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面人兒
一覺睡到天亮，岳不群覺得神清氣爽，翻身坐起，今天雖然是晚了一些，但是每日清晨需運功一次的習慣不可廢……
練了一會兒，感覺到有人躡手躡腳的進了門，也不去管他，這些日子他對東方不敗的腳步聲太熟悉了，這個孩子，還知道回來？哼！
雖然岳不群打定主意不理人的，奈何對方的視線太灼熱，讓人定不下心來，雖說岳不群閉著眼楮看不見，可是作為武者，這點兒感知還是有的。
睜開眼楮，就看見東方不敗坐在床邊直直的看著自己，表情有些呆，眼楮下面還有兩個大大的黑眼圈。
岳不群見他這副狼狽的模樣，心不由一軟，柔聲道︰「昨夜你去哪兒了？我很擔心你。」
「就在屋頂上。」東方不敗扁了扁嘴，他就在屋頂上看了一晚上的月亮，這岳不群若是真擔心他，如何會睡得如此舒暢？真是天生就愛騙人的家伙。
你就裝！東方不敗狠狠的楞過來一眼，「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等等！」岳不群拉住東方不敗的手，將這孩子扯了回來，按坐在床上。這孩子如此之拽，他本還有些不快，可是一想到昨夜也算是欺負了人家，也就不氣了。他好歹也是個老人家，也是養過孩子的，哪能和小女圭女圭生這種氣？
「眼楮可都哭腫了。」岳不群將手覆在對方的眼楮上，下巴輕輕的抵住他的額頭，道︰「昨夜是我不好，你還那樣小，不該亂教你的。」
「我不小了。」
「好好好！不小了。」岳不群哄孩子一般笑了起來，「你兩次氣得我吐血，我也氣哭你一次，你可還欠我一次呢！」
東方不敗沒有回答，他猛的撲進岳不群的懷里，狠狠抱住。
岳不群的身體僵了一下，上輩子他一向是比較守禮的人，對孩子也較為嚴厲，有時雖然也會親近一下，卻從未像今天這般，更別說這樣親密的摟抱了。
再說，他是個有老婆的人，這樣有些兒女情長的事情該是夫人做的，慈母嚴父，他上輩子一直做的很好。
本想推開，可是感覺到懷中孩子有些顫抖的身體，就有些不忍。
他很少會覺得自己做錯事，只是有的事情常常卻會縈繞在腦海中忘不掉，譬如靈珊的死。他明知道林平之可能練了《闢邪劍譜》，對他有著滔天的仇恨，卻還將女兒嫁給他。
最後靈珊還是死在了林平之的手上。
岳不群曾經對靈珊有過怨恨，怨恨她自己不爭氣，竟然真的愛上了林平之；怨恨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怨恨養了十幾年的閨女心里向著外人，那林平之如此對她，她還為他掩護，真真的沒志氣，哪里像是他岳不群的種？
可是當一切以死亡為終結的時候，岳不群常常想起這個女兒來。
她從小就崇拜他，常常說要找個像爹爹一樣的人，不然不嫁。
她從小就皮得很，跟著令狐沖漫山遍野的亂跑，又心高氣傲，誰的話也不听，就是怕他。
到底是捧在掌心里養大的女兒啊！當那孩子在父親和丈夫之間左右為難的時候，是不是也曾經渴望這樣撲進他這個父親的懷里，好好哭一哭呢？
想到這里，一股濃濃的父愛升起，岳不群也反手將那孩子摟住，輕輕的拍著他的背，低聲道︰「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錯。」
兩人又在客棧里住了一天，讓東方不敗好好休息了一夜才繼續趕路。
快過年了，天氣也是越變越冷，一場好大的雪降下，大雪封山，兩人暫時是走不了了。
此地離襄陽已經有些距離了，兩人都不是什麼大人物，又幾個月不露面，怕是別人都以為他們死了。
這路上，岳不群打听到華山上氣宗劍宗終于是斗了起來，十年的爭斗拉開了帷幕。
岳不群很想在過年之前回去，一是想回家過年，第二嘛……也是因為過年的時候，兩宗之間的爭斗才會暫時的放下，這時候回去最是安全。
可是眼見年關逼近，這雪卻是越下越大，天地之間滿滿的都是銀白。
也罷！也罷！
好在不是一個人在異鄉。
