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陰貴人已然懷有身孕,劉秀還是夜宿在了西宮。雖然身為皇後有義務進行提醒,但郭聖通可不會去找那個不自在。她心里頭盤算著怎麼去處理曹婆子這件事情,根據小黃門的回報,中常侍剛到西宮,皇上都沒听完他的回話就讓他們自己看著辦。
郭聖通估計他們倆就是審一夜都不會有結果,于是就讓王遠和尹善去尚書台要了曹婆子的住址和她家里的情況,仔細的搜了那些婆子們在宮里的住所,又把相關的人員都審問了一遍。大張旗鼓的拉好了架勢,宮里面人人都知道皇後再查許宮人的死因。如果這事情跟陰麗華有關,按照她之前的狀態,皇上明天一定會有說法,最大的可能就是把人放掉,出宮以後被滅口。如果陰貴人已然開了竅,就不會處理的這麼粗糙,只怕她是要禍水東引的,那反而會更棘手。
郭聖通心里掂量著,想要得到真相是極容易的,不過,想要抓住證據,可就有些麻煩。而最重要的是,只要不是親眼目睹,任何的證據都不足以讓劉秀去懷疑陰氏。郭氏放下手里茶盞,無奈的嘆了口氣,想來證據什麼的也是沒有太大的用途。
也是的,陰興那麼明顯的敗筆皇上都沒去查,怎麼會相信區區一個穩婆。許蔚然畢竟是死在了長秋宮,穩婆也是在長秋宮審的,只怕到時候皇上不但不會相信,反而會懷疑到自己的頭上。在幾個時辰以前,郭氏還能相信皇上不會輕易的懷疑她,但是現在,可就不那麼好說了。只怕到時候連帶著許氏中了紅花之毒,都要一並的算到她頭上。
郭聖通無法準確的估計陰麗華到底有多大的可能反咬一口,至少她可以相信陰氏現在一定是又賢良,又仁厚的嘆息著小許氏的不幸。以她這幾天的反常來看,十有八九是恢復了以前的戰斗力。郭氏推測她應該不會親自把懷疑說出口,而是會會一點一點的引導著劉秀。
好在還有中常侍所有的事情都有王遠在一旁看著,他畢竟是劉秀最信任的內侍。而郭聖通從來不讓尹善單獨查證,用意也就在這里了。最開始,她不過是習慣性的把自己人摘出來,而後來,才發現根本就離不開中常侍。
「你怎麼來了?」郭聖通一手支著頭,歪在矮榻上,看見紫蘇進來,懶懶地抬了抬眼,把心里頭那些雜亂的事情暫時放了放。
「發生了這麼多事情,奴婢還怎麼能安然的在下面考慮自己那點小事兒。」
「婚姻可不是兒戲,一步走錯,就再也回不了頭了。」郭聖通說這話的時候,似有無限感慨。雖然,後悔是件極沒意義的事情,可是她卻不能不後悔。
「娘娘,宮中的局勢現在是瞬息萬變,奴婢怎麼放心離開娘娘。卓將軍的確是個不錯的人,但是,說到底也是我們沒有緣分。」
「紫蘇,女人這輩子圖的是什麼?」郭聖通直直地瞧著紫蘇,想要捕捉到她真實的想法,奈何紫蘇面無表情,她只得繼續說道,「你現在可以守著我,可是等到你年華老去那一天,還只是孤獨一人,又讓我于心何忍。」
紫蘇低聲說道,「娘娘,女人圖什麼奴婢也沒想過,只是奴婢知道現在離開了娘娘,根本是沒有辦法安心的。再說,如果嫁了像陛下那樣的人,也還不如不嫁。」
郭聖通緩緩的說道,「卓旭必定不是那樣的人,他放份公開求婚,一定會珍惜你的。再說了,陛下那樣的人有什麼不好,至少對于陰貴人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是啊,處心積慮的打造她的賢名,一步一步把她的兒子推上皇位,劉秀對陰麗華的確是再好不過了郭聖通可以原諒他不把自己當妻子,卻不能原諒他不把彊兒當兒子。
紫蘇冷冷笑道,「奴婢可沒有陰貴人那個本事。」
「紫蘇,每個男人心里都有他的陰麗華,而並不是每個男人都要一樣的陰麗華。我看得出來,卓旭他很欣賞你。以你的聰明機智,你們可以過的很好。不過你要是看上了別人,自然要另當別論。」
皇後越說越離譜,紫蘇紅著臉嗔怪的,「娘娘,奴婢見天宮里頭呆著,能看上什麼人?」
郭聖通沒有理會紫蘇的嬌嗔,反倒低低的自語道,「我嫁給陛下的時候,想得很簡單,不過是相夫教子四個字而已。就像是在邯鄲王宮那樣,他出征,我x夜惦記著。他回宮,我精心的服侍他。那個時候,即使是提心吊膽,現在想來都是快樂的。可是你也看見了,那種簡單的日子已經是一去不返,但是,我仍然希望你們幾個能過上我憧憬的那種生活,就算是把我的那份兒一起過回來。」郭聖通的聲音低沉而平緩,眼淚卻毫無預兆的掉了下來。
