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原還是有些擔心的,畢竟熟悉徐少杰的時間太短了一些,丁原在省政府辦公廳工作過,對于如何做好秘書,有著自身獨特的看法,徐少杰的表現究竟如何,丁原還需要一段時間的觀察,好在馬上就是春節假期了。
臘月27上午,丁原帶著徐少杰,來到了市棉紡廠。
市棉紡廠是一家老資格的國營企業了,為淮揚市的發展,做出過巨大的貢獻,涌現出來不少的勞模,可近些年,因為市場的變化,棉紡廠已經是舉步維艱,正常的生產都無法維持,企業有5000多員工,需要吃飯,連續幾年依靠著銀行的貸款生存,已經成為淮揚市沉重的負擔。丁原到棉紡廠慰問勞模,也有維護全市穩定的意思。
棉紡廠的情況很特殊,所以,丁原的慰問,頗有一絲闖龍潭虎穴的意思,因為生活困難,棉紡廠的職工到市委市政府上訪很多次了,馬上就是春節了,丁原去看望棉紡廠的勞模,也希望這些勞模能夠起到帶頭作用,保證淮揚市的春節期間的穩定。
轎車進入廠區以後,徐少杰發覺了一絲的不對勁。他第一天跟著丁原出來,當然不會有什麼創舉,對所有的事情都不熟悉,昨天下午,看了丁原書記的日程安排,徐少杰暗暗頭疼,臘月27全天的慰問,臘月28看望公安干警和武警戰士,臘月29上午,慰問了春節期間堅守崗位的水電職工和醫療人員之後,才會回到省城,徐少杰暗叫倒霉,如果春節之後上任該是多好,一個好端端的春節,就這樣報廢了,臘月29回到省城,還能干什麼,等著團年吧。
徐少杰看了有關棉紡廠的資料,丁原沒有要求,可徐少杰認為自己應該掌握一些情況,棉紡廠的情況很糟糕,很多的車間已經停產,職工每月領取基本生活費,困難重重導致矛盾重重,是淮揚市一個極不穩定的因素,馬上就是春節了,丁原代表市委市政府去棉紡廠慰問,有些無奈的意思。
進入會議室之後,徐少杰更加感覺到了不對勁,會議室里面氣氛嚴肅,坐在里面的勞動模範大都臉上沒有表情,不應該是這樣,棉紡廠的廠班子成員臉上帶著春風般的微笑,可幾個廠領導的微笑管屁用,關鍵是職工要微笑。
丁原和會議室里面的勞模一一握手,會議開始之後,徐少杰找到了一個角落坐下了,他沒有听丁原講些什麼,時時刻刻關注著棉紡廠勞模的表現,徐少杰發現了異常,有幾個勞模,坐立不安,眼神總是看著會議室外面,徐少杰的心有些下沉,棉紡廠有5000多員工,如果廠里出現什麼波折,自己怎麼應付,丁原為了更好穩定棉紡廠職工的情緒,沒有帶其他人來,也沒有要求公安干警保衛必要的安全。
大約10分鐘之後,徐少杰听見了會議室外面傳來了腳步聲,很快,為首一個大臉盤的女工,帶著大約30人進入了會議室,一邊的廠領導看見了大臉盤的女工,臉都變綠了。下面坐著的勞模,臉上反而出現了舒心的面容。
進來的人吵吵嚷嚷,說是要反映問題,會議的氣氛很快被破壞了,徐少杰迅速起身,到了丁原書記的身邊,他時時刻刻注意著周圍人的動靜,不準有人靠近丁原書記。廠領導一邊幫著維護秩序,一面建議是不是請公安干警,丁原面容嚴肅、語氣嚴厲,果斷制止了。
大臉盤的女人揮揮手,進來的所有人都坐下了,徐少杰看了看,大部分都是女人,也難怪,棉紡廠本來就是以女職工為主,男職工少得可憐。接下來,這些人開始提出了這樣那樣的問題,無非是棉紡廠存在**,必須要恢復生產,職工要吃飯等等,丁原書記站起來了,一一回答職工提出的問題,可人多嘴雜,到後來,部分的勞模也跟著提出了問題,大都是痛心疾首,棉紡廠幾年前效益那樣好,為什麼短短幾年就敗落到這樣的境地,有一個年紀大的勞模,說著說著,竟然流下了眼淚。
