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擊目標雖然改變,現在的目標意大利雇佣軍距離之前的目標科西嘉人,至少要遠上數十米,但對于火炮來說,只需要稍稍修正一下炮口角度,也就可以對準目標了。
我還是對這個時代的火炮沒有詳細地了解,原以為向二十一世紀那樣,只需要轉動輪盤便可以完成角度修正,然而卻沒有想到,修正完全依靠人力。士兵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用上一分鐘的時間將炮口角度對準了目標意大利雇佣軍。
裝填手雖然裝填手法熟練,可是仍然浪費了一分鐘的時間,不過這一分鐘時間卻也是在我的計算之內。此時此刻,我無心注意遠處的意大利雇佣軍,反而是對正面的科西嘉人比較上心。他們的步伐並沒有加快,還沒有到達重霰彈的有效射程之內。不過,雖然小亨利說的重霰彈的有效射程是六百米,但從霰彈的遠離推測,想來射程應該還可以再增加一些,至于六百米,或許只是一個可控範圍。
「發射!」
小亨利的一聲命令後,隨即傳來的是「轟、轟」的六聲連響。
我的注意力因為這六聲炮響而轉向了意大利雇佣軍。在習慣性地拿起望遠鏡望向遠方後,只見到那黑色的鐵球仍然如同保齡球一般,以幾乎平直的軌跡,只不過是從斜角度投入了密集的隊列之中。
或許是距離比之前近些,又或許是意大利雇佣軍所在的位置是硬地,故而這一次的景象比之前更為「壯觀」。一枚炮彈一下子摧毀了數十個在斜線上的士兵,而在最為密集之處,估計有二十至三十個,幾乎都是從頭一個隊列的斜角進入,然後一直滾到斜後方的另一個隊列之中。而且,在炮彈落地之後,因為硬地的原因,或是產生一股反彈力,將附近的一兩個倒霉士兵干掉,或是直接將硬地面炸出一個坑來,只是因為是草地的關系,所以僅僅是翻了一堆泥土出來。
雖然只有六發炮彈,但即使是這六發,也已經制造出「尸橫遍野」、「血肉模糊」的景象了。這六發炮彈,少說已經令意大利雇佣軍傷亡了百人,而且至少有十個受到炮彈打擊的線列隊已經處于陣型混亂的情況。
這是一次意外的得利。在火炮攻擊之前,意大利雇佣軍似乎正在向內收縮兵力,可能是因為他們前進的方向被湖水擋住了,所以才會向內靠攏。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所以線列隊之間的間距比平時要小許多,故而僅僅六發炮彈,便造成了如此大的傷亡。
不過,對我而言,這六發炮彈最大的功績,並非是躺在地上的一百多具意大利人的尸體,而是令意大利雇佣軍的調動停滯了下來。他們之前便是處在一個變陣的狀態,士兵們不是直線前進,而是斜線往內側移動。想來只可能是因為有幾隊的指揮官很不幸地陣亡了,有幾隊的士兵被打散了,有幾隊的士兵被打蒙了,故而一下子意大利雇佣軍便失去了調度,儼然變成了後世那道路擁堵的百萬人口的大都市。
然後,有一點還是值得佩服的。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也沒有轉身逃走。只不過,原地不動比逃走更糟糕。但他們可以感謝上帝,因為不會有第七發炮彈落在他們頭上了。在發射完那六發炮彈後,所有的火炮便再次移動起來,轉向了正面的科西嘉人。此時此刻,襲擊人已經進入了八百米內。
移動加填裝彈藥,又是兩分鐘的時間,這兩分鐘內,科西嘉人的後隊也已經進入了八百米內。
「校準目標!」小亨利揮舞著指揮刀,高聲喊道,「發射!」
一如既往,先是聲音響起,而後從炮孔中飛出了炮彈,只是,這一次的炮彈與之前不同,它是霰彈。霰彈的外形與普通的實心彈一樣,都是圓形,可是內部構造卻完全不同。霰彈的外殼是一層薄鐵皮,內部裝著鐵質的小彈丸。它在射出之後,因為巨大的壓力,故而會發生破裂,而小鐵球便會破殼而出,以更強的速度造成傷害。
如理論一般,在炮彈飛出數百米後,到了科西嘉人的面前,它忽然破裂。我的肉眼根本看不見理論上會飛出的鐵球,太遠了,又太小了。然而,可以看見的是,數秒鐘後,最前排的科西嘉人,便有許多倒下了。
「漂亮!」我感慨了一聲。
我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在憂傷,只是能夠感受到,在看到敵人成片倒下的時候,內心竟然也出現了些許的不忍。
一分鐘後,又是第二次炮擊。幾乎是和剛才一樣的程序,飛出炮孔、直線飛行、空中爆裂。
