了要撒尿,一會說肚子餓了先找個地方打尖,一會又說方才吃得猛了現在又灌了風肚子里難受得很,要走慢一點揉揉腸子。
樂進不管我說什麼都笑吟吟應下,只找女弟子形影不離地看著我,也不催也不急,十分好涵養的模樣。
我倒被他弄得心里發毛,于是故意擠眉弄眼地大聲挑釁他︰「你家教主心愛的楚姑娘正命懸一線呢,我因為怕死才諸多拖延,你卻是為什麼要跟著我耗時間?難不成你愛上了東方厲,不想讓他和楚修竹雙宿雙飛?」
樂進仍舊不惱︰「聖女是前教主之女,能夠屈尊回去救人,咱們感恩戴德都不及,又怎敢面露不耐之色?自然要小心伺候著,方顯感激尊敬之意。」
我翻了個白眼,表示惡心得不得了。
然而任我再如何拖延,馬隊仍然還是在第二日中午到達了奉元的分舵。八名騎手就此離去,另換上十六人的隊伍將我團團圍在中間,簇擁著我爬上一處斷崖。
那名披甲人仍舊形影不離地跟著。
我挑眉看著樂進︰「這是要做什麼?摔死我?」
樂進欠了欠身,依舊是那句話︰「聖女說笑了。」
我翻了翻白眼,也不施展輕功,只是慢吞吞地被身後的教眾推著走。
樂進轉頭看著我桀桀一笑︰「聖女打什麼主意,我隱約猜得到。但是待聖女到了山頂之後便會知道,您之前所做的努力全是無用功,咱們勢必要回去魔教的。」
我笑眯眯地請教︰「堂主大人做了什麼了不得的準備?」
總不能是熱氣球?
現在刮的可是東北風,您是打算把自己一氣吹到西南苗寨麼?哈!
一行人磨磨蹭蹭地抵達山頂,卻見斷台上不大的空間全被十幾只半人高、灰背白月復、腳上帶蹼的大鳥佔滿。大鳥們圍成一個丈許的圓圈,身上俱套著兩圈三指寬的皮帶,皮帶又用鐵鉤連起一張皮質的大毯子。披甲人率先走到毯子上坐下雙手在身周略一畫圈,撿起十幾根絲線握在手里。
凝目看去,絲線的另一頭卻都牽著大鳥的嘴巴,他用左右手分別牽制著左右兩側的大鳥,似是用作轉向之用。
擦,竟然研發出飛行器了?!
樂進向我笑著伸手︰「請聖女移步。」
我連忙後退一步,斬釘截鐵道︰「我絕不會把自己性命托付給一堆扁毛畜生的!」
心中卻叫苦不迭︰空運當然要比陸路快上許多,這下子程錚怎麼趕得及來救我?
難怪樂進不慌!
樂進臉色一沉,望著我道︰「難道聖女想要出爾反爾麼?那麼在下不妨跟聖女交個底,我這里不單有三火令,還有教主親筆書信一封。若聖女不肯與咱們同行,在下便只能發信,叫他們立即動手了!」
我笑道︰「看堂主變臉當真有趣。不過縱是你再怎麼嚇唬我,我卻還是恕難從命的。畢竟我這次回魔教只是預備著放點血,可沒想著摔成個粉身碎骨。」
樂進笑道︰「聖女過慮了,這群大鳥穩妥得很,更何況還有在下和數名教眾陪著聖女同坐,就算萬一出了什麼差錯,聖女也可用教眾作為墊腳石安全著陸,卻是不必擔心。」說罷又要伸手來抓我。
我情知必坐不可,臉色當即有些難看︰「如此,我該夸堂主心思縝密麼?」
樂進坦然一笑︰「聖女謬贊。」
又向那鳥群一比︰「聖女,何必撕破了臉?」
我眨眨眼楮,心里當即有了主意,于是裝作勉為其難的樣子,戰戰兢兢地走到皮毯中間抱膝坐下。
樂進也帶著兩名教眾在我左右坐定。他吩咐一聲起,前頭掌線的那披甲人口中當即發出幾聲清嘯,周圍大鳥聞聲俱是張開雙翼,助跑之後,便從崖上躍了出去!
我慘叫一聲,撲倒在毯子上瑟瑟發抖。
樂進笑道︰「聖女不必驚慌,咱們穩妥得很。」
我只顧閉著眼楮慘叫不已,約莫著差不多之後,突然右手一搗胃袋,向著一名教眾哇哇吐個不休。
那教眾倉促間躲閃不及,被我淬著毒的胃液噴了半身,當即慘叫一聲捂住頭臉,轉眼間便是氣若游絲。
我繼續干嘔個不停,嘔了半天,又伸手去抓前頭披甲人的肩膀︰「降落!降落!我不行了!」
樂進一把按住我,怒道︰「聖女要做什麼?」
我慘叫連連︰「降落!我憋得慌!降落!」
老子有恐高癥,你能奈我何?
樂進怒叱一聲,另一手抓起那中毒的教眾,刷的一下將他徑直扔了出去,自己坐到我旁邊,憋著氣安撫我道︰「聖女不過是從沒飛過,一時不適應罷了,不如閉上眼楮,打坐片刻?咱們傍晚即會落地歇息,如今只有不到兩個時辰而已,聖女忍一忍就過去了。」
我繼續尖著嗓子哀嚎︰「不行!我害怕!我害怕!」媽的,飛這麼快,傍晚時一半路程都走完了,我還裝個屁啊!