丁原書記已經不好回答了,這樣的場合,回答只能是原則性的,半個小時之後,丁原書記臉上的微笑消失了,臉色有些嚴肅了,他清楚了,這些職工,是有備而來的。
徐少杰是沒有資格說話的,他的身份,是丁原書記的秘書,今天,丁原書記是來慰問棉紡廠的勞模,紅包還在他的公文包里面放著,準備會議結束的時候,丁原書記親自發給棉紡廠勞模的,每人200元,算是心意。可徐少杰發現了不對勁,勞模和職工都是沒完沒了的,主要針對陪著丁原書記的棉紡廠的領導。
道理是無法說的,徐少杰在丁原書記耳邊輕輕提醒丁書記,離開棉紡廠,今天的形勢,是沒有辦法說清楚的,丁原點點頭,這個動作,大臉盤的女工看見了。
「喂,那個小白臉,說什麼呢,丁書記今天要為我們棉紡廠的職工解決問題。」
徐少杰正愁沒有說話的機會,他立刻回答了。
「你怎麼知道我是小白臉,我是不是傍著你了,依靠你養活了。」
眾人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想不到這個年輕人這樣厲害,有不少人和大臉盤的女工開玩笑,問什麼時候養小白臉了。徐少杰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他早就想到了說什麼了。
「我不是小白臉,我是市委辦公室的工作人員,我叫徐少杰,剛才丁書記說了那麼多,我不知道大家為什麼听不進去,也許你們認為我是國家干部,旱澇保收,站著說話不腰疼,不錯,我現在有工作,可我也是大學剛剛畢業一年的,我也是出身普通家庭的,我剛剛考取大學的時候,父親去世了,家里沒有錢,我出來到省城打工,在建築工地做力工,5塊錢一天,自己掙錢讀書,那個時候,正是棉紡廠紅火的時候,你們拿著高工資,我是不是也不服氣,要找到領導反映困難。我參加工作以後,在農村里工作了一年,農民的生活特別困難,他們是不是也要找到領導,要求解決生活困難。我不是說大家不該反映問題,可剛才丁書記已經說了,知道大家的生活困難,會想辦法解決的,反復解釋了,可我就不明白,為什麼大家就是听不進去。」
會議室里面安靜了,或許沒有人想到徐少杰會說出來這樣的話。
「今天是什麼日子了,臘月27,馬上就是春節了,丁書記還在慰問棉紡廠的勞模,明天還要慰問武警戰士,臘月29還要到醫院和水電公司,俗話說,長工短工,臘月24滿工,大家看看,到現在的時間了,還有幾個人沒有休息,大家要求丁書記現場解決問題,丁書記該怎麼回答,該怎麼解決問題,丁書記的家在省城,家人也在等著丁書記回家,可丁書記今天在這里,了解情況,慰問勞模,有什麼樣的問題,非要今天解決的。」
「我懇請大家認真想想,冷靜下來,這樣的詰問是沒有什麼作用的,今天不是解決問題的時候,丁書記的事情很多,還要到其他地方慰問,大家提出來的問題,丁書記已經知道了。」
徐少杰的話說完之後,丁原也開口說話了。
「棉紡廠的事情,市委市政府非常關心,不會置之不理,剛才我回答大家提出的問題的時候,已經表明了決心,一定會高度重視的,我今天代表市委市政府,來慰問棉紡廠的勞動模範,就是表明了我們的態度,但我也要說,如果有人想著破壞穩定,會自食惡果。」
現場慢慢安靜下來,其實,就是丁原要離開,也沒有誰敢強行阻攔,不過,丁原的考慮不同罷了,所以,才會出現這一幕。有了丁原的話和徐少杰的補充,沒有人說話了,沒有人離開會議室,丁原泰然自若,徐少杰拿出了信封,丁原書記給了每一位勞模,大家都默默看著這一幕,會議結束,丁原帶著徐少杰離開會議室的時候,大臉盤的女工沖著徐少杰叫開了。
「徐少杰,我記住你的名字了,你自己說的啊,以後我沒有飯吃了,就傍著你這個小白臉。」