大年三十的晚上，岳不群買了許多酒回來，和東方不敗面對面的坐著，你一碗我一碗，最後甚至是抱著壇子狂飲起來。
岳不群從來沒有如此放肆過，他覺得，除了在這個氣了自己兩次吐血，見證了自己兩次自宮的人外，他再也不會在別人面前如此失態了。
那一夜大醉，他夢見小師妹不再怪他，他夢見小師妹陪在他身邊，溫柔的吻他。
宿醉是件很難受的事情，更傷自尊的是，他發現他連喝酒也輸了，當第二天某人精神奕奕的給他端來醒酒湯時，岳不群不知道是應該嫉妒此人的天賦異稟呢，還是應該稱贊他賢惠。
最後他還是扶著快要裂開的腦門兒接過了醒酒湯，這個時候他承認，這家伙是個好孩子。
初一，兩人去逛了逛廟會，街上很熱鬧，岳不群不太感興趣，畢竟他已經是另一個年齡層次的人了，倒是東方不敗顯得很是興奮，那臉上洋溢著得笑臉，讓岳不群的心情也跟著好起來。
「你跟我回華山！我求師傅收下你。」逛著逛著，岳不群突然說，他轉身看著東方不敗的眼楮，眼里都是真誠。
東方不敗歪著頭，想了好一會兒，才笑道︰「不了，那里不適合我。」
「是嗎？」岳不群淡淡的嘆了一口氣，也不再勸，這事兒本就讓他有些矛盾，即不想將這個讓他丟臉的家伙放在身邊，又肖想這他還沒有吐干淨的武功。
這隨便提一提，去也好，不去亦沒有什麼大的影響。
「放心，就算我不去，也可以幫你的。」
「什麼？」
「華山劍宗氣宗之爭啊！」東方不敗拉住岳不群的手，擁擠的人流將兩人緊緊的擠在一起，「你叫我去當你的師弟，是想讓我幫你奪權！」
岳不群張了張嘴，否認的話卻說不出口，最後只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那麼……你定是覺得我在那東西上對你有所隱瞞，所以想就近監視？」
「你啊！」岳不群忍不住扭住東方不敗的鼻子，半天才放開，大大方方的說︰「就你聰明，都猜對了，可是我就不能對你起了愛才之心麼？你這樣的，不管去了哪門哪派，以後可都是頂梁柱子，我是為了華山著想。」
听到這話，東方不敗的小臉一揚，道︰「那我更不能去了，不然以後可怎麼還有你岳不群的位置！」
岳不群無奈的笑著模了模東方不敗的頭，這孩子，一會兒叫他岳不群，一會兒叫他岳大哥，甚至連師父都喊……真真是沒個正行，比那令狐沖還要荒唐些。
「神教那邊，我還是要去的。你放心，只要讓我見到了童大哥，我有法子逃月兌干系，我東方陽是要干大事業的人，以後我若有所成，定幫你成為華山掌門人。」
「我其實對當掌門並不在意……」岳不群話音剛落，就看見東方不敗那鄙夷的眼神，不禁停下了那之後的長篇大論，這孩子，他瞞不過他。
「你身上的毒，還有些日子才會發作，我去見了童大哥，就將解藥與你送去。
「恩。」岳不群低低的應了一聲，這孩子開口閉口的童大哥，想到兩人相處這麼久，依然及不上那童百熊，岳不群就有些不爽。
將心里的不滿收起來，大過年的還是應該開心一些，他牽著東方不敗逛著，心里仍然有一絲即將離別的愁緒。
倒是東方不敗仿佛完全沉浸在了這熱鬧的氣氛當中，完全就是個孩子，天真單純，看見什麼都充滿了好奇心，不一會兒他就守著捏面人兒的攤子，賴著不走了。
「喜歡那個？我送你。」岳不群看了看攤子上的面人兒，就準備掏銀子，卻見東方不敗搖了搖頭，道︰「不要，都好丑。」
這話一出，岳不群愣了，丑那還在看什麼呢？當然，岳不群的涵養好，倒是沒說什麼，那小販子本以為來了大主顧，沒想到這長相可愛的女圭女圭看了半天，居然說丑，那張笑得起了褶子的臉瞬間一板，不干了。
「這位小哥可怎麼說話的！不喜歡就別耽誤人做生意啊！」小販那陰陽怪氣的聲音讓四周好些人看了過來，岳不群老臉一紅，想將東方不敗拉開，卻沒拉動。
只見那小子竟然展露出一張大大的笑臉，對那小販道︰「這位大哥，你教我怎麼捏面人兒！」
「你神經病！」小販不耐煩的揮手，「要買就買，不買就閃開，別大年初一的就找人晦氣！」
「大哥可別這麼說，我給你錢，你教我。」
