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休息一下,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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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好辦事,在場十幾人,燒一間小屋太容易了。屋子被點燃後,火光熊熊,眾人退到遠處,將小屋圍在中間,皆挺刀、張弓,全神戒備。
劉翁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楮一眨不眨的,直勾勾盯著被火燒著的屋門,嘟噥著,嘴里念念有詞。他聲音太小,荀貞听不清楚,不過也能猜出必是在祈求上天開眼,保佑他兒女無恙。
一時間,只聞火聲,諸人鴉雀無聲。
突然間,屋門被撞開,三個人用袖子捂著嘴從火中沖了出來。陳褒、程偃、江禽、馮鞏等人一擁而上,將他們踢翻在地。這幾個人卻完全顧不上這些,在地上翻滾著,先將身上的火苗壓滅,接著不停地咳嗽。一人叫道︰「咳,……,咳,別打了!別打了!俺們繳械投降。」
劉翁大叫一聲︰「吾兒、吾女!」
荀貞令道︰「快去屋中,把劉公的子女救出。」
許仲、高甲兩人不避火勢,搶入屋中,很快就各抱著一個人退了出來。荀貞問道︰「人怎麼樣?還活著麼?」他兩人各將懷中之人放下,許仲搖了搖頭,說道︰「死了。」
劉翁踉蹌沖上,撲到那兩具尸體的旁邊,嚎啕大哭。
「這幾個寇賊既然受不住火燒,想要繳械投降,怎麼會將人質殺死?」原盼疑惑地問道。許仲退回荀貞的身側,說道︰「看尸體的樣子,傷口血跡凝結,像是死了多時了。」
「死了多時了?」
荀貞想到了一種可能,即命陳褒、程偃詢問賊人。賊人既已繳械,已經認命,自知沒有活路,也不再硬頂,問什麼答什麼。原來果如荀貞的猜測,那劉翁的一雙子女剛被劫持進小屋後不久就死了,卻是被誤殺。也正是因此,這幾個賊人才不得不對原盼適才的勸降充耳不聞。
劉翁捶胸大哭,一則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二來,偌大的一個家業,如今子女雙亡,無人繼承。他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從正在勸慰他的馮鞏腰上搶過長劍,便要去刺殺賊人。
謝武、左球都被嚇了一跳,急忙叫道︰「快攔住他!快攔住他!」直等眼看見江禽、高甲兩人把劉翁環腰抱住,兩人才松了一口氣。
——按照律法,在追捕盜賊、犯罪嫌疑人的時候,如果在追捕的過程中,被捕者被殺傷,則給予追捕者的獎勵將會減少一半,即使是在被捕者拒捕的情況下也是這樣。也就是說,主張生擒,不鼓勵殺傷。今次來犯劉莊的盜賊的總共近二十人,之前被殺的那些是因為不殺他們,自己就會死,所以不得不殺;而眼前這三人明明已經繳械投降,若是再殺,那就說不過去了。
謝武是本鄉人,和劉翁早就認識,過去好言勸說,撫慰了好一會兒,劉翁的情緒才漸漸平靜下來。他老淚橫流,抓住謝武的袖子,說道︰「賊人殘忍,燒我莊園,殺我子女。謝君,求你為我報此深仇!」
謝武答道︰「劉公放心,我會與左君親自將這幾個賊人押去縣中。縣君定不會輕饒此輩!」轉過臉,笑著對荀貞說道,「今夜若無荀君,後果不堪設想。等我見到縣君後,必為荀君請功!」
「不敢有立功之念,只求能得宥越境之罪。」
「事急從權嘛!縣君定不會怪罪你的。」
荀貞嘆了口氣,給劉翁行了個禮,賠罪道歉,說道︰「都怪我,沒能及時將令郎救出,致使死在賊手。乞劉公恕我之罪。」
劉翁忙不迭還禮,哽咽說道︰「正如謝君所言,今夜若無荀君,後果不堪設想!我實在沒有想到,本莊遭賊,而竟全亭不救。若無荀君越境援我,今夜死的怕就不止我的子女,恐怕連我也求生不能了!……,荀君的大恩大德,我無以為報,唯有給縣君上書,伏求能酬君之功!」
他是真的感激荀貞。他和荀貞之前根本就不認識,沒有過交往,而當寇賊來襲、命懸一線之時,卻是荀貞擔著違法律令的風險,馳援趕到,將他救下。怎能不感激?
