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牢房中,身穿著豪華服飾的路易十五一邊安撫著身旁正瑟瑟發抖的杜巴麗夫人,一邊在回憶著自己落到這步田地的緣由。
事情的起因應該是在數個月前,奧爾良公爵前來拜會之時。當時,他提出了借助杜伊勒里宮的密道逃出宮殿,然後坐馬車逃出法蘭西的計劃。可是,路易十五立即便回絕了。
堂堂法蘭西的國王落到了被軟禁的地步,若是換成其他人,必定會想辦法從孫子手中奪回權力,但路易十五卻不同,他在身心兩方面都已經放棄了。
有件事其他人不知道,杜巴麗夫人也不知道,可是路易十五自己卻很清楚。在杜巴麗夫人和前王後相繼去世後,他也驚訝地發覺自己的身體日漸衰老,無論做什麼事都不像以前那麼得心應手,甚至有時候還會感受到心力憔悴。
正是為了防止被他人發現這一情況,他才會不顧後果的重新杜巴麗夫人,一方面是以這個女人作為掩護,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將她作為輿論的擋箭牌。這一計策最後相當成功,幾乎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因為寵幸杜巴麗夫人才會懈怠政務,也幾乎讓所有對國王的批評都指向了杜巴麗夫人。
同時,他又為了防止內閣中的強勢人物舒瓦瑟爾公爵趁機做大,日後變得難以駕馭,因此,他在自己還能夠控制住大權的時候,強行接觸了舒瓦瑟爾公爵的職務,令其離開巴黎。而後,又因為舒瓦瑟爾公爵離開後,國家的形勢惡化,他不得不將權力提前交給從波蘭歸來的路易。
雖然最後正是路易將其從王座上拉了下來,可路易十五並不後悔當初的決定。他早就失去了作為國王的雄心,也失去了與國王這一身份相匹配的身體。在感知到身體快要不行的現在,他並沒有再在路易面前扮演絆腳石的打算。
不過,他不想再出來,不代表其他人不會利用他。
奧爾良公爵扮演了這麼一個角色。
對于路易給奧爾良公爵的處置,路易十五非常的驚訝。他原以為路易至少會將其流放,卻沒有想到奧爾良公爵居然什麼罪也沒有受到,僅僅是被沒收了財產。
奧爾良公爵究竟有多富有,路易十五並不知道,但他知道,奧爾良家族的富有並不全在封地收入上。
奧爾良家族之所以能夠對王室造成威脅,其財富是一很大的助力。這個家族的財富是個謎,因為他們是貴族中少有的投資商業的家族。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奧爾良家族便秘密投資法蘭西與美洲的貿易,通過黑奴、煙草、茶葉等交易,他們累積了數不清的財富。他們所擁有的財富也許還沒有到達富可敵國的地步,但至少可以確定一點,奧爾良公爵並沒有破產.shouda8.
正是因為知道奧爾良公爵的勢力之深,路易十五才頗為害怕。他原以為路易會將他好好的軟禁起來,這樣他就不需要擔心。可在憲法頒布之後,杜伊勒里宮的守衛便減少了很多。他害怕奧爾良公爵會順著密道強行闖入杜伊勒里,于是干脆就裝病。
他裝病裝得很像,事實上他的身體也和生病沒有什麼兩樣。也許在行走或運動時,他能夠表現得很好,可一躺在床上,便立即變得病怏怏的。依靠這個,他很成功的保護了自己。
然而,他還是太低估了奧爾良公爵的力量。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阿圖瓦伯爵結婚之夜,奧爾良公爵便率領著打扮成憲兵的人闖了進來,打上了他的侍衛,將他和杜巴麗夫人一起帶走了。
由于他從始至終都沒有同意過奧爾良公爵的計劃,因此,他從離開楓丹白露宮開始,便沒有月兌離鐵窗。
不過,他現在雖然已經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狀態,可內心之中,他卻仍然不解。他不明白,為什麼奧爾良公爵不往邊境跑去,而是要在第戎停下?
