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李陽在心里數了數日子,自己的最後日子快到了,一想到死,脊背上不覺一陣寒冷,心里毛悚悚的,一種本能的求生隨著死期的來臨越來越強烈,他把生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明天楚漢的身上。正像人們說的,面臨死亡,再勇敢的人也會心理崩潰的,這也正是打開他心理防線的最佳時機。
張一彪遠遠看到楚漢辦公室的門是開著的,兩只腿卻不听使喚地往那扇門走去,他根本不知道該向楚漢怎麼樣解釋昨晚行動失敗的原因,卻又覺得有話要對他說。
「我是楚漢。」
「特派員,李陽吵著鬧著要見你。」
「他的交待材料寫完了嗎?」
「寫完了,如果說依照當時我們的審訊的內容,他是徹底交待了。」
「我知道了。」
「特派員,你別忘了,咱們給李陽下的局座的密令,還有兩天就要到期了。」
「李科長,這事,我差點忘了,我們馬上過去,你等著我們。」
楚漢放下李科長的電話,急匆匆地走出辦公室。
在門口正好遇上張一彪。「特派員,你這是要出去啊,我想……」
「我現在沒空,有什麼話等我回來再說。」楚漢不冷不熱的話語,讓張一彪模不著頭腦,但有一點他明白,自己是熱臉貼在了冷上。
這一幕被在另一端的陸澤原看了個真切。
「隊長,看什麼呢,這麼入神。」
陸澤原回頭一看是錢飛。
「一場好戲。」他附著錢飛的耳朵把剛才自己看到的都告訴了錢飛。
「早就說了,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沒有人能破壞這個定律,專橫跋扈,耀武揚威不可一世。」
「走吧。」陸澤原拉起錢飛,還不忘向張一彪投去一種鄙視的目光。
「李陽,你的交待材料,我看過了,你這上面寫的都是實情。」楚漢指著材料問。
「特派員,全都是真的,如有半句假話,你立刻就槍斃我。」
「我還有幾個問題,你好好的、如實的回答。」
「特派員,這老話說的好,將死之人,其言也善,只要我知道的。」
「軍統上海站孫民居的前任站長是自殺的,你怎麼看?」
「這個……這個還真不好說,抗戰勝利之初,站里傳說,站長因功勞顯赫要被召回重慶重用,孫民居將接任站長一職。沒幾天,他們正副站長就開始辦交接手續了,可這交接手續好像辦的並不順利,當時,我們也在想,這是為什麼,本當一個交接手續很快就可以辦完的,他們卻拖了好幾天。孫民居正式上任之後,就有傳言說,前任站長是因為貪污被革職的。沒幾天,大概也就是兩三天的時間,前任站長就自殺了。」
「後來呢?」
「後事是由孫民居一手操辦的,入葬之後,站長夫人和孩子就被送往香港定居。這事此後,就再也沒人說起提起。不過,要說前任站長貪污,我有點不相信,他是一個很廉潔奉公的人。」
「這件事你也覺得有蹊蹺?憑你和孫民居的關系,他沒有向你透露一點嗎?」
「我曾問過,可他的口很緊。」
「你有沒有听說,當年吳四寶從日本人銀行里偷出來的那批黃金的事?」葛建輝問。
「听說過,那批黃金一直是由前任站長管著的。對了,我想起一件事,我曾听孫民居發過一句牢騷,‘這個死腦筋,怎麼就不開竅,放著好處不拿,還真當自己是廉潔奉公的模範了’。當時沒在意,經葛隊副這麼一提醒,會不會兩個人就是因為這批黃金而鬧得不開心啊。」
「還有,李陽,我問你,對中村一雄藏匿的那批文物,你有沒有新的線索。」
「特派員,對這批文物我的確是一無所知。丁桂平來到上海後,只顧著他自己想要買回那套公寓的事,關于文物,他並沒有向我透露一點消息。」
「丁桂平從監獄里出來,就提出一個要求,要你們幫他贖回那套公寓,你怎麼認為。」
「有兩種可能,,一是丁桂平確實知道這批文物的下落,他胸有成竹;第二種可能,他根本不知道文物下落,只是黑吃黑,敲孫民居一竹杠。」
「這兩種可能都存在,你認為哪一種可能更可能存在?」
「我認為是第一種。」
「為什麼?說說你的感覺。」