馮鞏家也是本鄉富戶,與劉翁的兒子有些來往,也曾來過劉莊,此時也上前寬解勸慰。勸慰了會兒後,謝武說不能久留,要連夜趕去縣中。陳褒、程偃、江禽、高甲、小夏、小任等人把那三個賊人捆上,交給左球。一行人出了後院,見前院的火勢已經漸滅。
謝武說道︰「柏亭周邊諸亭,唯有荀君來援,這份擔當令人敬佩,而且不但來援,還帶來了里民幫忙撲救大火,更是令人贊嘆。」說話間,出了前院,他抬眼一看,不覺停下話頭,窒了一窒,面現驚訝之色,隨在他身邊的左球也是目瞪口呆。
只見莊門外,已是不止只有剛才他們來時見到的那四五十人,密密麻麻的,足有幾百號人散在門前的路上、田間。謝武愕然半晌,才想起來問︰「這是本亭的里民來了麼?」
荀貞謙恭地說道︰「都是我亭部中的人。我來前,因不知侵犯劉莊的賊人有多少,故令我亭中的求盜杜買亦擊鼓傳訊,召民相助。因他們都是徒步,所以來得晚了些。」
謝武與左球對視了一眼,勉強收下震驚,真心實意地嘆服說道︰「一鼓之召,全亭畢至。放眼全縣,唯君一人!」他感慨地說道,「君自言欲效仇季智,君今已遠勝仇季智!」
荀貞當然會「遠勝」仇季智了,因為他治亭的辦法與仇季智並不相同。
在勸人務農,賑恤百姓方面,他與仇季智一樣,但在對待輕俠、惡少年的態度上,他卻與仇季智完全不一樣。仇季智對輕俠、惡少年深惡痛絕,制定懲罰規章,用耕田農桑之事來役使他們;而荀貞卻是推心置月復,曲意結交。
兩種不同的治理辦法,得到了兩個不同的結果。仇季智只得到了里民們的愛戴,而荀貞卻不但得到了里民們的愛戴,也得到了輕俠、惡少年的喜愛。
里民、輕俠各有長處。如果打一個比方,那麼淳樸的里民就好比群羊,而剽悍的輕俠、惡少年即如虎狼。平時當然淳樸強過剽悍,可是當面對寇賊之時,剽悍卻勝過淳樸。有剽悍的輕俠、惡少年帶頭,當听到劉莊遇賊、荀君相召後,里民們當然群起相從。
——這也就是所謂的「蛇無頭不行」,也就是所謂的「將熊熊一窩」。如果沒有重氣輕死的輕俠、惡少年帶頭,里民們雖然感激荀貞的恩德,但貪生怕死人之常情,卻也絕對不可能會如今夜這般盡皆前來,沒有一個退縮畏懼的。
——如是在太平盛世,仇季智的王道德化之法自為良策,只可惜如今亂世將至,最合用的卻只能是荀貞現在所用之法。
對自家和仇季智的不同,荀貞心知肚明,但對這些不同自知即可,其中意思實不足為外人道也。他保持謙虛的態度,說道︰「仇季智慕鸞鳳之德,質誠守節,以仁德化人,子曰︰‘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其真君子也!我遠不如之。」
杜買從人群中走出,小跑來到荀貞的面前,先給謝武、左球行禮,完了之後,問荀貞︰「荀君,賊人都抓住了麼?」上下打量被捆成粽子的那三個寇賊。
那三個寇賊頑抗之後、又被火燒,一個個狼狽不堪。
他們也看到了聚在莊外的這幾百號人,盡皆面無土色,其中一個哀嘆道︰「因知荀君之威,故我等特意避開繁陽馮家,來取劉莊,誰知最後還是落在荀君之手!……,荀君,荀君,你違背律法,擅自帶卒出境,難道就不怕受到責罰麼?」
謝武、左球、杜買、陳褒、程偃、江禽、馮鞏諸人聞言,無不放聲大笑。
馮鞏笑罵道︰「你們也知律法?知道律法還敢殺人放火,劫掠莊園?哈哈,哈哈!還問荀君‘難道就不怕受到責罰’?難道只許你等亂紀,不許荀君捕賊麼?實在可笑,可笑!」
他笑了一陣,撩衣行禮,正色對荀貞說道,「若非這賊人口不擇言,我還不知他們竟也有想過攻掠我家。多虧了荀君威名遠震,使我家逃過一劫。待我回去後,必會將此事告之家君,也請他為荀君上書,懇求縣君免了荀君越境之過,並賞保境安民之功。」
想當日,荀貞一騎獨身來繁陽,人生地疏,經過三個月的苦心經營,關鍵時刻勇於擔當,最終不但得到了黔首百姓、輕俠惡少的擁護,也得到了鄉中富戶地主的認可。今夜他越境擊賊,雖然有過,但功勞更大,待謝武、劉翁、馮家分別給他請功後,升遷必是鐵板釘釘,指日可待了。
但是,荀貞並無歡喜之色,要知,他的這一切作為可不是為了升官發財,升遷當然很好,可問題的關鍵是︰縣君會給他一個什麼職位?
上次縣君召他相見時,說為了獎賞他「導人向善,折服豪強」的治亭之功,想要將他擢為縣吏,給他一個埋首文牘的差事。如果這次還一樣,那他還不如接著當這一個亭長,而以常理推測,縣君不賞倒也罷了,如果要賞,還真是極有可能與上次一樣。
那麼,該如何改變呢?
他面色平靜地把視線轉向謝武,說道︰「謝君,請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