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還在生氣?」
建造的古樸大氣的房檐下,一個身著淺藍薄綢長衫的中年女子輕聲問著在走廊上靜立的丫頭。
那丫頭微微蹲了一子,一臉愁容︰「可不是怎麼的,自從去孟家的人回來後,老太太就這麼一直不吃不喝的,我們這些做下人的瞧著心里都不好受,太太,您趕緊想個法子勸勸老太太!」
中年女子微嘆了口氣,說話間抹了一把淚︰「老太太這是心疼呢,你們也都知道,咱們蘇家老爺弟兄三個,只姑太太一個女兒,當年老太太疼的什麼似的,臨了落了這麼個結果,那孟家的一雙兒女是姑太太留下的骨肉,老太太怎麼會不心疼,先前想著,這總是孟家血脈,孟家那些人定也會護著的,老太太才不讓我們登門,就怕兩個孩子和我們這邊親近了,倒惹的孟家老太太不喜,強忍思念不去瞧,只過節過年的時候送個節禮什麼的,也算沒有斷了兩府的往來。」
說著話,中年婦女又掉下淚來︰「當年,姑太太那樣溫柔有禮的女子,不說老太太,就是我們這些當嫂子的也疼的什麼似的,瞧著月嬋和她娘越長越像,有知書識禮的,我們心里也歡喜,就是只听人說,不去看也是足夠的。」
她這一番話說出來,那丫頭也是一臉憤憤不平︰「太太這話說的很是,咱們蘇府這樣知禮的人家哪里找,那孟家卻一點都不知道顧忌著,先前還好,自從孟家那個妾抬作正室的時候,擺酒請案老太太去過之後,回到家里就悶悶不樂的,我們瞧著不好,悄悄打听了,這才知道原來是那個劉氏才一扶正就給表小姐難堪。」
越是說起來,丫頭越是氣恨難平︰「老太太回來心疼的什麼似的,只說表小姐命苦,姑太太也沒個福份,還說但願孟家老太太能回護表小姐一點,可昨天那些送節禮的人回來說了那麼一番話後,老太太算是徹底涼了心,要不是表小姐表少爺是孟家子嗣,又有親爹親女乃女乃,老太太真恨不得接回來自己養著。」
中年婦女听她這話,倒也不怪罪,嘆道︰「也是我們這些做媳婦的不好,單就生了那麼些個小皮猴子,沒生個閨女哄老太太高興,老太太自然心疼表小姐,見她受委屈,心里更不好受。」
說話間,她朝丫頭做個手勢,站在門口恭敬的說道︰「老太太,媳婦給您請安了。」
屋里傳出一聲蒼老的回應︰「進來!」
中年婦女這才整了一下衣衫,打簾子進去,進了門轉過小花廳,到內室看到老太太一臉蒼白憔翠的樣子,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老太太,您有什麼氣,有什麼火就沖著媳婦們發,千萬別氣壞了自己的身體。」
見自家兒媳一臉關心樣子,蘇老太太越發心酸起來,從榻上坐起,讓小丫頭把兒媳扶起,柔聲道︰「你們都是好的,又孝順又懂事,我怎麼會有火呢,我就是心疼我那年幼的外孫……」
說著話,蘇老太太老淚縱橫,哭的什麼似的︰「可憐我的兒啊,就這麼撒手去了,留下這一對孩子沒了扶持……」
她這一哭,滿屋的人都跟著哭了起來,這中年婦女是老太太的大兒媳,出身江南沐家,是個難得的孝順貞靜人兒,她自從嫁到蘇家以來,眼瞧著蘇家雖然在外稱書香門第,規矩森嚴,可只有自家人的時候,那是最寬泛不過的。
蘇老太太又是個再善心和氣不過的人,對待她們這些兒媳也是當親閨女一樣疼著,也沒有說像別人家一樣往兒子房里抬人,倒是讓她們這些媳婦對老太太親近非常。
沐氏嫁進來的時候,蘇氏還是天真無邪的小姑娘,又知書識禮,為了怕沐氏不習慣,整天的陪著她說笑,又一直在自家兄長跟前添好話,讓沐氏對蘇氏很有好感,並沒有別人家那樣的姑嫂相忌。
後來蘇氏出嫁,沐氏也是精心準備嫁妝,听自家相公說孟家公子為人不錯,歡歡喜喜打發小姑出嫁,蘇氏嫁人之後,沐氏也去瞧過很多次,看著孟家公子房里一個個的通房丫頭還有侍妾,又是心疼,又是難過,卻也不能說什麼。
後來蘇氏使了些手段,打發了許多侍妾出去,只留下一個老實的柳姨娘,卻哪里知道,因為生產傷了身子骨,不得不看著孟家公子抬進一個世家大族出身的劉氏進門,當時,沐氏听說之後,背地里還偷哭過,很為蘇氏不平。
自從蘇氏去世之後,沐氏也很想去多瞧瞧皓宇和月嬋,可老太太硬是攔著,為了怕孟家那里認為他們蘇家起了什麼心思,進而對皓宇還有月嬋不好,所以,她們也只好忍著,悄悄的打听孟家的情況,就怕兩個孩子受委屈。