啷當一聲,路易十五循聲望去,只見到奧爾良公爵推門而入。
「國王陛下,」奧爾良公爵也不行禮,以非常無禮的口氣說,「希望您在這幾天中過得愉快。」
「別來這套。」路易十五恨恨說道,「你以為將我綁架過來,就能夠達到自己的目的嗎?」
「綁架?不」奧爾良公爵搖搖頭說,「路易?奧古斯特不會認為這是綁架,只會認為是你與我的聯合,當然,其中還有薩丁尼亞王國和波蘭王國。」
「薩丁尼亞和波蘭?怎麼會?」路易十五驚詫道。
「實話告訴你吧」奧爾良公爵得意地笑道,「這段時間,我的兒子借著流亡的機會,相繼去往了華沙和都靈,並成功說服了兩位國王陛下。現在這個時候,薩丁尼亞軍隊已經集結在邊境,也許前鋒已經準備開拔進入法蘭西了。」
「原來是這樣。」路易十五恍然大悟,「你們是為了以我的名義作為借口,對付路易,趁機從法蘭西獲利。」
「沒錯。」奧爾良公爵正色說,「波蘭國王一直都對失去法蘭西繼承權耿耿于懷,因此,他可以得到法蘭西王位。薩丁尼亞王國會因此事而得到科西嘉作為報酬。」
路易十五接著奧爾良公爵的話說︰「至于你,將恢復奧爾良公爵的榮耀。是吧」
「是的,陛下。」奧爾良公爵微笑著說,「這一計劃無懈可擊。波蘭國王為了能夠順利得到法蘭西,甚至已經準備以波蘭向普魯士和俄羅斯換取支持。」
「是利用他們拖住奧地利?」路易十五問。
「沒錯。」奧爾良公爵說,「路易?奧古斯特只有奧地利一個盟友。」
「是這樣嗎?」路易十五意味深長地微微一笑。
「你笑什麼?」奧爾良公爵不解地問。
路易十五回答說︰「我笑你錯估了形勢。」
「什麼?」
「路易不只擁有奧地利,他還擁有法蘭西。」路易十五嚴正地說。
「沒錯,你說的很對。」奧爾良公爵面色不改,從容地說,「因此,我們才需要你。」
「是想要借助我的名號,來令法蘭西人中立?」路易十五問。
「是的。」奧爾良公爵說,「畢竟路易?奧古斯特的王位並不合法,而且時日尚短,不可能有太多人支持他。只需要陸軍按兵不動,那麼一周之內,薩丁尼亞軍隊就可以將兵鋒推進到巴黎城下,到時候便能夠逼迫路易?奧古斯特簽下退位詔書。」
「你想的太過簡單了,奧爾良公爵。」路易十五嘲諷般地一笑,說,「你以為路易不會派人來討伐你嗎?特別是你在第戎停留了這麼久,只怕路易已經知道了。」
「我就是故意讓他知道的。」奧爾良公爵說,「我在第戎招募了一千人,他們都是在路易的改革中破產的中小貴族和地方收稅官,還有一些無業者、流浪漢。路易手中的近衛軍雖然精銳,可卻不可能立即飛過來。當近衛軍來到的時候,薩丁尼亞的五萬大軍也會到來,屆時,那一萬多近衛軍不可能勝。」
奧爾良公爵說這話時心是虛的。他其實並沒有自信,還想再多退一會兒。可是,他的盟友薩丁尼亞人卻不同意,他們的理由是退得太遠,就無法快速推進。薩丁尼亞人是希望以第戎作為中轉站和跳板,步步為營地向巴黎推進。為此,奧爾良公爵也只能夠替他們守護這座城市。他現在唯一的把握,便是近衛軍的行軍速度。若按正常行軍速度,近衛軍不可能立刻到來。
「看來你已經算好了所有的一切。」路易十五心情沉重地說。
「陛下,請你先簽下這份文件吧」奧爾良公爵說著便從身後的侍從手書,並將之交到路易十五的面前。
路易十五只看了一眼,便對奧爾良公爵怒目而視。
這份文件不是其他,是一份討伐路易的詔書。
「陛下,您應該已經知道了,這份詔書您是必須要簽。」奧爾良公爵有恃無恐地微笑著說。
「你就想憑借這東西來令路易失去身邊的所有?」路易十五反問道。
「沒錯。」奧爾良公爵說,「您還是很有影響力的,所以,路易?奧古斯特才會遲遲不肯逼你退位,最後也是借著頒布憲法的機會,令你簽署退位詔書才成功成為國王。」
「你也說了,我已經退位了。」路易十五說。
「但是,只要你說那份退位詔書不合法,您就還是國王。」奧爾良公爵說。
「你想得太天真了。」
「無所謂,至少你現在必須要簽,否則……」奧爾良公爵說著說著便將目光移向了路易十五身旁的杜巴麗夫人。
「你想怎麼樣?」路易十五怒喝道。
「不想怎麼樣。」奧爾良公爵說,「如果您不簽署文件的話,我想,只需要當眾殺了杜巴麗夫人,我也會受到民眾支持。」
「不要,陛下……我……」杜巴麗夫人急忙呼救。
「你……」路易十五瞪著奧爾良公爵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到不在乎杜巴麗夫人的生死,這個女人本來就是一個工具。不過,杜巴麗夫人的民怨很大,法蘭西的民眾又十分無知,若是奧爾良公爵借此掌握了民心的話,必然會對路易不利。相比之下,他的簽字和詔書便不算什麼了。
「好,我簽。」路易十五無奈,只能簽名。
然而,簽名之後,奧爾良公爵卻仍然向身後人使眼色,令其帶走杜巴麗夫人。
「你要干什麼?」路易十五急忙阻攔。
「當然是處決這個女人。」奧爾良公爵冷冷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