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為後 第二卷 好風憑借力 第一四七章

作者 ︰ 醉臥風陵

劉秀絕不是一個暴君,甚至在某一種意義上說也算得上是愛民如子。在他一生的政令當中,減免賦稅和釋放奴婢,是非常顯著的兩個特點。只不過,所謂愛民如子這種事兒也得分怎麼看,要是子殺了民,他也就是氣憤,若是民殺了子,那一定就是震怒,這兩者的結局可以說是不言而喻的。

劉秀這會兒在長秋宮發了雷霆之怒,一時也無人敢勸。宮女們抖若篩糠,內侍們噤若寒蟬。最後還是王遠上前仗著膽子勸了句,「陛下,把她們都打發了,娘娘一會兒醒了只怕沒人伺候,不如暫且記下,等娘娘好了再行處置。」

劉秀也知道這幾個丫頭向來服侍周到,郭氏現在這個樣子,正是需要她們,適才也不過是一時著急,听王遠這樣一說,也就斂了斂怒氣,「看在皇後面上,朕暫且放過你們,好好伺候去吧。」

既然郭氏這邊也問不出什麼,劉秀也不再跟她們廢話,直接讓王遠把太醫們宣到廣德殿。

紫蘇長長地舒了口氣,心里暗道好險。知道皇後娘娘在內室里等著消息,趕緊帶著紅宛進去。

「娘娘,陛下回去了。」紅宛扶著她坐起來,嘴里卻嘀咕道,「沈統領也是的,弄個差不多也就行了,怎麼還真把娘娘折騰成這樣。」

「太醫院哪兒是那麼好糊弄的,再說這也不過是表象,過兩天也就沒事了。」郭氏安撫了紅宛幾句,隨即問道,「剛才陛下發火了?」

「也沒什麼,中常侍勸了兩句就回去了。」紫蘇不想皇後擔心,趕緊接過話題。

「娘娘,您怎麼不讓我們跟皇上說呢?」紅宛覺得自己剛才差點就憋不住了。

「皇上早晚會知道的。」

「那萬一皇上沒听到這些謠言,反而覺得是娘娘……」

「不會有萬一的。」

劉秀今兒不知情,明兒不知情,但是早晚有一天,會傳到他的耳朵里的。再說,只要他一查任繯的事情,線索也就露出來了,郭氏不信他不查。

太醫們時常在宮里當值,對于那些個謠言,也是多有耳聞。皇後娘娘是怎麼病的,心里面自然是一清二楚。不過,皇帝陛下問起來,太醫們還真是不知道該不該說,畢竟,涉及宮闈私密,而他們只是太醫。

劉秀瞧著幾個人吞吞吐吐的樣子,氣是不打一處來。他越發覺得這些人知道什麼,就連長秋宮那些個丫頭也是知情的。可是他們都不願意說,看來是非同小可。

「朕只問你們,皇後這個病到底多嚴重,什麼時候能好。」

「回陛下,娘娘只要放寬心胸,自然很快就好。」

又是這個意思,皇後出宮一趟,回來頭幾天還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得了心病,這叫個什麼說法。難道跟任氏一樣,給人下了毒?劉秀這麼一聯想,于是又想到了任繯。

「任貴人中的什麼毒,到底是怎麼好的,你們用了什麼藥?」

這個問題就更難答了,幾個太醫互相對視了一番,還是太醫令硬著頭皮出來回話,「回陛下,臣等無能,還不曾查出任娘娘身患何癥,只用了些補氣養血的藥。」

太醫院的脈案是清清楚楚,太醫令也不是那攬功的人。任誰都清楚,益氣補血的東西,那可不是能救命的藥。

「奏報上可是說任貴人病危的,怎麼突然就好了。」

「任貴人的脈象上看,的確是危在旦夕,後來突然痊愈,實在是上天的眷顧。」

眷顧?劉秀可是不信。現如今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也沒見上天來眷顧眷顧誰,怎麼就有空眷顧這麼個宮中婦人

「奏報之中語焉不詳,只說貴人突然清醒,不需數日即可痊愈,你們說說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情?」

