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聖通有些奇怪,她多活了一輩子才想明白的東西,怎麼紫蘇這個長在深宅大院里的姑娘會如此的透徹,她不由得問道,「你怎麼會想到這些?」
紫蘇低著頭琢磨了半天,過了許久才輕聲說道,「娘娘可還記得奴婢剛進府的時候,太夫人曾經問過奴婢的身世的。」
十年過去了,郭聖通還真是有些記不得,然而紫蘇的心里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那天,漆里舍要買幾個小丫頭,預備著教導好了伺候府上的大姑娘。牙婆早早的帶著一大幫的女孩兒往郭府去,郭主一眼就相中了紫蘇,可是她的家鄉在什麼地方自己都說不清楚,那牙婆也不敢當著郭主的面兒扯謊,當時要不是幼年的郭聖通堅持,紫蘇現在早就不知道給賣到了什麼地方。
「奴婢當時說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其實是騙太夫人的,奴婢一直都沒忘記過。」
郭氏驚訝的看著紫蘇,她從來都不知道紫蘇到底是什麼樣的出身,也不明白她怎麼會突然的提起這個。
「奴婢的父親姓陳,就住在鎬縣。奴婢本是陳家的嫡長女,只因為不是兒子,祖母為父親納了表姨為平妻。沒過幾天奴婢的母親就故去了,有人說是氣憤不過自盡而死的,也有人說是被二娘和父親謀害了,奴婢當時年紀太小,根本就沒機會知道真相。後來,奴婢日日被那毒婦折磨,父親卻從來都是視而不見,後來,女乃娘听說有人要斬草除根,冒死把我送了出來。」
「紫蘇。」郭氏從來沒有想過紫蘇身上竟有這樣的故事,「那你怎麼到漆里舍來了。」
「女乃娘送奴婢出來的時候,倒是告訴我去找一個人,可是,還沒走出去幾步,就被人給抓住,賣給了那個牙婆。那時候想要逃跑就是一頓打,只有听話才有飯吃,奴婢當時也不知道要逃去哪兒,也就只好乖乖的听話。等到進了府里以後,才算過上了安穩的日子。」紫蘇想了想,其實應該不僅僅是安穩。進了漆里舍以後,沒人打也沒人罵了,學規矩的時候嬤嬤雖然很凶,但是跟著姑娘以後她們也都客客氣氣的,她這奴才當得比在家里做主子的時候倒還好受些。
郭聖通沒想到自己一個噩夢竟然勾起了紫蘇的回憶,她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去安慰,不過,她也不是完全幫不上忙。鎬縣陳家,雖然也是世家大族,但是跟郭家完全比不了,「你想過要為你母親報仇嗎?」不跳字。
「以前想,現在不想了。」
郭氏不解的看著她。紫蘇慢慢說道,「女乃娘送我出來的時候,讓我好好活著,不可以學我娘。她說,我娘把一些東西看的太重,才落得這樣的下場,我要為自己好好活著。我開始還不太明白,後來在真定府上見了那麼多,慢慢的也就明白了。」說完紫蘇笑了一下,郭氏卻覺得那個笑容是那麼的痛苦和無奈,還沒等開口,就听她繼續說道,「再說,我總不能為了報仇去殺我的父親吧,如果不能懲罰那個始作俑者,光對付個女人又有什麼意義。」
是啊,那個對妻子不義,對女兒不慈的男人,卻跟紫蘇是血脈相連的,作為女兒又能怎麼樣呢?郭氏也就嘆了口氣,不在說話,她知道紫蘇這是為了勸她,才把過去的傷疤血淋淋的撕開給她看。而她怎麼也沒想到,前世為她而死的紫蘇,卻是個立志要為自己好好活著的人。
「紫蘇,我估計過不了多久母親就要會真定了,到時候你跟著一起回去吧,就當是替我盡孝了。」
替皇後盡孝,那她回到真定可就不是一般的奴僕了,就連郭主都得把她當做女兒一樣看待,可是,紫蘇是不會從這個命的。「娘娘,別說您現在沒個得用的人,就算是有,奴婢也不會離開的。」
「你也不能在這宮里呆一輩子,回到真定,遠離這些是是非非,好好過日子去吧。」
「娘娘,奴婢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當初牙婆拐了我去,就起意要把我賣到那見不得人的去處,後來是听說府上給的價錢高才把我帶過去的。當初要不是姑娘堅持,奴婢都不知道活不活得到今天。現在您正是四面受敵,奴婢要是只顧自己走了,只怕回了真定也是沒臉見人。」