徐少杰低著頭,一句話不說,跟在丁原書記的後面,身後傳來哄笑聲。
馬亞平早就等著了,給丁原書記打開了車門,丁原書記和前來送行的棉紡廠領導一一握手之後,離開了棉紡廠。
「少杰,怎麼想到說那些話了啊?」
「丁書記,您不會怪我吧,要是我不說那些話,棉紡廠的職工吵吵嚷嚷的,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他們的意思,就是想困著您啊。」
「呵呵,少杰不錯啊,你上任的第一天,就有人記住你了。」
「丁書記,您的給我做主啊,那個大臉盤長得也太一般了。」
「哈哈哈……」
不僅僅是丁原,馬亞平也忍不住笑了。
「少杰,我知道,你一定是有想法的,說說,怎麼看今天的事情?盡管說,想到什麼說什麼,不要怕說錯話。」
「丁書記,我想知道您的日程安排,還有哪些人知道,今天的事情,棉紡廠的職工顯然是有準備的,都臘月27了,一般的職工,早就休息了,他們怎麼會知道您到棉紡廠去,我感覺這有些不正常。」
「少杰,你能夠想到這件事情,我很欣慰啊,看來,你能夠完全勝任秘書工作,你還沒有回答我提出來的問題,怎麼想到說這些話的。」
「丁書記,我覺得做秘書的,有高調和低調之分,需要高調的時候,一定要高調,比如說今天這樣的時候,就是遇見了麻煩的時候,其余時間,都要低調。」
「說的好啊,弄清楚自己的身份,什麼時候該出頭,什麼時候該縮頭,說起來不好听,道理就是這樣的,少杰,這段時間,盡快熟悉工作,多考慮考慮。不過,你也說出來了真話啊,都臘月27了,你還不能休息,以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吧。」
「沒有沒有,丁書記,您都沒有說休息的事情,我哪里敢想這樣的事情,我不過是臨時想起來了,對棉紡廠的職工說的。」
接下來,徐少杰跟著丁原,到了市公安局,辛平峰和徐少杰握手的時候,很用力,徐少杰強忍著,背著丁原和辛平峰,甩了好一會的手。到這些地方來,徐少杰很低調,找個角落坐下,會議結束之後,跟在丁原書記身後離開,臘月29,到醫院去慰問的時候,放眼大都是女同胞,馬亞平在後面看著徐少杰壞笑,徐少杰低著頭,一句話不敢說,開會的時候,他干脆躲到會議室外面。
會議結束了,丁原故意板著臉,批評徐少杰沒有在會議室里面參加會議,徐少杰連忙指著馬亞平說馬師傅壞笑,醫院的女同胞太多了,自己想到了在棉紡廠的遭遇,害怕惹出什麼事情來,所以回避的。丁原忍不住哈哈笑。
從醫院里出來,時間還早,按照慣例,丁原是吃飯之後,才會離開的,不過,這次丁原沒有吃飯,吩咐直接離開淮揚市,前往西林市,前一天的晚上,徐少杰早就將東西收拾好了,放在車子的後備箱里面,丁原知道徐少杰的家在省城。
臘月29中午1點多鐘,徐少杰終于回家了。
其實,徐少杰一直在思考丁原在棉紡廠的遭遇,他已經感覺到了,淮揚市不簡單,知道丁原書記日程的人不多,大都是領導,一般的工作人員是不會知道的,那麼,透露丁原書記行蹤的,很有可能是領導。
徐少杰感覺到有些後怕,如果這個猜想是真的,那就有些可怕了,淮揚市復雜到這種程度,是有些不正常的,自己面臨的形勢,很是嚴峻,當然,徐少杰知道自己的工作職責,就是為丁原書記服務,一切的工作,都是為丁原書記考慮,做任何事情,都是為丁原書記考慮。
正是因為這樣,徐少杰感覺到了壓力,非同一般的壓力,官場上的博弈是無情的,徐少杰在書上見到太多了,簡直就是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