這一次,我及時拿起了望遠鏡,可是卻依然沒有看清碎裂出來的小鐵球,因為它們太快了。不過,這一次倒是看見了科西嘉人倒下時候的慘狀。我開始厭惡起自己的好奇心了,若非是好奇心的驅動,也不會下意識地舉起望遠鏡;若非舉起了望遠鏡,也不可能看到成片死人的情景。
難怪這個時代的貴族將領們,總是把戰爭和藝術掛鉤,總是在戰場上尋求完美的指揮藝術。他們可能是以這種借口,來回避戰場上的血腥。恐怕他們不應該去研究藝術,而是應該去和心理醫生打交道。他們可能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患上了一種心理疾病。
我放下了望遠鏡,黯然地看著前方。只不過七百米左右的距離,但是七百米的對面,卻是死亡的禁區。
霰彈再一次射出了,而就在這個時候,左側突然響起了一陣鼓樂。
「怎麼回事?」我驚訝地循聲望去,只見那三十多隊線列步兵正齊步前進了。
現在戰場上的情況是科西嘉人被炮火轟擊地根本無法前進,意大利雇佣軍還在因為剛才的變陣失敗而躊躇不前。
聯想戰場的情況,再看了看左翼步兵主力的行動,我已經嗅出了其中的原因,想來只可能有兩個原因。可能是貝克里伯爵誤以為時機成熟了,故而展開了總共,也可能是因為貝克里伯爵突然得了「唐吉歌德綜合癥」,想表現一次騎士風度,堂堂正正地和敵人來一場。
這個年代的步槍射程很短,更為致命的卻是命中率很低。雖然理論射程有兩百余米,可即使是在一百米左右的距離齊射,最後能夠命中的也不過是十有二三。
當兩軍相距不到一百米的時候,火炮是肯定無法再射擊了,貝克里伯爵如果真的犯了「唐吉歌德綜合癥」的話,那麼這就是理由了。
現在出動步兵真的不是最佳時機,敵軍雖然處于炮火壓制之下,可畢竟沒有出現潰敗之勢,至少再過個十分鐘,火炮再射出五六發炮彈,那個時候出擊才能夠起到一擊即中的效果。
然而,既然步兵已經出擊了,我也沒有想要令其停止的意思。一來我已經將步兵的使用權委任給了貝克里伯爵,下令停止進軍的話,必然會令貝克里伯爵難堪。二來是因為還有一些時間,兩軍的距離畢竟相差七八百米,慢慢走過去的話,也需要走上個幾分鐘。趁著這幾分鐘,再攻擊兩次,還是多少能夠起到一些幫助。現在,我作為擔心的不是步兵,而是騎兵。也不知道米歇爾會不會沉不住氣,也出擊了。
騎兵和步兵不同。這些步兵事實上隨時可以補充,他們實際上就是彈灰,在戰場上除了人數外,並沒有其他什麼重要之處。相反,騎兵卻是金錢在戰場上的其中一個體現。再差的騎兵,也是花了重金培養的,其單人成本要比普通的步兵高幾倍。當然,他們兩者間最大的不同是,步兵出身于市井,而騎兵卻出身于正規軍校。一個大字不識一個的文盲無賴,怎麼可能和能夠成為將軍的軍校生相比。
我當即命令和我一同跑到炮兵陣地前的博伊斯︰「派遣傳令兵通知米歇爾,就說‘沒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擊’。」
「是。」博伊斯應了一聲,手按著帽子跑回了後方,向著一個騎著馬的士兵說了幾句,隨即那個士兵就騎馬向騎兵隊的方向奔去。
戰爭的情況還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科西嘉人和意大利雇佣軍比想象得更為脆弱。
又一次炮擊之後,已經有些科西嘉人逃走了。
首先是他們並沒有受到什麼創傷的後列。似乎後邊的幾個連隊,因為看到前方同伴的慘狀,而產生了恐懼。恰好這一次的攻擊落在了前列偏靠後的位置,他們中的一些膽小鬼便選擇了臨陣月兌逃。接著便是飽受炮火蹂躪、摧殘的前列。他們是在直接受到炮火打擊後,才退卻的。
不過,前後兩列相比,即使前列已經損失了許多人,但前列的逃走人數還是比後列的多上許多。
這個時候,我突然觀察到,在科西嘉人隊列的最左邊,有一支全部站立在水稻田旁的土路上的線列隊,仍然保持著完整的編制。當我拿起望遠鏡望去時,只見到這支線列隊的旁邊,騎馬立著一個穿著比一般指揮官更為華麗之人。
難道他就是指揮官?雖然不清楚那人的來頭,但本著擒賊先擒王的想法,我突然想到了米歇爾的那支騎兵隊。
于是,在前一道「按兵不動」的命令剛剛發出後不久,我便再度向博伊斯命令道︰「通知米歇爾,率領他的騎兵隊,以斜線插入,突擊科西嘉人左邊的那支一直不動的線列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