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聖誕舞會舉行還有一個多月,我有足夠的時間進行謀劃。
根據宮廷舞會的禮儀,我是不能夠與蓬帕杜夫人對話的,甚至因為她是意外出現的客人,所以我可能連與她接觸的機會都沒有。
舞會雖然還有一個月,但貝克里夫人卻已經開始忙碌了。
這一次的舞會,我可以第一次穿上男裝,這是貝克里夫人第一件需要忙的事。雖然衣服有王家成衣店來制作,可作為我的保姆的貝克里夫人,她也有挑選的責任。貝克里夫人第二件要做的事,便是將聖誕舞會的禮節教給我。
在听了幾次講解後,我算是大致了解了程序。原來,雖然孩子們可以參加舞會,可這畢竟是面向大人的,孩子們只有在舞會開始的最初一個小時才能留在舉辦舞會的鏡廳,然後在接受完國王和王後的接見後,他們就會被帶離舞會。
我意識到,在那一天留給我的時間並不多,而且,根據那繁瑣的宮規,我推測那一天我也不可能有太多的自由。
我最後放棄了提前謀劃,因為我發現我根本無法對那一天的情況進行掌控。
我最後決定,到了那一天我再見機行事,至少我應該弄出一點事情,讓其他人能夠注意到我。
雖然沒有辦法提前謀劃,但這並不能說我無事可做,我在等到舞會來臨前,還有一件事情需要確認,那就是夫人對我的看法,這很重要。
那次接觸,我知道夫人將我當做了一個和她女兒長得很像的小孩,甚至可能將她對她女兒的情感轉移到了我的身上,但是,舞會和那次見面畢竟隔了一個月。這一個月會發生很多事情,夫人可能會逐漸將我忘了,又或者那種微妙感情便淡了。如果我不能確認舞會前夫人對我的看法、對我的感情,那我也無法在舞會上做出合適的判斷。
我需要一個突破口,我又瞄上了老神棍。
老神棍是夫人的人,也是我的教師,同時也是那件事的目擊者,他可以說是我和夫人之間的連結者。
吸取之前踫壁的經驗,我並沒有再直接從言語上試探,我知道我這點小把戲騙不了他,而且我也知道,他不會坦白告訴我。可是,這並不表示我沒有其他的辦法。
科學課是在星期三下午的兩點至三點,緊接著是一個半小時的擊劍訓練。
科學課是我唯一能夠和老神棍見面的時候,我意識到,這也是他唯一能夠了解我狀況的時候。
我曾因為老神棍密不透風的口風而苦惱過,而就在苦惱的時候,我下意識地逆向思維,將自己擺在了夫人的立場上進行想象。我立足于夫人也想了解我的情況的前提下,最後我明白了,夫人若是想要了解我的情況,而且還必須不被人發現,那麼唯一的方式就是通過老神棍。
當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事實上是第二周星期三的下午科學課之前。我暗嘲著自己空有來自21世紀的智慧,卻也如此的遲鈍。我太被眼前的人和事迷惑,而忘記了我真正的目標夫人,我應該攻略的是夫人,而非是老神棍。我要了解的也是夫人,而非是老神棍。
想明白了這一點後,我猜想老神棍在教完我後,必然會向夫人去回報我的狀況。我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曾經打算派人跟蹤老神棍,可是,後來我放棄了,原因很簡單,我身邊並沒有人能令我調遣。
星期三的下午,我的保姆和大部分侍女們,都會去往王後和王太子妃那里,這是每一周的例行詢問。侍女們倒是無所謂,她們即使都留下來,我也不可能派她們去。我的保姆貝克里夫人,我現在很信任她,她原本是第一人選,可是卻偏偏在這個時候不在,這令我很無奈。至于其他人,小亨利不認識去夫人那兒的住處,大亨利肯定不會听命,米雅則可能會暴露我的用意,我最後只有放棄了跟蹤的想法。
第二周就這樣過去了,我毫無辦法。
第三周星期三的中午,用過午餐後,我一個人等著老神棍的來到。
我沉思道︰「看來還是要從老神棍那里下手,可是老神棍實在是太狡猾了,我根本沒有辦法,該怎麼辦呢?」
我知道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再過一周,聖誕舞會就會來到。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老神棍已經走了進來。
