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後,新年剛過,雖說是在地中海,但天氣還是有些冷。而就在這時,安娜和威爾蒙特神甫以及一個年紀只比我小一歲的據說是畫師的人一起來到了島上。
「你是說……國王陛下將你派為瑪麗?安托瓦特納的禮儀侍從?」
我獨自召見了安娜,將威爾蒙特神甫撂在了一邊。可沒有想到,剛一見面她就說出了自己的新身份法蘭西派往奧地利宮廷的使者,我未來的妻子瑪麗?安托瓦內特的貼身侍女。
「是的,殿下。」安娜恭敬地行禮說道。
「我不是給了你一封信了嗎?你完全可以去我的弟弟那里,為什麼要遠去奧地利?」我驚訝地問道。
「這是國王陛下的命令,我不得不尊稱。」安娜表現出了一副坦然的樣子。
「別開玩笑了,安娜!」我根本不相信,「以我對你的了解,如果不是你自己想要去的話,任何人都不可能命令你。」
「不,殿下。」安娜面色堅定地說道,「你錯了!我並不是你說的那樣。人生有很多不如意之事,我也有很多不願意做卻必須做的事。」
「什麼?」
安娜似乎變了,但又好像和以往一樣。
這一個月中在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誰知道?
「安娜、安娜!」我走上前去,搭住了她的雙肩,安慰道,「好吧!是我錯了,不要生氣了。」
如果她還在為了上次的事生氣的話,那我道歉。這一個月沒有安娜的日子,總覺得少了些什麼。不過,無論什麼日子都有習慣的一天。即使安娜在我的生命中再多消失幾個月,我也不會有太多的其他想法,只是,我現在最不願意的就是讓安娜介入政治。她去奧地利,便等于是介入了政治。
她若是作為我的侍女,或是我弟弟的侍女,那麼在一定程度上我還可以保護她或是讓她遠離權力,但是作為瑪麗?安托瓦內特的侍女的話,那麼就很難辦到了。
作為王儲或未來的國王,我可以有許多的顧問,只要我肯花錢的話,我可以將全法蘭西甚至全歐洲最好的政治家找來,但是作為宮廷女人,她們的顧問是誰?只可能是她們身邊的侍女。而安娜又恰巧熟諳政治,萬一真的有一天……
大革命雖然未必會發生了,但是瑪麗?安托瓦特納的地位在未來必定會十分尷尬。這個時代以及未來幾十年中,奧地利和法蘭西的同盟未必會穩固,只要我一天不放棄立郡主為王後的話,只要我一天不放棄那心中愈演愈烈的野心的話,她總有一天會被我趕回維也納。那個時候,作為侍女的安娜,她的處境就微妙了。
我不但無法保護她,甚至還可能親手毀滅她,真是諷刺。
「殿下,」安娜一本正經地說道,「有一句話我一直都想對你說。」
「什麼話?」
「你一點也不了解女人。」
「是的,因為我不是女人。」
「我指的是你身邊的女人。」
「你說的是你自己和瑪麗嗎?」我問道。
她點了點頭,卻又說道︰「德?博蒙小姐、蓬帕杜夫人和已故的王後陛下,你從來沒有了解過她們,你只是從她們表面的行為以及對待你的方式上來判斷一個人,你不明白她們的苦心。」
「我怎麼不明白了?」
「你太相信我,所以對德?博蒙小姐的警告無視。你尊敬蓬帕杜夫人而向她靠近,卻不明白她為了保護你,一直都不希望你和她太過接近,最後蓬帕杜夫人會走入無法回頭的境地,多半是因為你。你怪責王後陛下對你的粗暴,可是你卻從來不知道,她已經選擇了你,她為了你放棄了她最喜歡的普羅旺斯伯爵殿下。」
「我听不懂你在說什麼!」
不是我听不懂,而是我根本不願意相信。
對于德?博蒙小姐,她確實是說過安娜可疑的事情,可是,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麼安娜的身份就實在是太令人害怕了。她在我身邊那麼多年,我一直是那麼信任她,結果現在告訴我,她只是我身邊的一個間諜,這讓我如何能夠接受?
