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致這才無可奈何地坐下了。
寧棠嬌道︰「陸大人用膳沒?」
陸景致一怔道︰「未曾。」
寧棠嬌道︰「一道吃?」
陸景致不敢推拒,便道︰「謝殿下賞賜。」
「但時間還沒到,再等等?」寧棠嬌道。
「……是。」她原本就沒有急著討飯吃的意思。
寧棠嬌道︰「和春縣治理得不錯啊。」
陸景致暗道︰終于入正題了。
「大片大片的農田。」寧棠嬌道,「可見百姓都很勤快。」
「是。」
「縣衙挺破舊的。」
「其實……」
「可見知縣勤儉。」
「殿下明察。」
「這茶也不錯。本地的嗎?」
「不,產自江南一帶,名喚迎春茶。」
「哦。」
「殿下,其實和春、迎夏、送秋三縣的知縣雖偶爾糊涂,但對百姓對朝廷對江山社稷絕無怠慢之心,還請殿下明察。」陸景致終于將話題繞了回來。
寧棠嬌頷首道︰「本王覺得……」
陸景致眼巴巴地望著她。
「是用膳的時候了。」
「……」
寧棠嬌借口要更衣,打發她現在花廳里等著,自己去後堂和劉靈毓一道回了內堂。
沿途金花銀花忍不住笑出聲來,連來了王府之後變得有些局促的存正也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
劉靈毓搖頭笑道︰「你何苦刁難她?」
寧棠嬌無辜道︰「我哪有?明明是你說慢慢拖延,拖得一刻是一刻,我這不是努力地拖著嘛。」
銀花道︰「這位陸大人倒是生得儀表堂堂。」
寧棠嬌道︰「這張臉長在女兒臉上可惜了。」
劉靈毓的手微微一緊。
兩人牽著手,所以他一緊,寧棠嬌就有了感覺,訝異道︰「怎麼了?」
劉靈毓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探究什麼,卻很快別開頭去。
寧棠嬌莫名其妙地回房間,忍不住問正幫她穿衣服的金花銀花道︰「我說錯什麼了?」
金花躊躇著該如何開口,銀花已經大咧咧地道︰「殿下不知垂青簾?」
寧棠嬌道︰「不知。那是什麼?」
銀花道︰「這天底下無奇不有,有男人愛男人的,也有女人愛女人的。垂青簾便是女人愛上了女人,不願意娶男人,就在自家門前垂一塊青簾,那樣上門說媒的人就知道了,不會再給男人托媒。」
寧棠嬌嘴角微抽,「可,這樣不是全天下都知道那人只喜歡女人了嗎?」
銀花聳肩道︰「那有什麼,好過耽誤其他男子的青春不是?」
金花輕啐了她一口,道︰「殿下,莫听她瞎說。垂青簾是個典故,說很久之前有兩位女子同窗數年,情誼非同尋常。後來其中一名女子要回家娶親,與同窗告別。同窗吐露真情,女子大驚之下一走了之。女子回家之後對此事耿耿于懷,終日愁眉不展,竟三年白發。後來,她按捺不住,輾轉打听那位同窗的下落,方知她三年前失足落水,一命嗚呼。女子悲慟吐血,回家之後以青簾為界,與人隔絕,直至活活餓死。」
……
只能折騰啊。
寧棠嬌無語地搖頭,轉念一想,這垂青簾的典故與她何干?她瞪著銀花,「這典故與我有何關系?」
銀花偷偷瞄向金花。
寧棠嬌不等金花有所反應,就用身體擋住兩人交接的視線。「說。」
銀花道︰「听說以前達官貴人也有喜歡女人的。」
寧棠嬌道︰「我除了符合達官貴人之外還附和什麼了?」
銀花道︰「殿下剛剛不是說陸大人那張臉長在女人身上可惜了麼?」
「可不是……」寧棠嬌終于轉過彎來了。她之所以一直沒有往這方面想是因為她從來沒往這方面想過。「我看上去像是好的人嗎?」
「不像。」金花銀花異口同聲。
「就是啊。」寧棠嬌覺得這實在是太冤枉了。
銀花小聲嘀咕道︰「所以殿下才希望陸大人是男的啊。」
寧棠嬌︰「……」
到了用膳的時候,陸景致明顯感覺寧棠嬌的笑容少了,目光一直盯著眼前的盤子,說話的口氣也是冷冰冰的。
陸景致心里頭不免嘀咕,難道更衣的時候出了什麼事?她原本還想為三位知縣開月兌開月兌,連帶為齊雲寨說說情,可寧棠嬌如今的臉色讓她不敢貿貿然開口。
等用完膳,飯菜都被撤了下去,重新泡上一壺茶來。
寧棠嬌偷瞄了眼坐在椅子上如掃僧入定的陸景致,暗道,難道這位陸太守打算再蹭頓晚飯?