「回陛下,當時臣等查知貴人無救,皇後娘娘焦急萬分,這才給陛下上了奏章。後來宮中有人傳言西宮的巧慧姑娘醫術了得,皇後娘娘就親自去西宮請了一趟。那姑娘去了之後發生了什麼臣等委實不知。不過,片刻之後任貴人就醒了,脈象也恢復了正常,確實不日就可痊愈。」

劉秀心中大驚,怎麼是個事兒還跟西宮有關。那為什麼皇後只字不提,難道是嫉妒西宮的功勞,最後把自己也給連累病了?劉秀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對,皇後不是那麼沒氣量的人,西宮也不可能有本事解這種奇毒。

「王遠,去查查。」劉秀心中滿是疑惑,他並不想听任何一方面的言辭來影響他。

「諾」

王遠雖然離宮日久,但是並不妨礙他那些個徒子徒孫把什麼事情都打听得清清楚楚,沒過多大一會兒,他就流著汗回來了。

王遠回報的前因後果跟太醫說的是一點不差,劉秀有些不敢置信的問了一句,「確定是陰氏的丫頭治好了任氏?」

「回陛下,奴才也不敢確定,當時的情況並沒有人親眼看見,只是時間上恰好吻合。那時,皇後娘娘和陰貴人都在外面等消息,任貴人貼身的丫頭給兩位娘娘奉的茶。皇後娘娘問了幾句任貴人當天的情況,雲蘿一一的回答,所以就沒到里面去伺候。過來一會兒,娘娘等不及,在外面問了句情況,那巧慧答道她不能治的。宮里的人都瞧見皇後失望的出去了,很快陰貴人也跟著走了。然後,不到一刻鐘的功夫,任貴人就醒了。」

「叫個人,把那丫頭帶來。」

「諾」王遠揮了揮手,殿中一個小黃門麻溜兒的跑了出去。

「那任氏中毒的事情,還是沒有半點線索?」

「皇後娘娘審了好些天,貴人宮里的奴才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那些人除了雲蘿現在都還關著呢,要不奴才再去審審?」王遠心知這個事兒他躲不過去,還不如主動請纓也許能落個好兒。

「你回頭再好好審問審問。皇後心慈手軟,鮮用重刑,那些個刁奴,敢做這種族誅連坐的事情,不動大刑,能招什麼?你審個明白,確定沒問題的,遠遠地打發了。有可疑的,全部都處置掉,還有那個雲蘿也不能輕易放過去。」

「諾」

劉秀把這件事情安排明白,像是自言自語說道,「宮中就算是有傳聞陰氏命格貴重,也不至于就把皇後氣出病來,這些話傳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王遠可沒敢接茬兒,有很多東西他都沒膽子說,他偷偷地抬手拭了拭汗。

劉秀瞧出他神色有異,沉聲說道,「你知道什麼都給朕一次說個清楚。」

「回皇上,不過是宮人造謠生事,奴才已經命人約束了。」

「都傳了些什麼,你只管說來。」

王遠想了一想,不說也是不行,要是管束不住,還不是一定要傳進皇上的耳朵?而且皇後受了這麼大的氣,不可能是白受的。到時候再治自己一個欺瞞之罪,可沒地方喊冤去。他狠了狠心,低聲說道,「宮里都再傳陰貴人是神女轉世,專門來輔佐聖上的。陛下征戰之時能夠逢凶化吉,就是陰娘娘在暗中幫襯。這次任貴人大病將去,也是陰娘娘出手相救。還說,皇後娘娘妄佔後位,所以才災禍不斷。」

「一派胡言」

「陛下息怒。」王遠趕緊跪了下去。

「這些話是從什麼地方開始傳的?」

「回皇上,倒是掖庭那邊開始傳的。最初的時候說的也不是那麼的嚴重,皇後娘娘打了幾個特別活躍的。誰料想竟然越傳越不像話,皇後娘娘也病倒了,尹善又處置了幾個。後來,陰貴人听說了也很是約束了一番,不過都沒什麼成效。」