至于蓬帕杜夫人和王後陛下,事實上我早已經感覺到了,只是我從來不願意去相信。事實若此,那麼便等于是我害了蓬帕杜夫人,而我用來抵消王祖母恩情的恨意也變得師出無名了。這意味著我之前的所有想法都會被大翻個。
「你懂的,只是你不願意承認。」
「安娜,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很遺憾,這都是真的。」安娜神情嚴肅地說道,「我是王後陛下派到你身邊的人,但我同時也為蓬帕杜夫人和國王陛下效力。當然,我背後真正控制我的人是王後陛下。」
「什麼?」
「貝克里夫人的遠親只是一個幌子,我從小就被訓練成一個像德?博蒙小姐那樣的可以接受任何任務的間諜。如何取得他人信任,如何探听秘密,如何巧妙游走于各方勢力之間。首先是王後陛下將我推薦了出來,接著就是得到國王陛下的信任。國王陛下當然顧忌王後陛下,但是他也想要利用我,所以最後還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他以為能夠控制我,可是他永遠不如王後陛下厲害。」
「安娜,你……」
「再然後,就是蓬帕杜夫人發現了我。但是,蓬帕杜夫人只以為我是國王陛下的人,所以最後也沒有多說什麼。」
「你同時……同時在那麼多人之間……」
「沒錯。」安娜微笑著說道,「這里面還是王後陛下最為厲害。其他人都想要知道你的行蹤,但是只有王後陛下想知道另外兩個人的蹤跡。王後陛下將我派出,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那兩個人。」
「你送出了哪些情報?」
「你出訪英國的事,是我告訴蓬帕杜夫人的。」安娜用著冷淡的語調說道,「而蓬帕杜夫人設下的那個局,也是我為王後陛下做的最後確認。」
「安娜,你真是……」
「听著,」安娜大聲打斷我的話,說道,「這件事就連諾埃男爵都已經有所察覺,你雖然表面上決斷英明,可是你卻連自己身邊的人都弄不懂,這是你的弱點。要記住,最容易傷害你的是你身邊之人,而不是其他人。」
「安娜,你到我身邊的時候才……才八歲!八歲啊!」
「你八歲的時候也已經做出了許多驚天動地的事,不是嗎?」
「是的,但是這……」根本不一樣,我怎麼可能和安娜一樣,畢竟我那個時候可不是八歲。
「不管怎麼樣,」安娜沉下聲音,放慢語速,說道,「請相信,那之後我再也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過。」
「我相信。」
「自從倫敦回來後,我就……我就不再甘心了,想要反抗。」安娜暗傷道,「因為這個原因,察覺到這一點的王後陛下差點將我從你身邊捻走。她之所以所以總是找我麻煩,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忍受不了,自己離開。這樣你就不會把火發到她身上,可是她輸了。」
「我相信你,安娜。」我心情激動地說道,「我原諒你,但是,無論你以後怎麼樣,只是這一次一定要听我的,就算是我原諒你的交換條件。」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畢竟那不完全是安娜的錯。
「抱歉,殿下。我不需要任何人原諒,只要我自己沒有覺得有錯,我就沒有錯。」
「安娜……」
我還想再勸,可是安娜卻搶先說道︰「殿下,不要再做夢了。你是王儲,未來的國王,你是法蘭西最有權力的人,但你始終不是上帝,有很多事你都無能為力,需要我去做。」
「不,安娜!我可以……」我深吸一口氣,說出了今生最大膽的話,「如果我不是上帝,我就會去成為上帝,就像我現在正在向國王的道路邁進一樣。」
安娜面無表情,冷靜異常。
「不管怎麼樣,」她淡淡說道,「現在需要有人先安插在瑪麗?安托瓦內特的身邊。」
「安娜,你讓我感覺像是見到了陌生人一樣!」
「不是陌生人。」她淡淡說道,「我成長了,所以不再天真了。你也應該這樣,就算是為了郡主殿下,你也應該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