「陸大人在何處落腳啊?」她主動出擊。
陸景致道︰「不瞞殿下,在一家福來客棧落腳。」
「哦。」寧棠嬌端起茶,慢慢地啜了一口,見陸景致沒什麼反應,才嘆了口氣,看來這里沒什麼端茶送客的說法啊。
「殿下。」陸景致見她嘆氣,抓住機會道,「殿下可是為齊雲寨之事憂心。」
寧棠嬌沒想到她繞來繞去還是繞到這件事上來了,只好敷衍地點點頭道︰「有一點兒。」
陸景致抱拳跪地道︰「下官失職,累得殿下憂心,下官罪該萬死。」
太守和知縣的分量是不同的。寧棠嬌再怎麼囂張也不敢說接管龍虎城,這差不多就是分疆裂土,打算佔地為王起兵造反了,所以她只能說︰「龍虎城離齊雲寨隔著數百里,陸大人不知情況情有可原。」
「可難辭其咎。」陸景致還跪著。
寧棠嬌道︰「那陸大人想如何?」
陸景致道︰「下官願親自率軍剿滅齊雲寨,將功補過。」
「這樣啊。」寧棠嬌有點兒猶豫。其實之前她已經得到欽差宣讀聖旨後易蓉蓉下落不明的消息,要說趁次機會把這邊的事放一放去龍虎城也可,只是听說欽差前去宣讀聖旨時其他三衛將軍還派出士兵包圍將軍府,她心底多少對那個勢力復雜的龍虎城有點發 。誰知道這個易蓉蓉會不會是她的前車之鑒呢?那三位將軍背後可是水仙王和茉莉王啊。
陸景致見她陷入沉思,眉頭時松時緊,心情也跟著忽上忽下。
寧棠嬌回神道︰「那陸大人打算如何將功補過呢?」
陸景致道︰「下官有三策。上策是招安,齊雲寨雖有過失,卻從未做殺人放火之事,若能充軍報國,不失為一種補償。」她頓了頓,見寧棠嬌並無不悅之色,又道,「中策是圍困。齊雲寨坐落在齊雲山上,只要派兵將山團團圍住,待他們糧食吃盡,便能不費一兵一卒生擒之。」
寧棠嬌道︰「那下策呢?」
「下策是下官即刻回龍虎城請三位將軍馬車,攻打齊雲寨。」
寧棠嬌道︰「陸大人似乎不贊同用三縣兵馬進攻齊雲寨啊?」
陸景致道︰「殿下容稟。三縣所謂的兵馬不過是縣衙的差役,讓她們捉些雞鳴狗盜之徒尚可,若說到打仗那是不堪大用的。齊雲寨中雖是男子,可個個學過武藝,若想要一網成擒……下官以為中策即可。」
寧棠嬌道︰「陸大人所說也不無道理,還是讓本王好好想想。」
「是。」陸景致見目的已達,抱拳起身告辭。
寧棠嬌道︰「對了,陸大人是如何得知本王落腳和春縣?」
陸景致不慌不忙道︰「欽差大人在龍虎城久候殿下不至,托下官代為找尋,這才知道殿下駕臨和春縣。還請殿下恕下官失察之罪。」
寧棠嬌呵呵笑笑,擺手讓她退下。
等她走後,劉靈毓從內堂出來,贊許道︰「這位陸太守說話進退有據,有條有理,的確是個人物。」
寧棠嬌沖他伸手,「手。」
劉靈毓疑惑地將手交給他。
寧棠嬌故意輕輕地捏了一下。
劉靈毓初時不明,後見寧棠嬌促狹地眨眨眼楮才恍然大悟,面色不禁有幾分尷尬。
