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聖通悄悄地打量著下面跪坐著的許柔然,暗自驚嘆,這許氏不過是十幾天沒見,居然又漂亮了許多。並不是說她的面貌有什麼改變,而是她的舉止越發的從容不迫,眉目中都透出一種自信的氣息。想想這些天廣德殿那幾個宮女回的話,許氏也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不妥,她雖然會念兩句詩,卻不會寫字。皇上夜宿廣德殿的時候,她也沒有主動上前服侍,倒是劉秀念著她,宣了幾回。沒有任何奇異的地方。但是就這份氣度,就是大大的對,還有她上次的眼神。郭聖通不敢去猜測這許氏的來路,也分辨不出到底是敵是友,只得小心的敷衍應對。
「娘娘,奴婢從前听人講過一個極有趣的故事,娘娘要是有空,奴婢說給娘娘听听,權當解悶如何?」
「長日無聊,你就說來听听吧!」郭聖通爽快的答應了。
「據說很久以前,有一個非常美麗的小鎮,叫做杭州。鎮上住著個叫許仙的書生。有一天,他去父母的墳上祭拜,突然天降大雨,在雨中迎面走來兩個美麗的姑娘……」許氏一邊委婉的講述著白素貞的故事,一邊偷偷的打量著皇後的神情,她不由得越來越失望,皇後听的很認真,但是沒有半分共鳴,她不是自己的老鄉。她修建宗學,釋放奴婢,提倡簡樸,這些絕對不是郭皇後的作為。那她到底是誰?
那邊皇後面兒上平靜無波,心里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她講了這麼個光怪陸離的故事,難道就是暗示本宮,她是來報恩的,並沒有任何的惡意?只是,這能相信嗎?許氏要是知道自己為了試探郭氏的身份才講的人盡皆知的故事,竟然擺了天大的烏龍,只怕連自己的舌頭都要咬掉。
郭聖通揮手屏退左右的宮人,厲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奴婢廣德殿宮人,許氏啊?」許柔然趕緊跪倒郭聖通面前。
「廣德殿的宮人,怎麼知道這種怪力亂神的故事?」郭聖通陰沉著臉,許氏開始時著實嚇得不輕,以為自己暴露了身份,只怕必死無疑。想到周圍再無旁人,估計皇後也是沒有十足的把握。既然她不想讓其他人知道,那自己就還有一線生機。
「回娘娘的話,奴婢是听先前的廖嬤嬤說的。」
「廖嬤嬤?她現在何處?」
「她得罪了前朝舞陰王的夫人,被處死了。」
好一個死無對證,以後她說什麼都可以說是這個廖嬤嬤教的,郭聖通心中冷笑,「想必她還教了你不少的東西吧?不少字」
許柔然現在只能咬緊牙關說是,不管郭聖通相不相信,「她以前曾經在新朝那位與陛下同名的國師那里服侍過,知道很多《赤伏符》的秘密,也曾與奴婢說起。」她拋出早已準備好的誘餌,指望著郭氏能像劉秀那樣迷信讖語。
新朝與陛下同名的國師,郭聖通想了半天才明白,就是王莽那個專門研究符讖語的國師劉歆,後來在《赤伏符》上看出了那句「劉秀發兵捕不道,四夷集龍斗于野,四七炎際火為主」的話,就把自己的名字改叫了劉秀,結果還沒等動手,就讓王莽給殺了。而現在的皇帝劉秀也是因為這句讖語才最終下定了起兵的決心。郭聖通隱約能猜到許氏下面打算說什麼,但是,她並沒有興趣知道。
「你是想告訴本宮,你知道《赤伏符》的秘密,那你想要從本宮這里換取些什麼?」郭聖通這幾句話說的極慢,許氏卻覺得陰氣逼人。
「奴婢不敢。」許氏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女人對《赤伏符》都並不熱衷,本以為自己雖然不知道《赤伏符》說的什麼,但是憑著歷史系的功底,糊弄一個古人還是沒問題的,現在可怎麼辦才好。
許柔然哪里知道,她從書上看到的,都是郭氏曾經經歷過的,哪兒還有需要別人的預言。她現在迫切的想要打破這些「預言」才是真的。
「你之前說那廖嬤嬤得罪了李軼的夫人才被處死,如果本宮所料不差的話,那件事情一定跟讖語有關,你冒著這麼大的風險說出來,不會是要向本宮盡忠吧?不少字」
「奴婢願為娘娘赴湯蹈火,只求娘娘保住奴婢月復中骨肉。」許柔然情急之下說出自己懷孕的事實,她相信這個理由一定可以打動已經做了母親的女人。當然,她賭對了。
「你既然有了孩子,就應該好好休養,不必胡思亂想。」
「娘娘,並不是奴婢胡思亂想,只是有人確實容不下奴婢,更容不下奴婢的孩子。奴婢上次出事,根本就不是意外,自從奴婢發現自己懷有身孕,輕易不敢走出廣德殿半步,求娘娘救救奴婢和無辜的孩子吧!」
「你胡說些什麼,如今六宮清泰,有誰會容不下你?本宮念你有孕在身,寬恕你這一次,你退下吧?不少字」
事情到這一步,許柔然反倒豁出去了,郭氏沒有殺她的意思,最壞的不就是帶著劉英孤獨終老!如果什麼都不做也不過還是這樣的結局。「娘娘,西宮那位所謀不小,金犯軒轅,娘娘還請早做準備。」
「金犯軒轅!你既然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又何必來求本宮呢?」
「奴婢也相信,事在人為。」
「等太醫確認過,你就搬到長秋宮的芳菲殿吧,直到你生下孩子。」郭聖通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答應她了,也許是她說的「事在人為」,也許是她堅定的眼神,也許是她的為母之心。總之,糊里糊涂的就應下來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引狼入室。權當是就近監視吧,郭聖通自己安慰自己。
許柔然回到寢宮才發現里衣都被汗水浸透了,自己一時沖動,沒想到老鄉沒認到,還幾乎去了半條命。但是事情怎麼跟當初的設想完全不同,郭聖通為什麼對「金犯軒轅」那麼冷靜,听她說的話也不像不明白這個意思。
當她說「事在人為」的時候她相信的是她自己,可是她在對方的眼里看到了同樣的信念。難道自己還不是那個能夠改變歷史的人,郭聖通真的能扭轉乾坤不成?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在這麼一個風起雲涌的時代里籍籍無名,不甘心離開了發達的物質文明換來的竟是孤獨終老。但是,劉秀心里的兩座大山,一個油鹽不進,一個嘴甜心苦,怎麼才能搬倒。
郭聖通當然知道什麼是金犯軒轅,她還知道不僅僅有這樣的讖語,也反復的出現過這樣的天象。軒轅主後*宮,大星為皇後,金犯軒轅本是大凶之兆,那時候常有不好的天象,劉秀或者下詔罪己,或者持齋守戒,或者減免賦稅,或者釋放囚犯,但是唯獨對此事無動于衷。而郭聖通也是在那個時候完全的心灰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