「把人給朕抓過來,朕要親耳听听她們都編排了些什麼好話」謠言這東西,就像是長了翅膀一樣,飛起來比鷹都快。劉秀現在就是擔心,這些東西是不是已經傳到了宮外去。

皇上此時的震怒,王遠可不敢多勸半句,正好小黃門把巧慧帶了過來,他也就借機下去了。

巧慧此刻是面如死灰,她听到宮中傳言的時候,就在等這一刻。但是卻沒有想到,這麼快就來了。殿中丞到西宮宣她的時候,陰貴人就在一旁,不過她什麼都沒說,只吩咐早去早回。巧慧知道,貴人這是要舍了她了。

其實,陰麗華也是非常的無奈,宮中的那些話越傳越離譜,看似對她有利,其實,是把她推到了刀尖上。而這謠言竟然跟鬼火一樣,怎麼樣都撲不滅。最可怕的是,他們還把劉秀最引以為傲的事情,都安在了她的頭上,她現在並沒有別的辦法,只能靜觀其變,以最無辜的樣子去面對劉秀。跟著巧慧到皇上面前去喊冤,那是無異于不打自招。

捧殺捧殺,皇後這一招實在是太狠,陰麗華也只能棄車保帥,她相信巧慧不會亂說的。

而巧慧也確實不敢讓她失望。「回陛下,奴婢的確一無所知。」

「你不知道?那你前腳走,後腳貴人就醒了。」

「奴婢不知,請陛下恕罪。」

「你何罪之有,救了貴人可是大功一件」劉秀冷冷的說道。

「皇後娘娘也說救了貴人是天大的功勞,奴婢又何嘗不知。但是,奴婢雖為下人,也不敢竊取別人的功勞,這件事情的確是跟奴婢沒有關系。」巧慧覺得委屈的很,自己進宮不過數月,連皇後的面兒都沒見過幾回,竟然就這樣成了冤死鬼。她實在是心有不甘,又不敢明著攀上皇後,只得在話里把她帶出來。

可憐巧慧這個婉轉心思了,劉秀是一點兒也沒听出來,「好個牙尖嘴利的丫頭,不動大刑,諒你不招。來人,給朕拖出去狠狠地打,打到願意招認為止。」

劉秀其實並不需要她招認什麼,他心里很清楚,這件事情如果是西宮做的,她們絕不會再出手救人。而太醫院都沒辦法的病癥,諒她們也是無能為力。只不過,要想平息宮里那些個謠言,只能從她這里開始。對于劉秀來說,任氏中毒不中毒的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的千秋功績,可不能蒙上婦人的陰影。

這件事情的結果,只能是陰氏為了篡奪後位,有意為之,而且,這必須是唯一的結果。

巧慧高喊著冤枉被杖斃了,又正好被散播謠言的掖庭奴看到了這一幕,好好的一個姑娘給打的血肉模糊,他們心里頭可是沒有不膽寒的。皇帝簡單一問,就把什麼都招了。一個一個互相攀咬著,只把劉秀听的是怒不可遏。

說來說去,源頭就在那麼幾個人身上,劉秀怒喝道,「你們到底受何人指使,編排朕與皇後。老實招認,還有一條活路,否則,眼前就是你們的下場」

一個宮女馬上就受不住了,結結巴巴的答著話。「回陛下,那天有一個穿著打扮很是漂亮的宮女到給了奴婢一些錢財,讓奴婢說這些話的。她還特意吩咐奴婢每天都說些不同的,娘娘登上後位那天另有無數的好處。」

有一個開了口,後面也就不是那麼難了,眾人唯恐落在後頭,失了活命的機會。

听她們這個話的意思,這些謠言還真是陰氏散播的。不過,他還有些不願意相信,畢竟,後位是陰氏自願讓出來的,她向來都是那麼的嫻雅仁厚,怎麼會做這種陰損的事情。但是,昆陽大戰,後宮里除了她沒人知道詳情,宮人們竟然說的是惟妙惟肖,讓他不信都難。

