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第一周周末,一眾貴族被邀請去了楓丹白露宮,不過他們並不是受邀去打獵,而是去參加我的任命儀式。
這是我在四年後第一次踏足此地。
一別經年,楓丹白露也發生了少許變化。主要的變化是在獵場。樹林中的不少樹木被砍伐,獵場的平野面積更大了。在樹林的深處宮殿之南五公里處,新建了一座有二十多間房間的三層房。
這座房子是新的野外宿營地。
建造它是因為棲息在原先那座獵場的獵物,近幾年似乎變聰明了,大部分都遷移了。為了尋找新的獵物,故而王祖父便計劃向南方擴展獵場,這座三層房便是獵場擴展計劃中,建立的第一座配套建築。
雖然說這座房才剛剛建好,可是內部的裝修卻已經完全完工了。不過,這座被樹木包圍的房暫時還不會被使用,因為王祖父不喜歡沒有陽光的房間。
上個月,在諾埃男爵的計劃中,這座房將是一個十分重要的場所,如果一切順利的話,我就將在那里完全擁有郡主。
來到楓丹白露宮的第一天,慶祝舞會,然後在舞會上由王祖父宣布了科西嘉方面軍的軍官名單。不過,這份軍官名單上,在場的只有我。
舞會上,沙特爾公爵已經不再需要我,他和郡主很親昵。郡主對沙特爾公爵也是有說有笑,一點也看不出半絲別扭,甚至她還允許沙特爾公爵叫她「瑪麗」,而這本應該是只屬于我的權利。
沒有人回對這對男女起什麼非議,因為就在前幾天,他們兩人的父親便聯合向外宣布他們已經訂婚了,結婚的日期就在四月五日。
舞會上的所見,換成以前的我,恐怕早已經放棄了。因為他們帶來了一種「我們很恩愛」的假象,足以欺騙包括我在內的任何觀眾。
但是,這件事也被諾埃男爵猜到了。在來楓丹白露的路上,他就發出了提醒了,他說︰「不要相信郡主和沙特爾公爵之間的任何事。郡主一定會故意和沙特爾公爵表現出親密,但這只是為了演習給殿下看。她是為了讓您放棄對她的愛。」
諾埃男爵的說法是否應該相信,雖然心中猶豫,可最終我還是選擇了相信。不管是出于自尊還是信任郡主的原因,我都必須相信,然後才能毫不猶豫地展開計劃。
之後的幾天,我和沙特爾公爵相約卻打獵。這是我主動邀約他的,這也是計劃的一部分。目的是為了能夠令他盡量少接觸郡主,當然,最重要的是,只有這樣計劃才能夠展開。
我們去的是楓丹白露宮的北部老獵區打獵,那里雖然獵物稀少,卻也因為王祖父下了禁令,而去打獵的人也很少,基本上去那里的都是向我這樣的王室。當然,真正去那邊打獵的目的,是為了避免沙特爾公爵會在打獵過程中,將南面新獵區的路記熟。計劃之中,他需要在南面的獵區迷路。
這幾天之中,楓丹白露宮的貴族也差不多都走了,他們不允許打獵,又沒有其他的舞會可以參加,故而留著也沒有意思,便相繼離開了。不過,真正促使他們一下子全走光的原因,是因為王祖父和他的情人杜巴麗夫人已經回巴黎了。
今天是三月十五日,計劃就在這一天。
沙特爾公爵其實也想回巴黎,可是卻被我勸住了。
我對他說︰「你如果回了巴黎,那麼需要應付的人就很多,而且婚期將近,你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樣自在了。還不如留在楓丹白露宮,趁機多親近一下未婚妻,甚至提前完成一些事情。」
沙特爾公爵听後欣然允諾,甚至當郡主要隨彭蒂耶夫公爵離開時,還是由他去說服了他的未來老丈人,將郡主留了下來。郡主留下後,就很不情願的每天都參與了我們的打獵。她雖然會騎馬,而且騎得不錯,但打獵時卻少有興致。
現在,楓丹白露宮的貴族,只有我、沙特爾公爵、郡主和諾埃男爵,不過,諾埃男爵卻是去而復返。他早就返回了巴黎,然後又連夜趕回,就住宿于那一間離楓丹白露宮五公里的三層房。