紫蘇一臉的堅持,郭聖通也沒有辦法,只好以後再作打算。主僕二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些閑話,不知不覺天竟然有些亮了,「娘娘也別睡了,正好可以把太醫宣過來,也可以避一避西宮那位。」
郭聖通感到有些慚愧,同樣是一夜沒睡,紫蘇的腦子轉的還是那樣的快,而自己就要差了一大截子。
皇後娘娘時好時壞的在宮中養了幾天,也就到了皇帝出征的日子。劉秀躊躇滿志的向著一統天下的目標進發,實在是沒有更多精力去理會宮中的女人們。
陰鄧氏進宮的頭一天就被內侍直接帶到了西宮,皇後身體不適哪里容得她去打擾,而那陰麗華卻不知是哪根筋搭的不對,非要帶著鄧氏到中宮去謝恩。
「姑娘,這天寒地凍的,你哪里出得去門,再說皇後也說得明明白白的,不用咱們去謝恩的。你不顧別的,也得顧著肚子里那個呀。」陰鄧氏急忙把她拉住,生怕她出半點差錯。
「嫂子。」陰麗華還沒說出別的,兩行清淚就流了下來。「我從打上個月動了胎氣,就沒好過,太醫總是含含糊糊,可是我自己心里明白,這個孩子怕是個沒緣分的。」
鄧氏听了之後心里是又苦又澀,可是也不能讓她就這樣胡來,「你又沒生養過,能知道什麼。太醫院也不是那沒眼色的,皇上對你這樣,他們怎麼敢不上心,快別胡思亂想了。」
「太醫一直都是言辭閃爍,可是我自己也是有感覺的。嫂子別怕,只要這孩子是在長秋宮沒的,郭聖通就算不給我的孩子陪葬,也得月兌去一層皮。」陰麗華的眼里閃出一絲瘋狂的光芒,看的鄧氏是心驚膽顫。
「麗華,郭聖通現在安居後位,朝野稱頌,已經跟一年前的那個女人完全不能相提並論了。你這樣子傷敵八百可是自損一千,嫂子可不能讓你胡來。」
「嫂子,你快別攔我,在攔皇上就走遠了。」
陰麗華一句皇上讓鄧氏欲哭無淚,「麗華,你是不是覺得你要是出了事兒,皇上听了消息會馬上回來?」
陰麗華不作回答,但是她高高的昂著頭,顯然是信心滿滿。鄧氏壓下心里的煩悶,苦口婆心的勸道,「真要是這樣的話,皇上就不會出京了。你難道不知道赤眉的皇帝劉盆子已經遞了降書,本來是可以直接押解回京的,可是皇上為了宣揚武力,為了讓赤眉徹底臣服才弄了這麼一出,他不會為了你改變什麼的。」
「不,我不相信。」
鄧氏心中大急,不知道這個小姑子是不是最近事事不順給刺激傻了,只得狠狠心說道,「這可是搏命的事情,你可要想好了,皇上萬一回不來,你可能連命都保不住。最主要的是,你的消息可能都傳不到皇上耳朵里。」
「她敢」陰麗華不相信郭聖通敢對皇上的寵妃下手。
鄧氏苦笑道,「她有什麼不敢,女人生孩子本來就是鬼門關前逛一圈的,能不能回得來都是看運數的。現在皇上不在宮里,等皇上回來的時候可能什麼證據都沒有了,你還不是白死。就算皇上將來知道了真相,對你來說又能有什麼用。」
「不會的,她不敢的,皇上知道了一定會馬上回來的。」陰麗華的信心在她自己的吶吶自語中破碎的四分五裂。鄧氏瞧著也有幾分不忍,能把她這個一向堅忍的小姑子逼到這個份兒上,可見這郭皇後的確不是一般的女人,她是不敢輕舉妄動。
「陰夫人,請您務必要好好照顧著貴人娘娘。奴才听說女人生孩子可都是一腳踩在了鬼門關的,現在皇上不在宮里,貴人可千萬不能出點什麼岔子。」她想起送她的那個宦官陰測測的話,有些感到不寒而栗。她當時狠狠地瞪著他,可是他一點反應都不給,既沒有得意,也沒有恐慌,就好像是在尋常不過的聊天似的,看見有人過來,還殷切的跟她說小心路滑什麼的。皇後手底下要是都是這樣的人,麗華哪里會是她的對手。
她現在甚至不想再斗下去了,想要做的事情都被對手猜到,哪還有什麼資格去斗。不過,她也知道現在說什麼麗華都是听不進去的,還是先過了眼下這一關再說。好在婆婆也快要到了,有了她看著,應該會好一點。陰鄧氏想起自己那個婆婆也覺得有些膩味,從前總是一副畏畏縮縮受氣的樣子,現在倒是擺起了婆婆的譜兒,還不是仗著有個做了皇妃的女兒。
她心里氣歸氣,但是卻不會做任何損害陰家的事情,她的意識里,最重要的就是大局,除非她的相公放棄了陰麗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