「真的給錢？」小販有些猶豫，他可指著這門手藝吃飯呢！萬萬不能亂傳的，可是一見這兩人的穿著打扮，又不像是會和他搶生意的。再說了，這種公子哥也就是一時起興，隨便忽悠一下賺比大的也不錯。想到這里，小販咬咬牙，道︰「你出多少？價錢可少不得！我丑話可先說在前頭，學不會可不賴我。」
見小販後面說的話，岳不群哪里不知他已經允了，雖然不知道這孩子要干嘛，可是大過年的，難得他有想要的。
岳不群一邊掏錢，一邊隨意問道︰「你學這個干嗎？」
「我想捏一個你，到時候我們分開了，也可以常常看到。」
听到這話，岳不群拿錢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晚上那旖旎的一幕，雖說之後兩人的相處還算正常，但是東方不敗偶爾露出的露骨眼神卻讓岳不群有種心驚膽顫的感覺。
不會真是他想的那般……
偷偷打量這個孩子，唇紅齒白的。上輩子東方不敗就是個那個，雖然有《葵花寶典》的原因，可是他岳不群也修煉了《闢邪劍法》啊！也沒喜歡上了男人。
任我行還有個任盈盈呢！東方不敗卻半個子嗣都沒有留下，莫非他原本就……
岳不群本不想這樣想，可是那日過後，他反思了很久，以東方不敗的聰明，怎麼會表現的那般的單純，男人間的這種事，那需要那樣教？
再說……最後他……他……
想想這幾日的表現，本來岳不群不想深思的，可是現在他出去這話，就不能不理了。
想到這一層，岳不群擺正了臉色，遞過去的銀子也收了回來，扯了扯東方不敗的衣袖，就要將他帶走。
「我們不學了。」
「誒！」見岳不群這架勢，小販不干了，若是平時，他也不敢惹這樣打扮的少爺。可這大過年的，凡事都圖個喜慶吉利，若是讓他們這樣白白的走了，一年的運氣可都沒了。越想越是生氣，小販將袖子捋了捋，吼道︰「不許走！你得給我一個交代！」
說著，他猛的坐在地上，大聲的哭嚎︰「欺負人啊！大伙兒快來看啊！這兩個人來找茬，先是看上了東西不買，然後非要學我那混飯的本事，價錢都談好了，又不學了。這大過年的招了這晦氣，我這一年還怎麼做生意啊！欺負我們做小本生意的人家，良心都被狗吃了。」
這小販倒也聰明，知道攔不住岳不群兩人，便撒潑似的在地上叫得哭天搶地的，越叫越大聲，仿佛家里死了老娘一樣悲慘。
做生意的都很講究運道，再說這些擺攤的大多認識，見自己人被欺負了，自然都放下手上的活計，將岳不群和東方不敗圍了起來。
岳不群也知道自己這樣有些不地道，正想給點兒補償，這小販的行為就將他震住了，那高昂的聲音也招呼了一大群人來，自己四周原本的路人也都紛紛向後退去，很快就給他們留下了一塊空地。
四周人的指指點點讓岳不群覺得萬分丟臉的同時，讓岳不群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哈哈哈哈！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只見人群中突然響起一陣陰測測的笑聲，「你們果然沒有死，若是一直在山里縮著，可惜！可惜你們終該了解在我洛雲的手上。」
听見聲音，岳不群臉色一變，猛然回頭，就見人群之外有一張熟面孔，竟是那洛雲，他此時正冷冷的笑著，滿臉戲謔的笑容，就好像……玩弄老鼠的貓一樣。
他的身後還站了兩個一樣打扮的人，也是岳不群在洛家曾經見過的。
「快逃！」顧不得其他了，岳不群在東方不敗的背上反手一推，自己也像反方向掠去。
「想走？」洛雲「哼」了一聲，身子一起一縱就落在了兩人剛才所站的位置，猶豫了一會兒，道︰「我先去把那小子解決了，你們拖住岳不群。」說著就綴在了東方不敗的後面。
這突然發生的變故讓人群安靜了一會兒，然後四處爆出驚呼聲，「哄」的一下四散開來。武林人士是小老百姓惹不起的，看熱鬧可以，但若是要將自己的性命搭進去卻是不值，那捏泥人的小販更是突然之間有如神助，迅速收拾了東西，往人群中一轉，便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