我抬起頭望向老神棍,忽然發現今日的老神棍表情有些怪異,臉上帶著一絲慍色。雖然與他見面的次數加起來也不會超過一只手的手指數,可那幾次見面中,他總是表現出一種和藹可親的面貌,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英國紳士,臉上總是帶著慈祥的笑容。
「有些不對勁!」這是我首先意識到的。
我試著開口問道︰「巴斯特教授,今天您怎麼回事?看上去有些不高興,是誰惹您生氣了嗎?」
他向我答道︰「不,我的殿下,我很好,並沒有誰讓我生氣了。」
他的表情出賣了他,他或許以為我是個孩子而容易瞞騙,卻不會想到我已經一眼看穿了他的謊言。
我暗暗留下了心,我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生氣,但我意識到這可能是一個突破口。
以前的老神棍油鹽不進,無論是我違心的奉承話,還是帶有帶有辱罵性的刺激的話,都無法攻破他的心靈堡壘。我認為那幾次的失敗,是我沒有抓到他的弱點,他不在乎這些,也自然不會因這些話而產生情緒波動。
他開始上課。
自從我打算套他口風開始,我便不再怠慢他的課,雖然我仍然不喜歡,可我還是認真听了。
上一周,他的課是關于雷雨,可是他說的卻更像是神話。他是直接將希臘神話中的宙斯的故事搬來了,只是主角變為了上帝而已;再上一周,他講的是風,再再上一周,他說的是雨。
「殿下,今天的課我將會將醫學。」
「醫學?」我愣住了。
我原本以為他還會將天,可他居然要講醫學。
其他人或許不知道,但我卻知道,老神棍可以算是一個有著一定水準的醫生。無論是我昏倒,還是我受傷,他的處置辦法有效、快捷,幾乎可以與數百年後的急診醫生相媲美。
我心中偷笑著,我倒想看看他會說些什麼,然後再看看有沒有我可突破的地方。
他一上來就先問道︰「殿下,請問您知道天花是什麼嗎?」
天花這種疾病我當然知道,在我前世的時候,許多大人的胳膊上都有著牛痘,那是打了天花疫苗後留下的痕跡。可是,在那個年代,天花也僅僅只出現在大人們的胳膊上,那個時候天花早已經被消滅了,所以我對天花的認識還只是很陌生。我知道它是一種致命的疾病,也知道它無藥可治,但心中對它還是很模糊的。
我想了想,隨後我答道︰「天花是上帝賜予凡間的恩賜。」
這種說法是天主教會對天花的形容和評價,它可笑得令我嗤之以鼻,但我也不得不承認,在這個時代,它很有市場。很多的平民,很多虔誠的天主教教徒,包括貴族在內,都如此認為。我會選擇這個說法,也是因為凡爾賽宮廷中有很多人是如此認為的。
我本以為這種說法會很合老神棍的胃口,但沒有想到,他居然立即板起臉,嚴肅地用著糾正的語氣說道︰「不,我的殿下,天花並不是上帝賜予凡間的恩賜。」
我事先沒有準備,一下子被他的話驚呆了。
向來提倡上帝至上的人是他,如今,對我用上帝來解釋的話提出反對的也是他。我雖然從不認為老神棍是一個虔誠的教徒,但對老神棍這戲劇性地轉變,我還是有些吃不透,不知道他是終于肯認真教我一些東西了,還是另有目的。
接著,他開始長篇大論起來。以前他也這樣過,但那時候他說的更像是神話傳說,而這一次,他說的卻都是一些在現有科學條件下產生的「真理」。
天花的病理、天花的歷史、天花的危害,以及天花的防治辦法。他幾乎將這個時代對天花所知的一切說了出來,而且一氣呵成,並沒有停頓和思考。
我驚嘆于他的博學,也驚嘆于他在法蘭西這個宗教禁錮的國家,有著與伏爾泰等人差不多的理智。
他最後面講得是天花的防治,他講到了從東方傳來的人痘的方法。
我先是知道了天花的恐怖,然後又听到了斷絕恐怖的方法居然是從我前世的那個國家傳來的,我不得不為我的祖先感到驕傲。
然後,我驕傲的時候,我清清楚楚听到了他最後的一句話。
他以無奈、嘆息的口吻說道︰「英國已經開始人痘接種半個世紀了,而我們法國,我們的國王陛下,卻還在觀望猶豫。現在宗教保守派的勢力越來越大,恐怕再過不久,教會就會逼迫國王將人痘接種完全禁止了。」
他的這句話,令我忽然靈光一閃。
我在心中偷笑,因為我終于找到了一個突破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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