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李陽開始懷疑自己的思維出了問題,原來在那陰暗潮濕的大牢里,雖然身上的傷口陣陣疼痛,但大腦還是很平靜,很簡單的。現在,換了一個環境,傷口的疼痛也在逐漸減弱,思維卻變得復雜而不平靜了。本想在自己最後的幾個日子里,希望自己能平靜地度過,「承諾大于命,誠信大于天。」他李陽做到了,是用生命證實了自己的承諾和誠信。但是,復雜而不平靜的思維卻讓他反反復復地問自己一個問題︰「這樣做,值不值得,到底值不值得。」
李陽終究尋不到答案,反而感到一種害怕和恐懼。他心里明白,這種害怕和恐懼並不是來自毛人鳳的密令,而是這寂寞無聲息的四周,寂寞產生恐懼,無聲無息產生害怕,他覺得自己現在和躺在棺材里沒有什麼區別。
突然,他听到隔壁的房門被打開的聲音,緊接著傳來李科長的聲音︰「孫站長,請進。」
「李科長,你這是想干什麼。」這是孫民居的聲音,李陽心里一顫,莫非……
「孫站長,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嗎,我們特勤科有權拘捕比自己高出三個等級軍餃的任何人,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今天我是奉了局座的命令,向你宣布︰你被拘捕了。來人,把孫站長的軍餃給我摘了。
「李科長,你這是濫用職權,尋思報復。」
隔壁的對話,李陽听了個明明白白,他心里也明白了,自己到死也沒能抱住孫民居。他走到牆壁邊,仔細听來。
「秉公辦事,還是尋思報復,這些都不重要,有一點很重要,孫站長,念在我們多年的上下級關系上,我沒有把你帶到刑訊室,已經是夠給你面子了,你可千萬別給臉不要臉,逼我做出不想做的事。」
「李科長,你還想對我私刑?」
「你以為我不敢嗎?那我們就換個地方試試,來人,把孫民居帶到刑訊室。」
「等等,李科長,我就隨便說說,你別當真,咱們有話好好說不行嗎?」
「我也想有話好好說,但是就怕你有話不好好說。」
「好好說,好好說,我一定有話好好說。你看,李科長,我都五十多歲的人了,哪還能經得起那種折磨,有什麼話,你就問吧,凡是我知道的,一定如實照說。」
李陽覺得孫民居說話的聲音在打顫,完全失去了過去那種平日里說話如雷的威風。
「那就先說說亞爾培路公寓和另外幾套公寓是怎麼回事。」
孫民居啞然了,沒有說話。
「還是不想好好說是吧。」
「我說,我說。」
李陽豎起耳朵。
「亞爾培路的公寓是作為敵偽資產沒收的,當時沒收的敵偽房產,霞飛路上還有幾棟。有一天,李春江對我說。」
「你等等,李春江是誰?」
「哦,就是總務科副科長李陽,李春江是他原來的名字。」
「孫民居,你不是個人,老子在這里吃盡了苦頭,千方百計地想保住你,你卻要出賣老子。」李陽在心里憤憤地罵道。他要听听這個孫民居到底想說些什麼。
「李陽給我出了個注意,說我們把這幾套公寓賣了,可以賺一大筆,我說,這都已經入賬了,他對我說,帳可以重新做的,我問他,那以什麼理由到房產交易所辦理過戶手續呢,他告訴我,只要我出具一張證明,證明這幾套公寓是敵偽當時強行霸佔的,現在理當歸還房屋的主人,其他的事,他來處理。」
「那後來呢?」
「後來的一切事情都是李陽干的,與我沒有關系。他把幾套公寓全賣了,還殺了幾個人,連房產交易所的所長也殺了。」
「贓款呢?」
「贓款我們平分了,他用原來的名字買下了現在的住所,為了蒙人耳目,還假裝與房主簽了個租賃合同。還有,他察覺到楚漢正在查他,所以,他起了歹心,精心策劃了一場刺殺案。」
「孫民居,孫民居。」李陽再也听不下去了,敲打著牆壁,嘶聲竭力地罵道︰「孫民居,你這個畜生,你不是人。來人,我要見李科長,我有話要說。」
宋沛東打開門︰「李陽,你鬧什麼鬧?老實點。」
「我要面見你們李科長,見特派員,我有話要說。」
「李科長正在和孫民居談話,沒空見你,已經給過你說話的機會了。你早不說,現在想說,來不及了。」
「宋沛東。」隔壁傳來李科長的聲音。「把李陽帶到刑訊室去。別在這里鬧事。」
