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議會再開之前的兩天,我令尼維納斯伯爵向各國駐倫敦的大使發出署名是我的私人會見邀請函,雖然其中只有奧地利的大使接受了邀請,俄羅斯、普魯士等親英國家的大使都拒絕了,但是,「一個法蘭西王子來到倫敦」的消息已經成為倫敦上流社會新聞不脛而走了。
議會會議被取消,據說是以「原本便是臨時增加的討論會,不符合相關法律」的緣由取消的。無論理由是什麼,我知道我暫時是沒有什麼危險了。
我又在倫敦安然度過了半個月。
現在已經進入十二月了,天降大雪,倫敦城被白雪覆蓋了,一眼望去皆是白色。氣溫估計已經降到了零下,我已經不敢再將陽台的玻璃窗打開了。
下午,用過午餐後,我正坐在壁爐前閱讀著尼維納斯伯爵剛剛翻譯好的整本《戰爭原理》。安娜站在我身旁伺候著。貝克里夫人正被風濕病折磨得不能下床,米雅則被我差去照料貝克里夫人,因此,安娜便成為了我最為貼身的侍女。
安娜剛剛端著盛滿紅茶的茶壺,小心翼翼地將我的茶杯倒滿,這個時候,德?博蒙小姐急匆匆地「闖」了進來沒有敲門,直接推門而入,而且力氣很大,門推開後踫到了牆壁,發出了一聲「乓」的撞擊聲。
我放下書本問道︰「怎麼了?小姐。」
她的臉色泛白,上面還沾著一些冷霜,深金色披肩的長發上還殘留著若干雪花。
「安娜,快去拿一塊熱毛巾來。」我吩咐道。
安娜微微一蹲,行了一個禮,便走了出去。她走出去的時候,還不忘順手將被德?博蒙小姐推開的門關上。
「小姐,是不是又出了什麼問題?」我問道。
「殿下,有一個很不妙的情況。」她急喘著氣說道,「泰晤士河的河岸出現了結冰的狀況,倫敦的港口已經被關閉了。」
「那怎麼了?」我不解地反問。
我不明白泰晤士河結冰和我有什麼關系,恐怕英國人才應該擔憂,因為泰晤士河兩岸是全英國最大的港口,也是英國與海外殖民地連接的主要通道。最重要的是,全倫敦的市民都依靠著通過那座港口上岸的來自殖民地的食物和煤炭。想起來到倫敦的第一天享受的那一頓「大雜燴」,再听到如今這個令人興奮的好消息,我倒想有一種再坐馬車出去跑一圈,看看倫敦市民還能拿什麼來扔我的沖動。
「殿下,港口被凍結了,那麼也就是說,你暫時是離不了不列顛了。」
德?博蒙小姐的提醒猶如一盆涼水從頭頂倒下一般,我一下子便愣住了。
因為沒有和國王見面,所以我現在是肯定不能離開,但是,在我和國王見面之後,我若是還留著,說不定就會出現什麼變故。我現在無非是用著一些小伎倆來拖住不列顛王國議會,但並不是說希望軟禁我的議員已經不存在了。時間一長,變故也是可能發生的。
我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嚴肅了起來,問道︰「港口會封閉多久?」
「不知道。」德?博蒙小姐搖了搖頭,不確定地說道,「大概一周、大概兩周,也有可能一個月。總之,得開這鬼天氣。」
「倫敦以往有過這樣的天氣狀況嗎?」我記得氣候這種東西都是有著規律性的,除非是發生了某些特殊狀況,否則每年都會差不多。
「有。」她點了點頭,說道,「前年三周,去年一周。」
在我的記憶中去年是一個暖冬,至少在法蘭西是這樣,沒有下一場雪。
「沒有更多了嗎?」兩年實在是無法確定規律,我還需要更多的。
只見德?博蒙小姐搖了搖頭,說道︰「我只在倫敦待了兩年,殿下。」
我失望地輕輕嘆了一口氣,不過,我倒是立即便想開了。畢竟不列顛國王喬治還沒有接見我,我暫時也不可能離開,因此,現在港口有沒有被封閉,這和我都沒有關系。
安娜這時拿著熱毛巾回來了。她將毛巾遞給了德?博蒙小姐,便又站回到了我的身邊。
德?博蒙小姐接過毛巾的一剎那,我似乎是看見她用著遲疑的眼神看了安娜一眼。我想我是多疑了,但是,自從安娜將德?博蒙小姐所有的劍術都學會後,她們兩人就感覺怪怪的。怪的自然不是安娜,而是德?博蒙小姐。她似乎有意疏遠安娜,甚至還以一種防賊的態度防著安娜。
「安娜!」我轉過頭看著安娜。
「請吩咐,殿下。」
「請去拿一些茶點來,好嗎?」
「是,殿下。」她行了一個屈膝禮後,便又走了出去。與剛才一樣,她輕手輕腳地開門,然後又不忘關門。
我並不餓,也不想吃什麼茶點,我只是想要先支開安娜罷了。
安娜離開後,我問德?博蒙小姐道︰「你和安娜怎麼了?」
「沒有什麼?」她擦著兩邊臉頰的垂發。
她回答的語氣、聲調很平淡,沒有任何的不安情緒。但是,我卻並不相信她的內心如她的言語一樣淡然。
「我覺得你對安娜似乎有些不一樣。」
「您指的是什麼?」
