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府第 和離風波

作者 ︰ 韶詞

謝氏和宜珈回到山東孟府,那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啊。

歡喜的人自是正房一系。哦耶!靠山回來了,那誰誰誰,讓你蹬我鼻子上我臉,給我面壁思過找唐總管挨戒尺去!耿媽媽老淚一把,二女乃女乃,奴才總算沒辜負您的期望,家里殺人放火這種大事是一件沒出,三個姨娘們閑來無事關起門來在後院斗斗法消磨時光,家丁奴僕雖然偷偷小懶的頻率有所上升,但吃里扒外撈回扣的指數仍然較低。一句話總結︰大家過的都很太平。

謝氏挑挑眉,太平就好。至于栗姨娘和宋姨娘的爭寵大戰打得火熱,佟姨娘一改往日低調氣質,如火如荼教養女兒這種花邊新聞,謝氏一點也不在意,姨娘們內斗才好,斗得兩敗俱傷甚至有人陣亡,對謝氏來講也不過是再從看得順眼的候補隊里扶植一個上去,嗯哼,新一輪姨娘爭霸賽又開始咯,大家各就各位。

謝氏不在意,不代表別人不在意,新來的兩個丫頭白瓷和青瓷看到孟家後宅沒有主母依舊井然有序,三個姨娘各有千秋,嫵媚風姿有栗姨娘,溫柔恭謹有佟姨娘,連她們素來驕傲的姣好容貌見著了宋姨娘,也只能望洋興嘆,丫舉手投足間無時無刻不散發出一種名叫「柔媚」的荷爾蒙,她果然是練過的……白瓷和青瓷也就在年齡上比這個小妾加強營有點優勢,但這個優勢卻是不斷銳減隨時可以取而代之的,比她們年輕的姑娘有的是,或許還沒等到獲寵的那一天,前浪就率先死在沙灘上了。

Tobeornottobe,這還真是個難題。

宜珈自從回府之後,仿佛又回到了上輩子上學的時候,跟著聞謹聞諍讀書識字,謝氏早早給她備下了描紅冊子方便她學習寫字,二爺也特意準備了上好的文房四寶一副為開筆所用。宜珈識字靠作弊,但拿這毛筆字可著實沒辦法了,上輩子為什麼她沒去學書法!肉肉的小手握筆都握的不是很牢,左一撇右一捺,得,兩團黑墨,什麼都看不出來。二爺失望了,原來六丫不是個全才啊。謝氏放心了,女兒只是比一般孩子聰明,不用擔心慧極必傷了。五姑娘宜璐高興了,我的字寫的比她好看多了!

日子按部就班的過,等宜珈學會穩穩的寫出「一」字的時候,白瓷選擇加入了孟二爺的小妾團隊,府里頭從此多了個「白姑娘」。待宜珈認全了百家姓里的所有姓時,青瓷成了耿媽媽的干女兒,嫁給了孟府采買辦的小頭目方管事,轉眼變成了方家嫂子幫著耿媽媽管理內宅。第二年夏天宜珈過完三歲生日順利背誦千字文全文之時,府里的白姑娘懷著八個月的身孕夜里長長睡不踏實,二女乃女乃心善請了城里諸多知名大夫入府診治,誰料這白姑娘堅稱沒病不願喝藥,結果一日夜里發了噩夢,夢醒時卻肚痛發作產下一個男嬰,俗話說七活八不活,白姑娘的兒子自沒能活下來,姑娘自己瘋魔了一陣便香消玉殞了。世人皆道二女乃女乃慈悲為懷,白姑娘不知好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結果賠了夫人又折兵。過不多久,府上便再沒人記得白瓷這個人物,只有如今已做了管事婆子的青瓷每逢其祭日燒上些紙錢,唏噓一番。

虛歲四歲的宜珈約莫知道宅子里的明爭暗斗,可她不是聖母幫不了每一個人,外加主使人大概或許可能是她親娘,在誰都沒用證據,人人都有嫌疑的情況下,這個可能被宜珈扔到角落里去了,上輩子做不出高數題的時候宜珈常用這個方法——做不出就不做了唄,換一道題試試。