穿著打扮很漂亮的宮女,那應該是在主子面前得臉的,「王遠,把宮里能在殿上伺候的大宮女都集中到阿閣,帶她們去認人。」

阿閣在蘭台北面,是檢閱部隊的地方,多少宮女也都安排得下,王遠把那幾個人帶了出去。

陰貴人已經听說了巧慧被杖斃的消息,她略一思索,就決定去廣德殿討個說法。可是,還沒等她出門,就有殿中丞過來又帶走了她殿上伺候的人。

「這是怎麼回事?」陰氏不滿的問道。

「回娘娘,這是陛下的命令,不光是西宮,所有主子都一樣。」

既然是皇上的命令陰氏也只能遵從。現在巧心天天管著廚房、巧慧又……她身邊一個真正貼心的都沒有,甚至不知道外面出了什麼事情。她命人招來了西宮少府陳唯,「外面什麼情況?」

「娘娘,宮里之前散播謠言的,都讓中常侍抓到廣德殿去了。」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謠言傳得沸反盈天的,皇上不可能不過問。可是,她的宮女被莫名杖斃了,她也不能不過問。于是,陰氏帶著陳唯去了廣德殿。

劉秀的臉黑的像鍋底一樣,這讓陰氏也有些心驚,不過,她還是定了定神兒,從容的上前施禮。

「你怎麼過來了?」劉秀淡淡的問道。

陰麗華忍了忍眼中的淚,弱弱的說道,「陛下,臣妾竟然不知道,宮女巧慧犯了何等的大罪,要被亂棍擊斃。」

劉秀見陰氏強忍悲痛,心里又有些恍惚,這要是換做從前,他早就心痛的什麼都忘了。可是,那些個謠言,那些個奴才的供認,皇後眼中的黯然,都讓他覺得自己可能從來沒有看清楚眼前這個女人。「你先退到一邊,過一會兒你自然就明白了。」

「陛下」陰氏終于忍不住流下淚來。不過,她可不是為了巧慧,她是心里發慌。

「殿中丞帶陰氏到偏殿休息。」劉秀硬著心腸對她的眼淚不予理會。

「諾。」一個黃門湊了過來,眼里透著譏誚,「陰娘娘,這邊請吧」

陰氏看清了他的眼神,廣德殿的奴才向來最會見風使舵,這會兒膽敢這樣,看來想轉變皇上的心意很難。

陰氏從來都不是能被困難嚇住的人,她安靜的隨著小黃門退到偏殿,靜靜的等著消息。她就不信,只要自己一口咬定,什麼都沒有做過,難道無憑無據的,皇上還能定了她的罪?

這世上就沒有害人的人反而去救人的道理,任氏這個事,怎麼都跟西宮扯不上關系。她更擔心的還是宮中那些謠言,說來說去,每一句都離不開她。不過,她也處置了一批奴才,皇後都不管的事情,她一個貴人又能如何。

陰麗華始終覺得皇後這一招雖然狠,但是,從戒嚴開始到皇上回宮,西宮也只有她帶著兩個巧兒出過宮門,卻也絕沒有踏入掖庭半步,這就怎麼都跟她牽扯不上。皇上就算不那麼寵愛她了,不過多年累積下來的情分還是在的,這麼點兒事情肯定是傷不到她的筋骨。

陰麗華心里尤自琢磨著如何因勢利導,把這件事情往自己有利的方向轉化,中常侍已經帶著那幫人回到了廣德殿。

「陛下,他們沒有指認出來」

中常侍為了防止他們胡亂攀咬,先是問清了樣貌特征,然後一個一個帶著他們去認的人。如果認出兩個三個倒也有可能,但是,人數多了就不對了。如此一來,這些個人果然不敢胡亂指認,最後竟是無果而終。

「所有在殿上伺候的宮女都到了嗎?」不跳字。

「陛下,都到了,就連任貴人那邊已經看押起來的和剛剛進殿伺候的都沒落下。」

「把沒指認過的宮女都帶去阿閣。」

這樣動靜可就大了,折騰到明天也弄不完。王遠湊到了皇上跟前,「陛下,奴才倒是覺得他們的描述跟一個人很像。」

「誰?」

王遠附在皇上的耳邊悄悄說了兩個字,劉秀臉色當場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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