「我發現你似乎在防備著她,自從你說她學會了你所有的劍術後,你就像是在防著她一樣。」
「殿下,」她停止擦拭,雙手握著毛巾恭敬地放在身前。她神情認真地說道,「本來因為她是您身邊的人,所以我並不想多說什麼,畢竟我並不想惹上宮廷中的麻煩,但是,既然您問起了,我覺得還是應該和你說一下的好。」
她現在的神情就像剛才說起泰晤士河結冰時的那樣,我不敢怠慢,于是朝她點點頭,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殿下,您難道不覺得安娜很奇怪嗎?」她神情凝重地說道,「她說她不會劍術,可是學習劍術卻很快,領悟力高得不像是初學者。」
「就因為這個嗎?」如果德?博蒙小姐只是因為這種蹩腳的理由而懷疑我的侍女的話,那我也不得不為我的侍女辯護道,「小姐,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擁有其他人不曾有過的神秘力量。他們學東西會比普通人快,做得也更好,他們就猶如擁有著上帝送下人間的禮物一般,是天才。」
我說著這話的時候,心中酸酸的。
前世費盡心力考入一所分數超高但卻可稱得上是垃圾中的垃圾的垃圾大學的時候,頗為嫉妒那些十幾歲便上了所謂大學少年班,然後二十歲不到便出國去進修碩士、博士的天才少年。事實上,我一直不認為這些人是什麼天才,他們只是在最好的學習時段踫上了最好的教師,接觸了最先進的學習方式。就好像我無法在只為了考試的前提下學習英文一樣,我一直覺得如果我五歲或者更早時就開始接觸英文,可能我就會將英文說得比母語還母語,而不像某些人那樣,英文可以考得很好很好,卻只限于紙上,明明考的是文科,朗讀文章的時候卻像是在敲木魚。
所謂天才,我一直武斷的認為這是不存在的,但事宜願為的是,我內心深處真正希望的卻是自己成為天才。我對待天才完全是一種吃葡萄的心理。可是,十分諷刺的是,我現在居然要以這樣的說辭來說服他人,這令我自己都不得不嘲笑起自己來。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天才,殿下。」德?博蒙一臉嚴肅地說道,「上帝對人人都是平等的。」
事實上上帝對人人是不平等的。否則為什麼歷史上我的祖父路易十五能夠死在自己的床上,而路易十六會上斷頭台?只是,教會常常以上帝對人平等來糊弄人而已。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
「你不了解安娜。」我好言說道,「安娜很聰明。她做事認真,一絲不苟。雖然年紀很小,但她卻是在我身邊最能干的一個侍女。」確實如此,她不愧為貝克里夫人的佷女,就和她的叔母一樣的能干。
我堅定地說道︰「我可以肯定,她的身上有種特殊的力量,所以她學東西很快。」
「可是殿下,其他東西學得快一點或許沒什麼不正常的,但是劍術不一樣,必須一遍遍的練習枯燥的基本功才可能繼續學習復雜的套路,可是她一上來就學會了所有,這太奇怪了。」
德?博蒙小姐或許是嫉妒了,因為她可能沒有安娜的天賦。我想以這個時代的人的觀念,一定是很難接受「運動神經」這種概念的。有些人天生擅長運動、身手敏捷,這比那種小學生的年紀就會做大學的數學題更為常見。
「並沒有什麼可以奇怪的,小姐。」我耐心勸道,「或許對于貴族小姐來說,學習劍術是一件頗為困難的事,但是安娜來自鄉村,從小就不需要守那麼多規矩。或許她在鄉間跑跑跳跳的時候,就訓練出了敏捷的身手,因此練起劍來也就比普通人顯得得心應手了。」
「殿下,您是這樣以為的?」
「當然,」我聳了聳肩,說道,「這是事實。就像是碼頭扛貨的工人比我們的力氣都要大,因為生活方式不同,所以身體自然也不同了。」
我的上帝!我快要不行了,這個時代逼得我必須用舉例的方式來說明後世的常識,而我舉得這些例子都離我的生活相差太遠了。
「好!如果您這樣認為的話,我也沒有什麼辦法了,但是我並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她說著便向我行了一個禮。
「請您允許我先告退。」
「好!」我點點頭應允。
于是,她便這樣離開了,可是,她打開門的時候,卻發生了意外。原來,不知道什麼時候,安娜已經端著茶點回來了。
我們三人,就這樣出現在同一個空間中。
我感覺到現在的場面如氣溫一般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