宜珈面臨的新難題是姐妹相處。孟家姐妹目前一共有五個生活在一起,年齡成等差數列遞減,最大的三姑娘宜璉現在十一歲,在坑爹的古代算大姑娘了,再過個幾年該出嫁了,所以從年初開始謝氏就請了繡娘一對一補課教導宜璉女紅,她沒時間和幾個妹妹們磨嘰。

因此常常抱團開茶話會的就這麼幾個︰九歲的四姑娘宜珂、七歲的五姑娘宜璐、四歲不到的六姑娘宜珈,和三歲出頭的七姑娘宜珞。開會內容圍繞一個中心思想兩個基本原則落實貫徹︰中心思想是通過互相打擊各自埋汰的方式促進姐妹感情,兩項基本原則是能打倒一片的就絕不打擊一個,互相斗毆事後記得毀尸滅跡。

孟家是個書香世家,所以斗毆的主要內容圍繞文化水平展開︰

「听三姐姐說,五妹妹你背完唐詩,開始讀宋詞啦,李太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意境宏偉,詩才橫溢,想來五妹妹必是熟讀的,不如妹妹你全、篇、背、頌,也讓六妹妹和七妹妹感受感受?」宜珂笑語盈盈,話中暗藏殺機。

宜璐︰「……,……,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我只記得這一句,一句秒殺你。

「六妹妹,父親常常夸贊你過目不忘,聰慧過人。妹妹年紀小,姐姐我也不為難你,听聞妹妹兩歲就學了三字經,想來六妹妹定是倒、背、如、流,姐姐說的可對?」宜珂用眼神挑釁著宜珈,宜璐心里默默打了個顫,看來四姐對她還是手下留情了。

宜珈︰==!「四姐姐天資聰穎,妹妹新學了首詩,有幾句不解,不知四姐可否將曹子建《七步詩》的最後兩句解釋給妹妹听?」

宜珂和宜璐立刻開始默誦,煮豆持作羹,漉菽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宜珂頓時黑了臉,宜璐心中笑開了花,該!

對七姑娘宜珞,大家都特別的寬容,連宜珂都轉性了︰「七妹妹,隨便背一首你會的吧。」

————————作為正常人反而被鄙視了的七姑娘很委屈的分割線—————————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特別的早,農歷十月末,這滿庭院的樹葉都未來得及掉落,西風卻已呼嘯而至,耿媽媽拿著鑰匙從謝氏的庫里翻出一摞摞華貴皮料,各式花樣的手籠,針線房也開始了趕工縫制冬季衣物。

謝氏明面上永遠不會讓人挑出錯來,布料店里送來的料子每個姑娘都能挑上四匹錦緞縫制冬衣,並兩塊加厚布料改作夾襖,謝氏又給她們一人添了兩件皮貨用作大氅御寒。謝氏庫里的東西多是從平鎏侯府里帶回來的,雖然樣式不是當下時新的款式,但東西質地卻是外面花再多錢也買不到的。耿氏有些心疼,像這一整塊的玄狐皮用一塊少一塊,六姑娘年紀小用了浪費,穿一季明年就使不上了,其他幾個還不是從謝氏肚子里爬出來的,白便宜了她們。

听著耿媽媽的抱怨,謝氏有點好笑︰「平安,你可還記得我小時候太太給我用的都是些什麼?」

耿媽媽回憶了一下,謝老夫人對這獨生女可是一點不吝嗇,水貂皮子那是直接鋪地上當地毯踩,嬰兒拳頭大小的東海明珠說磨碎就磨碎了給女兒當珍珠粉使,一個杯子都千金難得的白螭蝠紋琉璃盞謝夫人一整套的取出庫給謝氏當尋常茶具用,回憶結束,耿媽媽的心態好多了,覺得六姑娘就是拿剪刀剪了這玄狐皮也沒啥要緊的。

「二女乃女乃,這六姑娘自是因該的,可其他幾位姑娘……」對親生的好沒問題,可範得著對別人也這麼下血本麼?