樂進依舊不為所動。
我艱難地再嘔出一點酸水,暗暗運功封閉住自己氣門,啞著嗓子哀求道︰「就算不能落地,飛低一點也行的。現下太高,我喘不過氣來了……」
現下性命攸關之際,我自然舍得對自己下狠手。樂進還在猶豫間,我卻已經覺得眼前發黑,腦中金星亂冒,當即咚的一聲倒在毯子上,卻仍是將氣門死死壓著。
樂進伸手探我脈搏,慌忙高喊那披甲人快快降下高度。
我一邊感受著輕微的失重,一邊慢慢松開氣門,待到約莫十一二丈,與樹同高的地方,我才猛地喘咳一聲,大口呼吸,仿佛重獲新生。
那披甲人嘶嘶道︰「堂主,鳥群在這種高度無法借風滑翔,速度便大大降低,原本三日可到的路程,現下恐怕要七八日才行了。」
七八日?!算上之前拖延的那一日,最多也不過九天,程錚能趕得及嗎?
我慌忙偷瞄樂進的臉色。
他總算露出一點焦急慌亂的神情,垂目沉思片刻之後,低聲吩咐那人道︰「你控制速度,務必六日內趕到!」
披甲人答應一聲,雙手牽著絲線清嘯連連,那群呆鳥當即拼命撲騰翅膀,勉力飛翔。
我心中焦急,卻也知道現下不宜再多說什麼,只得裝出一副懨懨的樣子伏在毯子上裝死。
到得傍晚,披甲人果然操縱鳥群在一處院落中停下,我仍舊是半死不活的模樣,連晚飯都省了。
樂進又選了一人補充進飛行隊伍,再吩咐當地分舵的三名女弟子形影不離地跟著我。
我在心里 里啪啦打著算盤︰如今已過去兩天,待明天我騙樂進發出第二枚三火令,再等個一兩天,我便要差不多準備跑路了。
這些扁毛畜生飛得太快,程錚恐怕一時半刻趕不上我,但若我再不跑,待入了魔教的勢力範圍之後便悔之晚矣了。
就算不能成功月兌逃,拖延些時間也是好的。反正大家都知道我身在曹營心在漢。
主意打定,我又裝作有氣無力的模樣干嘔不止,邊吐邊指桑罵槐地哭嚎了半天,這才仿佛倦極,歪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便催促著樂進發出第二枚三火令。他似笑非笑地端詳我半晌,終還是在上毯前一刻讓披甲人招來海東青,任我將竹筒封好發了出去。
鳥群起飛之後,我再次哭鬧不休,樂進這次卻淡定許多,甚至還叫那披甲人先升高滑翔半晌,再降低高度讓我喘口氣,而後再升高。
我暗罵不已,心說姑女乃女乃再忍你一天,本姑娘明天起就不伺候你了!
當晚從皮毯上下來時,我整個人仿佛都已經軟成了一灘泥,樂進指使著分舵的郎中強掰開我嘴灌了些米粥和參湯之後就再不管我,任我癱在床上申吟不休。
我趁機偷了郎中的錢袋。
次日清晨,是同行的教眾將我架上的皮毯。
我四仰八叉地躺在毯上,有氣無力地問樂進︰「我們非得飛嗎?」
他似乎心情不錯︰「聖女放心,您吐不死的。」
我在心中禮貌地用一根狼牙棒撫慰了他的十八代先人。
披甲人驅使鳥群升空,我申吟連連,在皮毯中央蜷縮起身體。
樂進連看都懶得看我了。
就在此時!
我捂住胃部的雙手突然一翻一扣,雙手各持四枚淬毒銅錢向左右兩名教眾和大鳥飛去,身子也在同時猛然彈起,合身撲向樂進。
樂進大驚失色,雙手當即連發數枚金錢鏢。我不躲不避,拼著肩頭手臂中鏢,伸長右手掐住他喉嚨!
樂進堪堪後仰躲過我一擊,卻不防我所戴手套的中指指尖早已被我咬破,此時指甲長出刮過他喉嚨,雖只破了點皮,卻也令他大驚失色,連忙自點胸口要穴,又慌忙從懷中掏出個瓷瓶,就著瓶口直接往嘴里倒。
我迅速月兌下雙手手套,再接再厲向他連出數掌。
樂進忌憚我掌上劇毒不敢硬接,于是連連後退,轉眼就被逼到皮毯邊緣。
他向下看了一眼,突一咬牙跳了下去,轉瞬間沒入下方蔥郁密林之中。
我不敢少停,忙又轉身去看身後,只見除了面色青紫氣息奄奄兩名隨行教眾,尚有兩只大鳥被我的流彈打中綴在邊緣,也不知是死是活。
劫機順利!我長笑一聲,躍到前頭伸掌罩住那披甲人頭頂,厲聲道︰「速速落地,饒你一條性命!」
披甲人低聲答應,緩緩牽動絲線壓下鳥群,然而沒飛多久,卻突然再次陡然拔高。
我怒道︰「沒听見麼!落地!」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不,我說,繼續飛。」
我心跳頓時一亂,仿佛渾身的血液都被凍住,好半晌才鼓起勇氣,緩緩轉身。
身後,東方厲不知什麼時候躍了上來,正負著手,面無表情地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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