寧棠嬌拉著他的手,撒嬌道︰「那陸大人物的上中下三策我們該選哪一策呢?」
劉靈毓笑道︰「這位陸大人顯然想扶齊雲寨寨主一把,你何不做個順手人情?」
寧棠嬌嘟囔道︰「模樣長得好,就是有優勢啊。」
「嗯?」劉靈毓佯作沒听清。
寧棠嬌忙改口道︰「我是說,陸大人真是好口才,好口才。」
劉靈毓道︰「你打算留在此處還是去龍虎城?」
寧棠嬌道︰「這里能逛的差不多都逛了,不如去龍虎城看看?可是易蓉蓉還在逃,會不會在龍虎城踫上?」易蓉蓉現在就是個麻煩,不管她是忠是奸,她都不想沾惹上。
「聖旨說易蓉蓉圖謀不軌,可如今通緝令下了,家抄了,罪名定了,罪證還沒有。」劉靈毓話中帶著幾分不屑,旋即收起,「齊雲寨寨主古坤青是易蓉蓉的前夫,如今易蓉蓉落難,難保不會來尋他庇護,所以,說不定留在此地更容易踫上她。」
寧棠嬌想了想道︰「那還是去龍虎城?」
劉靈毓道︰「也不急。陸太守在這個時候出了龍虎城,且看看那位欽差能掀起什麼風浪。」
外頭突然進來一個僕人,呈上來一封信使送來的信。
寧棠嬌將信給劉靈毓。
劉靈毓看後眉頭微蹙。
寧棠嬌道︰「誰送來的?」
「夏磐。」
「咦?他怎麼了?」
「水仙王正式向夏府提親,想要納夏棉為側夫。」劉靈毓沉聲道。
寧棠嬌吃驚道︰「她……想做什麼?」
劉靈毓難得冷笑,「先揭發夏棉未婚有子,再以側夫之位拉攏夏家,真是好算盤。」
寧棠嬌道︰「你怎麼知道是她揭發的。」
劉靈毓道︰「以夏家的門第,若非夏棉未婚生子,又怎麼會淪落到當人側夫的境地?」
在姝朝,正夫與側夫的地位相差甚遠,稍微有些家世的人家都不願自己兒子當人側夫,因此雖然水仙王地位尊崇,但要納清清白白的夏府大公子為側夫,還是有些困難的。
寧棠嬌想了想,不禁為水仙王的用心和手段而暗暗驚心。虧得自己識趣,從京城跑了出來,不然還不知道這位心狠手辣的水仙王會怎麼對付自己呢。想起自己當初對水仙王的好印象,她暗罵自己瞎了狗眼!
「那嚴能靜同意了麼?」她問。
「夏磐來信說此事還膠著著。」劉靈毓神情有些怪異。
寧棠嬌並未察覺,嘆氣道︰「難道就沒有辦法幫幫他嗎?」
劉靈毓許久方道︰「倒是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公平競爭。」
「讓盧滿芳和水仙王公平競爭?」寧棠嬌茫然地問。
劉靈毓緩緩道︰「是你和水仙王公平競爭。」
寧棠嬌瞪大眼楮,「與我何干?」
劉靈毓道︰「夏磐在信中道,願意與夏棉一同嫁你為側夫。」
「啊?」
「條件是,放夏棉與盧滿芳走。」
劉靈毓說完,滿堂皆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