「姑娘」紫蘇哽咽著說道,「奴婢知道姑娘心里委屈。」
「傻丫頭,我委屈什麼。一國之母,天底下還有哪個女人比我更風光」
「奴婢知道姑娘的心思,‘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姑娘剛學會這個就讓人刻在玉髓上的。」
生死契闊,與子成說,也許劉秀也有一樣的想法,只不過此「子」非彼「子」。紫蘇說的那玉髓是以前從不離身的東西,這次回來很長時間沒見著她也沒想過,如果不是紫蘇提起,也許她再也想不起來了,「那塊玉還在嗎?」不跳字。
「奴婢收著呢。」
紫蘇起身打開一個妝匣,取出一塊巴掌大的玉璧。是整塊的玉髓雕成,通體潔白,沒有半點瑕疵,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柔和的光芒,可見這玉的主人此前是經常的把玩。郭聖通輕輕的撫了撫上面的雕痕,又把它遞給了紫蘇。「給你做嫁妝了。」
「娘娘」
「好好收著。卓旭要是敢對不起你,本宮不會饒了他的。」天天在一起的人,怎麼會瞧不出真實的心意,紫蘇如果不是有心,哪里還用這麼費事。
「娘娘,奴婢不嫁」紫蘇流著淚不住的搖頭。「以前奴婢一直都是勸娘娘收收這份兒傲氣,多順點著皇上。可是封後大典以後,娘娘真就變了,奴婢知道您這是徹底的寒了心了。生二殿下的時候娘娘遭了那麼多的罪,皇上也不過是三不五時的過來看看,奴婢們都替娘娘不值。但是,奴婢們什麼也做不了,要是在這個時候離開娘娘,奴婢也不算是個人了。」
「傻丫頭,你真的為我著想就趕緊離了這里,過自己的好日子去。你得罪陰貴人太狠,我也有照顧不到的時候。」
「奴婢不怕。娘娘要是對那幾個字兒還有一絲念想,奴婢拼了這條命,也要把陰氏拉下馬。沒了那個整天挑事兒的陰貴人,皇上馬上就能看見娘娘的好。」
傻紫蘇,你怎麼能知道我跟他是一生一世的孽債
「我好與不好,並不需要他看見。你不記得了嗎,你告訴過我有一個地方最安穩。」郭聖通直視著紫蘇的眼楮,「你放心,我一定會讓這六宮重回清泰的。」
「娘娘,奴婢願意跟娘娘一起走到那一天。」
郭聖通笑了笑,「不是讓你現在就嫁,怎麼也得再觀察他一段時間。這一年半載的他要是沒有什麼出格的事兒,婚事本宮就做主了。也許那個時候,一切都好起來了。」
「娘娘」
「下去吧,以後的事情多著呢」
紫蘇不清不願的退了下去,郭聖通反反復復的思量著那曹婆子該如何處置。還沒等她想到辦法,去了新野的陳頌倒是回來了。「陰興」早就已經安葬妥當,只不過陰識以照料陰就的名義還要在老家滯留些日子。他並沒有正式的奏章上來,也許就是等著陰興回來好報個虛驚一場。只不過這麼長時間了,陰興會去哪兒呢?郭聖通有些後悔沒讓郭況探听點消息。
郭聖通並沒有去問陰就是得了什麼病,就連宋可兒那個腦子都能病的那樣逼真,更何況是陰家人。而且現在,陰就是真病還是假病,陰興是真死還是假死,可能意義都不會太大了。許蔚然的死,給劉秀的心里蒙上了一層陰影,而見天介胎動不安的陰貴人,此刻在他的心里應該是重于泰山的。
郭氏心里暗道好險,要不是她滲了任繯幾天,只怕這步棋也是要走廢了。此刻的陰貴人無疑是堅不可摧,任繯這把劍越利,踫上她就只會斷的越狠。她現在只能等,等劉秀的恐慌慢慢退去,或者是變成現實。她半點不能亂,一旦慌亂就要出錯,任何的錯誤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她前世就是太大意了,才給了陰氏無數的機會。而這一世,郭聖通微微翹了翹嘴角,陰貴人你就只能躲在暗處里看著,即使你像老鼠一樣的窺視著,我也不會給你留下半點把柄。
郭聖通很清楚,她現在唯一能做事情就是微笑,像是一個不驕不躁,不嫉不妒的大婦,像一個雍容大度,平和穩重的國母。她不但現在要笑,而且要把這種笑容保持到最後,無論結局是輸是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