我如同一個忠誠的小兄弟一般,向大哥哥沙特爾公爵提意見。按照預先制定的計劃,我在十四日的晚上,對已經在此地感到厭煩的沙特爾公爵提議說第二天去南方打獵。如同制定此計劃的諾埃男爵所料,喜歡刺激和新鮮的沙特爾公爵果然同意了,所以,今天我們就來到了南方的樹林。
「沙特爾公爵,我听說最好的獵物都藏在樹林的深處,我們比賽一下如何。」我如同平常一樣,向沙特爾公爵提出了狩獵比賽的要求。
「好,和以前一樣,你輸定了。」沙特爾公爵毫無防備地回答道。
前幾次的比賽,贏的人都是他,但是,今天贏的人卻是我,因為他根本不會想到,這一次並非是比賽誰獵的多,而是比誰能獵到目標獵物。目標獵物就是跟在我們兩人後面的郡主。
「駕……駕」的兩聲後,我們便跑入了樹林。
這已經不是樹林,而是由一個叫做諾埃男爵的人布下的迷陣。跟隨打獵的侍從,其實就是米歇爾麾下的二十名近衛騎兵。他還有十名騎兵,以先期運送物資的名義已經離隊,但實際上,那十名騎兵,現在已經化裝成土匪、強盜,正在諾埃男爵的帶領下,潛伏在樹林中的某處。
這是一個名為《英雄救美》的古老戲碼,只是在諾埃男爵的編排下,以一種新的形式搬上了戲台。
這出戲的第一幕,就是要將沙特爾公爵和郡主引誘到樹林之中,現在第一幕落下,第二幕上演了。
「乓乓」的兩聲槍響,這兩槍不是由獵槍中發出,而是從其他地方打來。
這是第二幕戲開場的信號。
槍聲向後,我立即從馬上跳下,並坐倒于地上。
「殿下遇襲了,殿下遇襲了……」先是我身邊的安娜和米歇爾?圖倫如此喊叫,而後是幾乎所有的人都如此喊了起來。
「沒有事!路易!」不遠處的沙特爾公爵緊低著頭,朝我喊著。
「我沒有事,你們沒有事嗎?」
「乓乓乓乓」,這次是一排槍聲。槍聲在我說話時響起,連我自己也听不清自己說的話。
「殿下中槍了,殿下中槍了。」安娜高聲尖叫起來,自然這是假的。
那十名事先埋伏起來的騎兵,是經過挑選後選出來的,都是槍法佼佼者,他們故意向無人區域開槍,只是在制造恐慌和硝煙而已。
「他們在那兒,他們在那兒!」沙特爾公爵突然喊了起來,並且命令起侍從們,「快點追!別讓他們逃走了。」
他手指去的方向,有五個穿著黑衣的騎馬者跑了出來,並向遠方跑去。這也是安排,目的是為了找一個合理的理由,將二十個打獵侍從兼侍衛調開。
不過,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沙特爾公爵居然跟著那些侍衛們騎馬去追了。預定計劃並不是這樣,而是由另外五個騎兵來引開他,但這並沒有任何問題,那五個騎兵還是有用的,而且就算多了一個沙特爾公爵,我們的人也不會被抓住,因為除了他之外,沒人會真的用心追抓捕。
第二幕就此落下。
當沙特爾公爵帶人去追後,第一個到我身邊的並不是安娜,她晚了一步,搶先趕來的是郡主。
「你沒有事,路易!」她急切地問道,「你傷到哪兒了?哪里被打傷了。」
「我……」
安娜在我為難之際,立即解釋道︰「殿下是跌倒的時候扭傷了腿。」
「你還能走嗎!路易?」她已然流下了眼淚。
「我……我覺得……」
她的眼淚是我的弱點,引得我的良心在這個時候又冒了出來。
然而,我沒有時間猶豫,按照劇本,第三幕開始了。
原本是為沙特爾公爵準備的五名騎兵,這個時候出場了,他們的出場並不多余,因為他們原本的任務,除了「追逐」一下沙特爾公爵外,還有著「逼」我與郡主同乘一匹馬逃走的作用。
「殿下,快上馬!」米歇爾?圖倫裝腔作勢地焦急喊了一聲。
「殿下受傷了,需要人扶。」安娜不甘落後地跟腔著。
他們的演技不錯。