「走。」李陽被宋沛東押著。他清楚地看到孫民居的背影,指著孫民居的背影罵道︰「畜生,你就是個畜生,告訴你孫民居,我就是死了,做鬼也不會放過你,你想嫁禍于人,苟且偷生,這一輩子你也不得安寧。」
「走,快走。」
李陽被押進刑訊室。
「宋參謀,求求你讓我見見特派員,我有重要的證據提供。」
「李陽,死到臨頭了,是不是晚了。」
「就是今天讓我死,我也要說出來,我不能替那個畜生背黑鍋。」
楚漢和江莎莎還有葛建輝鼓著掌走了進來。「特派員,你不是說這出戲,演好了,也沒有鮮花和掌聲嗎?」
「李科長,沒有觀眾的掌聲,這導演和策劃者的掌聲還是應該有的。歐陽宏,你演的太棒了。」
「楚漢,戲圓滿落幕,你是不是該請我們好好啜一頓拉。」
「好說,你說,想去哪里?」
「算了,算了,接下來你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就讓李科長安排食堂弄幾個小菜,來瓶酒,簡單點就算了。」
「報告。」
「宋沛東,李陽怎麼樣?」
「特派員,李陽的心理防線徹底崩潰了,他吵著嚷著要見你們,說就是今天槍斃他,他也要把話說出來,絕不為孫民居背黑鍋。」在場的幾個人互相交換了眼神,發出了舒心爽快的笑聲。
「宋參謀,把紙和筆給李陽送過去。」
張一彪這次查抄地下聯絡站的挫敗,在行動隊里並沒有得到絲毫的同情和憐憫,相反,成了行動隊飯後茶余的笑話佐料。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是不變的歷史演變規律,他張一彪想違反這條規律都不可能。」
「依我看,張一彪想把狐狸的情報佔為己有,就連老天也不答應。如果說,那只輕如蝶兒的女俠客是老天派來的,那麼前天的地雷,就是土地公公的憤怒。張一彪氣數已盡。」
「是啊,他以為狐狸是他升官發財的砝碼,倒不如說是他的喪門星。什麼準確情報,不是遇上老天爺,就是遇上土地公公。情報,情報,我看是報喪。」大伙邊說邊笑。
「哎,哎,你們在背後說什麼呢,要注意影響,精誠團結,不可以這樣在背後議論長官的。」
「隊副,團結是什麼,我昨天特意查了字典。字典上說,團結是為了集中力量實現共同理想或完成共同任務而聯合或結合,是一種和睦和友好。你跟他講團結,他和你講團結了嗎,正因為黨國的內部不團結,委座才特意提出要精誠團結。」
「對,他說的沒錯,說句心里話,對張一彪我是從厭惡到憤怒,從無奈最後到接受,他那種欺凌霸上的作風,誰受得了,黨國的事業就是敗在這種人手里的,竊天下之功為已有。」
「錢飛,胡說什麼呢,你是組長,怎麼可以帶頭說這種話呢。」
「隊副,你說句心里話,我說的有錯嗎,錯在哪里,當年,我只知道,只有最優秀的人才能進軍統,軍統是黨國的精粹,進來之後,我才知道,原來和想象的完全是兩回事,理想和現實相差太遠了,我失望了,我覺得自己的人格正在慢慢的流逝,變成了一個工具。」
葛建輝一把拉過錢飛,輕聲地說︰「你不想活了,你的腦子是不是被共黨洗過了。」
錢飛並沒有接受葛建輝的勸阻,依然大聲說︰「和這種人為伍,簡直是我人生的恥辱,弟兄們,我奉勸大家一句,今後,凡是那個傷門星的情報,大家都要多長一個心眼,別當了人家張一彪的陪葬品。」
「好了,好了,都散了,別在這里胡說八道,當心隔牆有耳。」
葛建輝看到隊員們這樣一種情緒,不覺暗中自喜,狐狸楸不出來,阻擾狐狸的情報執行也許是目前唯一的辦法。
「馬教官,隊長在嗎?」
「小劉啊,隊長去二中隊看望三豪隊長去了,有什麼事嗎?」
「上海派人送來一封信,是給隊長的。」
小馬接過信,正反兩面看了個仔細,然後放在桌上說︰「你放著吧,等會隊長一回來就能看到了,送信的沒說什麼嗎?」
「哦,說了,要隊長今晚9時到順和旅館106開會,具體的信上有說。」
「看來這個會議很重要啊。讓隊長參加,說明有行動了。小劉,該我們顯身手的時候到了。」
「听說三號也參加會議,自從我們上次劫了囚車到現在,大家手都癢癢的了,就希望隊長今晚能帶個任務回來。馬教官,沒什麼事,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