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回老板的述說
話說當下滿朝薦問起寧州的情況，老板頓時變了臉色，露出滿臉沮喪，連連搖頭，深嘆幾口氣說道︰「要說這寧州不太平，現在真的是不太平了。不但我們寧州不太平，整個陝西都不太平了。前些年還好，但是就在兩三年前梁老虎來到陝西，陝西人都遭殃了。你們听說過梁老虎嗎？他的名字叫梁永，是朝廷派到陝西收稅的，由于此人凶惡狠毒，百姓都稱呼他梁老虎。據說那梁老虎還是當今萬歷皇上的舅舅。讓我們百姓想不通的是，皇上為什麼把那樣的人安排到陝西來收稅。你們說那梁老虎是怎麼樣的人？愛錢如命，比老虎還凶狠，比豺狼還殘忍。剛才你們也許看到了？店鋪為什麼都關著門？為什麼又有人打銅鑼？好了，先說說繳稅的事。本來麼，自從洪武皇帝到隆慶皇帝的兩百多年里，像我們這樣的普通食店是不繳稅的。自從梁老虎來陝西，一切都變了，像我們這樣的食店不但要繳稅，而且繳稅很重。各位客官，你們先猜猜看，像我們這樣的食店要交多少稅？」
「一年十貫以上寶鈔？」
「咦，說得輕巧，那梁老虎他讓你交寶鈔？便宜了你！那梁老虎收稅一律要交銀子，像我們這樣的食店，一年下來少不了四五十兩銀子。剛才這位爺說縣太爺的年薪是四十兩銀子，你們想想，像我們這樣一個食店，一年的利潤能夠得到一個縣太爺的工資嗎？要是那樣，誰還十年寒窗頭懸梁錐刺骨鑿壁偷光苦苦求功名當官？隨隨便便開一個食店賺錢過快樂日子不是更加輕松？說真的，這樣的普通食店一年要交去四五十兩銀子，這負擔實在太重。開頭一兩年還有點老底可以墊付，但是時間久了，你哪里還能夠支撐？沒法活呀。所以從去年開始就經常出事，人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怎麼辦呢？脾氣好的忍著苟且偷生，脾氣暴躁一些的呢，就要鬧事，要造反，跟你拼一個你死我活。就去年臘月，快過年了，梁老虎的一伙手下人闖到我們寧州，說是還有不少人沒繳稅。我們的一個鄰居，就這邊過去三四個店鋪，主人叫阿大，他也沒有繳稅，實在也交不起。當梁老虎的手下人樂綱、王九功、石君章等來到阿大的店鋪催稅，阿大苦苦哀求，但是沒有用，一定要交，最後，樂綱等人現了阿大神龕上的瓖銀香爐，于是不由分說，把瓖銀香爐搶去抵押稅錢。這時候阿大瘋了，操起一把斧頭就要拼命，樂綱等人一頓榜打，可憐阿大就那樣送了命。可憐呀……」老板說到這里連連嘆氣。但是老板的話還沒說完︰
「也不光我們寧州，就上個月，慶陽那邊也打死了人。至于花馬池那邊，打死人就更是平常的事情。造孽呀，現在陝西人遭殃了。」
沉默了一陣，老板忽然壓低聲音問︰「各位官爺，你們知道大家為什麼關著店門嗎？又為什麼有人篩銅鑼嗎？」
「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你梁老虎要把百姓逼上絕路，百姓也不是呆子。你收稅不手軟，我們就暗暗跟你斗。怎樣斗？軟辦法，我們知道硬的不行，容易出人命，于是我們就跟他梁老虎軟磨。怎麼樣軟磨？你梁老虎來了，我們關門；你梁老虎走了，我們開門營業。當然，要有人觀望。我們在東西南北各處大路口都安排有眼線，一旦現梁老虎的人來了，馬上出信號。城內听到信號，一齊敲打銅鑼。市民听到銅鑼聲，一齊關門，人也躲起來。等梁老虎的人空手而回，離開城外一定距離後，望風的人又出信號，城內又把銅鑼敲打起來，于是大家馬上開門營業。不過敲打銅鑼的下數是有規定的，他們的人來了，敲打四下，意思是︰‘他們來了！他們來了！……’；他們走了，敲打三下。意思是‘都去了！都去了！……’」
「有意思，這百姓中聰明人也多，智慧無窮哪。」
沉默了一會，老板把聲音壓得更低︰「那些從墳墓里挖出的壇壇罐罐家什器物都有什麼用？」
「哪里有人挖出？」
「我也是听人說的，說是梁老虎的手下人到處挖墳墓，據說我們寧州附近的九龍河畔有一處古墓群，梁老虎手下人把那些古墓一座座挖開，居然挖出不少壇壇罐罐，還有刀矛等兵器。奧，對了，在寧州羅川縣的子午山有中華始祖黃帝的墳墓，也被梁老虎手下人挖了。還有，就在寧州附近的廟嘴坪也有不少古墓被挖，據說那些古墓是古豳國的古墓，其中有一座是夏桀時期的國王公劉的墳墓。不知那些從墳墓里挖出來的東西有什麼用處？」
「他們就在光天化日之下公開挖古墓？」
「也不是。據說那些人也是偷著干的。每到一處挖古墓，他們都要先把附近的百姓趕走，不讓百姓看見。但是，這人就是奇怪，你越是不讓人家看見，別人更是要千方百計看清楚是什麼玩意兒，于是一些膽大的人就偷偷地躲在草叢中偷看，盜墓的人挖出來什麼東西，說了些什麼話都清清楚楚。這叫著什麼？這就叫著‘大路說話草里有人’，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只是這些百姓就是不明白，那些從古墓里挖出來的東西有什麼用處？」
「敗類！十足一伙敗類！」滿朝薦听到這里萬方憤怒，用拳頭在桌子上猛捶。
「這位爺息怒，那些古墓也不是什麼寶貝，挖了就挖了唄，何必大驚小怪？」
「不是什麼寶貝？挖了就挖了？何必大驚小怪？那些古墓里挖出來的東西都是國寶呀，每一件都價值連城，大明不幸，出敗家子了！」張侍郎一番說明讓老板驚訝得張著大口說不出話。半響，老板終于問出一句話︰「這麼說來，他們挖古墓也是為了錢？」
「不是為了錢又是為什麼？」
「這梁老虎到底有多大胃口？奧，想起來了，听人說這梁老虎還準備造反，自己當皇帝。不是嗎？他梁老虎不想造反，他買那麼多馬干什麼？據說那些馬都是戰馬，現在已經有了戰馬數千匹，如此說來，陝西要大亂了！」
「沒那麼嚴重吧？」
「老夫一介平民，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但是從這寧州的情況看來，形勢真的有些不妙，朝廷應該早做準備。」
「算了吧，你我都是普通百姓，朝廷的事情我們管不上，老板還是安心做你的生意，我們呢，現在應該考慮今天晚上睡覺的地方了。怎麼樣？我們就打擾老板了？」張侍郎說了與老板告別的話。
「住宿？各位官爺如果不嫌棄睡鋪邋遢，就在我兄弟的客房敷衍一夜，雖然客房簡陋，但是被子還干淨，各位官爺如果不嫌棄就跟我走？」
「那就再麻煩老板了？」
「說什麼麻煩，今天貴人登門，我老夫磕頭作揖還來不及，說什麼麻煩？來來來，跟老夫走。」于是老板把滿朝薦一行人帶到臨近的‘寧城悅來客棧’住了下來，一宿無話。要知道第二天又生什麼事，且看下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