裝出土匪的五名騎兵已經沖來,先是一陣近距離的射擊,不過子彈命中的地方是樹、地面和郡主的馬。
「我去攔住他們,你們快走。」米歇爾?圖倫拔出戰刀,沖了上去,與五名「土匪」近身搏斗了起來。
這不是拍電影,全部都是真刀真槍的砍殺。他們的敬業精神,可以上好萊塢當路人甲了。
「王儲殿下、郡主殿下,你們乘同一匹馬,」安娜已經騎上了她那匹馬,「我保護著你們逃走。」
「好!」郡主深信不疑地應了一聲,她似乎都沒有多想。
安娜的演技也可以去好萊塢了。
這場戲到目前為止,所有人都表現得很好,反而是我這個男主角表演得最差。
不過,這只是第三幕落場,真正的**是在第四幕。
我和郡主共騎著一匹馬,安娜一個人騎著一匹馬。安娜比我們跑得快,所以遠遠地已經跑出了幾十米。
我們向著那座三層房的方向騎去,在路上,還有一場戲。
前方是一條兩米多寬的小溪,安娜率先騎了過去,而後是我們,但就在這時,又是「乓」的一聲,然後我的馬倒了。它的脖子被打中了,正流淌著紅色的血液。
馬倒下的同時,我和郡主一齊掉入了溪水中。溪水當然不會很深,卻也足以將我和郡主的衣服弄濕。
諾埃男爵確實是一個好編劇,他想到了所有。衣服濕了自然要換,可是如果沒有更換的衣服的話,那還是要月兌下來。
他是一個好編劇,現在,他客串演員上場了。
他蒙著臉,全副武裝,騎著一匹白色駿馬慢慢走來。這匹馬將會是我的,不過得費一番功夫。
「路易!」郡主害怕地緊緊挽住了我的右臂。
我們身邊沒有一個衛兵,安娜還沒有到反場的時候,這才是這出戲的**。
「不用害怕!」我輕聲安撫她道,「我會保護你的,我永遠愛你!」
我在她的額頭上輕吻一下,便站起來向諾埃男爵扮成的強盜走去。
「你知道我是誰嗎?你知道謀刺我是多麼大的罪過嗎?」我喝問道,這個時候我才真正進入了狀態,也許是那個吻或是郡主就在旁邊,才逼我進入了狀態。
「法蘭西王儲,我當然知道。」諾埃男爵朗聲答道,他也入戲了。
「既然知道,為什麼要來殺我?」
「因為你是科西嘉方面軍的主帥。」
「你是科西嘉人?」
「自由萬歲!」
按照台詞,你一句我一句地一番對答,目的就是為了將這一次的事件歸結為「來自科西嘉的刺殺」。這是最為保險的作法。
「果然是科西嘉人。」我雙手空空,但依舊「勇敢」地擋在了諾埃男爵的身前。
我伸開雙臂,說道︰「你有槍和劍,你可以輕易的殺了我,但是,請你不要殺害我身後的女士,她是無辜的。」
我服了編劇,我也服了自己。
想不到我居然能夠面不紅心不跳,一臉正義地說出這番「惡心」的話來。
他拔出了劍,指著我問道︰「你讓我放了她?」
剎那之間,劍鋒一揮,我只覺左側大腿一疼,一下子站不住,倒在了地上。
「啊」
身後,郡主的尖叫聲已經傳至。
這不是劇本安排好的,到底怎麼回事,我也愣住了。
「小子,想做英雄嗎?沒這個機會了!」
他說著便舉劍刺來,而這個時候,如劇本安排的那樣,槍聲響起,馬蹄聲也從後傳來。
「不許傷害殿下。」安娜按時返回了。
「該死!」諾埃男爵按照劇本,留下了一個髒詞和馬後,逃入了樹林中。
看著他的背影,我咬牙切齒,恨恨吐出一句︰「我會記住你的這一刀的,混蛋!」
從沒受過什麼重傷,突然被這麼劃了一刀,還真是痛。
「路易……」
郡主雙手環住了我的脖子,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眼淚從眼眶中嘩嘩地流下。她越是如此,我便越是內疚。內疚令她如此悲痛。可是,我也只能暗暗在心中嘆氣,不能實話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