可昨兒那樣的情形,听著去孟家送節禮的奴才們回來說的那些話,那些劉氏原封不動的惡言惡語,不說老太太,就是沐氏都險些氣背過去,直氣的咬牙切齒,大罵世上怎會有如此惡婦。
今兒听老太太哭的難受,沐氏一腔傷心事也被勾了起來,陪著掉了些淚水,才想起她是來勸老太太的,只好硬壓下難受,柔聲勸道︰「老太太還是莫傷心的好,他們孟家是高門大戶,咱們蘇家就差了不成,孟家也只空有爵位,孟老爺的官職實權,還不如咱們蘇家老太爺和老爺們呢,他們這般對待兩個孩子,還不是存了看不起咱們蘇家的主意,既然如此,咱們還替他們存著什麼臉面,不管咱們和孟家鬧不鬧得翻,總歸兩個孩子都是要受苦的,不如索性的挑明了厲害,大大方方的鬧上門去,也讓人瞧瞧,兩個孩子不是沒人管的。」
沐氏雖然是個知書識禮的,可做閨女的時候,也是難得的爽利人,這番話說的大氣展樣又強硬,一下子倒提醒了蘇老太太。
先前蘇老太太只顧傷心難過了,哪里還會想許多,現在听沐氏一番話說出來,不由的止了淚,看了沐氏一眼,一咬牙點了點頭︰「你這話也是,先前咱們是為了兩個孩子好,這才顧忌孟家的,現在他們家對兩個孩子那樣,還怕的甚麼,索性的我這張老臉也不要了,就去孟家折騰一場,我倒不相信了,孟家就是那虎狼之地,還能吃人不成。」
見自家婆婆想開了,沐氏也難得的松了口氣,笑道︰「您老這話說的是,我們可都指望著您呢,老太太,咱們先吃些飯,到底去孟家折騰也需要力氣,咱們吃飽了飯,養足了精神,就鬧他一場。」
這話說的,真是很有氣勢,搞的蘇老太太也感覺心里一陣火熱,笑著點頭︰「鬧他一場。」
說著話,老太太讓丫頭們去拿吃食,想著要多吃一些,養足精神為自家的外孫去戰斗。
沐氏見老太太有了斗志,有了精神,這才狠松了一口氣,說笑著服侍老太太吃完了飯,這才告辭下去。
她這里才回了屋子,就見自家老爺難得的這般早回來,趕緊笑著過去請了安,又要伺侯蘇家長子蘇仁用飯。
蘇仁哪里吃得下飯,只記掛著自家老娘餓壞了沒,一臉的愁容拉了沐氏詢問。
沐氏爽利的把老太太的情況匯報一通,最後氣憤道︰「孟家欺人太甚了,老爺,咱們可不能這麼算了,咱們要是顯的軟了,以後兩個孩子還能靠哪個。」
蘇家是書香門第,家里兒女都是有學問有才華的,蘇仁現在掌著國子監祭酒,是個眼里最容不得沙子的人,一听沐氏這番話,直氣的狠捶桌子︰「孟家怎可縱容惡婦欺辱元配嫡女,簡直太過可恨了,他們不念著小妹操勞多年小小歲數就去了,也得念著兩個孩子都是他們的親骨肉呢,怎就這樣惡毒?」
沐氏見蘇仁生氣,趕緊過去安撫,說了好些話才算把蘇仁勸下來。
蘇仁坐下,喝了一口茶,思量一會兒,這才道︰「這件事情還是不要讓老太太出面的好,老太太年紀大了,到了他們家也不知道會不會被氣到。」
沐氏點頭,笑了笑︰「老爺和我想的一樣,我就想著,不如我們妯娌三人越發的鬧去,反正我們都是有丈夫有兒子的人了,咱們家里不嫌棄,管他外面會不會傳我們是惡婦呢,只要兩個孩子好了,就比什麼都強。」
這話說的很明理,讓蘇仁露出難得的笑臉來,拉了沐氏過來,很是說了一番贊賞的話,饒是沐氏那般大年紀了,也忍不住臉紅起來。
夫妻兩個說著話,蘇仁忽想起一件事來︰「你們去鬧別的倒還罷了,只妹妹的嫁妝總是得鬧清楚的,當年,妹妹出嫁的時候我們可是傾全家之力幫著置備的嫁妝,比之別人家的小姐豐富不知道多少,妹妹去世之後,這嫁妝也不知道到了哪個手里,你們只鬧將出去,逼著孟家把嫁妝交出來,也不是咱們蘇家貪財,實在他們家太寒人心,咱們不得不為兩個孩子多加考慮,這嫁妝就分成兩份,一份交給月嬋,一份交給皓宇,就算將來那位劉氏再有什麼,孩子們也算有個依仗。」
沐氏連連點頭︰「還時老爺想的周到,可憐我們這愚笨的,竟是沒有想到這一層,也好,反正是鬧,就給兩個孩子弄點好處來。」
這話說的,蘇仁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擺手道︰「好了,你去找兩個弟妹商量一下,我去探望一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