李陽沉思了一會兒說︰「自從我第一次與丁桂平的接觸,這個人就給我一種印象,這種印象是什麼印象,一時我也說不上來,就覺得他是個很穩當的人,到了上海,他從來不提文物的事,我曾試探性地問過他幾回,他都是避而不談,就是一句話,一切等公寓贖回來後再說,告訴你的老板。特派員,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這棟公寓丁桂平住過,中村一雄也住過,這文物會不會跟公寓有關。」
李陽的一句話提醒了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的江莎莎,她腦子迅速閃過一個念頭。
「李陽,你先下去吧,關于對你的處罰,等候局座新的指示。」
「謝謝特派員。」
「李科長,現在我決定,立刻逮捕孫民居。」
「是。」
「特派員,要不要派人把孫民居老婆接回來,怎麼說她也是個脅從犯啊。」
「葛建輝,你以為孫民居的老婆真的回老家了,等你趕到她老家抓人,人家早就在太平洋彼岸逍遙快活了。」
「這是怎麼回事啊。」
「這事你問江少校。」
葛建輝向江莎莎投去疑問的目光。
「葛隊副,你這人還真是老實,人家是在你面前虛晃一槍,玩的是金蟬月兌殼之計。孫夫人根本就沒有回老家,只是在蘇州逗留了一天就偷偷回到上海,從上海飛往香港了。香港站的同仁已經將她押回了南京。」
「葛建輝,你馬上帶人到孫民居的住所嚴格搜查。」
「是。」
「等等,葛建輝,我提醒你,俗話說,捉奸捉雙,捉賊拿髒,李陽的指控材料,都是旁證,關鍵是贓物,贓物。」
「明白了,特派員。」
「去吧,仔細點。」
「局座,交待的任務,完成了一個,還有一個。」
「莎莎,你對文物的事有什麼好主意。」
「現在還沒有。」
「我想派張一彪把孫民居和李陽押回南京。最近,因為張一彪一直以來仗著孫民居給他撐腰,目中無人,耀武揚威的,狐狸的幾個情報也把張一彪弄的亂七八糟的,再說他現在和陸澤原的關系有點僵,我想乘這個機會,給他一點時間和空間,讓他好好反省一下。」
「我沒意見。楚漢,我有個不情之請。」
「說吧,什麼事。」
「我想回趟南京。」
「你回南京干什麼?」
「算是私事吧。」
「也好,押送的任務就交給你了。」
「什麼時候出發?」江莎莎心頭一陣欣喜。
「明天就走。」
「行,那我這就去通知張一彪。」
「站長,你說這個狐狸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送來的情報,不是讓我撲空,就是讓我踩地雷。」
「張隊長,你是搞行動出身的,對情報工作有所不理解,這情報工作本來就是一個十分復雜,互相參透的事,且不說他的難度,還有在情報到手之後的傳遞時間,不管是誰的情報,真真假假都有可能,稍有不慎,就可能上當。所以說,情報工作是一個非常細微的工作,任何一個細節,都可能是致命的。我今天給你透個底,狐狸不是你張一彪,也不是我孫民居安插在共黨內部的,而是由軍統局本部的行動處統一安插的,只不過是狐狸的工作調動原因,才讓我們上海站接手的。所以,你可以懷疑任何人,但決不能懷疑狐狸對黨國的忠誠。就像楚漢說的,他們才是黨國真正的英雄。一彪,你如果想把狐狸握在手里,當做自己升官發財的籌碼,那你就大錯特錯了,狐狸不是你和我的個人財產,他是屬于黨國的,情報共享,這是局本部的原則。任何一個游戲,都有它存在的游戲規則,任何違背游戲規則的人,都是會倒霉的。好自為之,真到了那一天,恐怕連我也救不了你。」
「站長的教誨,在下一定牢記在心內。」
孫民居望望自己的辦公室,頗有感嘆地說︰「自從李陽被捕,我就有一種不好的感覺,這上海站恐怕是要變天咯,姓孫的日子不會太長了。」
「站長,你跟李陽到底是什麼關系,他怎麼就會連累到你呢?」
「我跟李陽什麼關系?哈哈。」孫民居不覺笑了起來。「我跟李陽除了上下級關系,就是同志關系,你說還能有什麼關系。」
「可我听下面的弟兄說,李陽是你家的座上客啊。」
「你張一彪不也是我家的座上客嗎?一彪,一個人要做人,首先耳根子要硬,不能听信別人的花言巧語,說我和李陽有什麼關系,那可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關系。」
「孫站長,什麼關系八竿子也打不著啊,依我看,一竿子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