謝氏細細的檢查著給宜珈新做的兔毛圍脖針腳是否細密,毛料是否柔軟,有一茬沒一茬的接著耿媽媽的話往下說,「幾件皮料子而已,算不得什麼,姑娘家多見識些好東西眼皮子也就不會那麼淺,以後到了婆家沒得被兩塊破布哄了去,她們臉上不好看連帶著我也丟分。」謝氏的話還留了一分,姑娘們眼界高了,胃口也就大了,尋常的小恩小惠收買不了她們,再高一等的賄賂也不見得有人願意拿出來往她們身上使,兩相結合,將來反水的可能性也就大大降低了。

話講完了,料子也驗好了,謝氏滿意的將圍脖疊好,吩咐古香給六姑娘送過去。

那邊廂,宜珈四姐妹正熱火朝天的玩著成語接龍,這個點子還是宜珈出的,誰讓古代小孩子的室內活動枯燥乏味的令人想撓牆。繡花?她不會。背書?她每天都在背。發散性思維作作詩畫個畫,學文人對個對子解解悶?不好意思,她大字都沒認全,就不丟這個人了。

成語接龍好啊,簡單易懂連宜珞都能參與,同時又很有文學修養,獲得了孟二爺的大力支持。二爺還打包推廣到了自家書院,使其順利榮登本年度寓教于樂的最佳創意金點子。

「愚不可及」四姑娘宜珂看著宜璐,櫻唇輕啟。

「及時行樂」宜璐挑釁的看回去,我氣死你。

「樂極生悲」這是宜珈的真實心理寫照,尼瑪當初就應該貫徹低調到底這條真理,如今被逼的天天玩文字游戲勾心斗角,老天爺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悲喜交集」七姑娘也很寫實啊,喜的是姐姐們玩的游戲我終于也能參加了,悲的是一般玩到她這個游戲就玩不下去了,她的最後一個字往往讓人‘悲喜交集’。

宜珂咬著櫻唇使勁想,怎麼想也想不出,腦子卡殼了……

宜璐樂了,你不是號稱熟讀四書五經外號小詞源麼,你想啊想啊想。

沒等宜璐笑夠,她大姐宜璉蒼白著一張小臉快步走來。

「宜璐,快跟我走。」宜璉渾身發顫,說話都不太利索了。

宜璐見著姐姐這般緊張的樣子,心里潛意識地也有些害怕,沒吵沒腦很乖的拉著姐姐的手跟著去了。

剩下三個姑娘你看我我看你,宜珂用眼神勾引宜珈︰去不去?

宜珈眼神堅定︰那是必然的。

宜珞眼神迷茫︰姐姐們在打什麼謎語?

宜珂和宜珈以八百米考試的跑步速度甩掉宜珞,貓著腰躲在宜璉宜璐住的屋子外面,前後移動尋找最佳偷听方位。

還沒蹲定位子呢,屋子里的哭聲在宜璉姐妹倆進去後一下子響了起來。

宜珈和宜珂對看了一眼,都在對方眼里看到了疑惑,這不是三嬸的聲音麼?

兩個偷窺狂豎起耳朵努力的像偷听個一星半點的。

屋子里傳出謝氏斷斷續續的勸說︰「弟妹……放寬心……」

「三弟是個好的……必不會……」

不會怎麼樣啊?!宜珂和宜珈听得心里直癢癢,這听了一半還不如不听,吊著人胃口。

宜珈還貼在牆上呢,宜珂突然一個機靈,捂著宜珈的嘴把她拽到了牆角轉彎處。宜珈一口氣接不上來,憋得眼楮里直冒淚,氣憤地盯著宜珂︰你干什麼!

宜珂作著嘴型︰大哥哥過來了。

宜珈馬上縮起身子,小心的往外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大少爺孟聞諫大步流星,直往她們的方向而來。

大哥哥也來了?府里的人都知道,大少爺孟聞諫明年秋天就要下場考秀才了,這會子正緊張復習呢,沒大事絕不會勞煩他出動。

難道真出大事了?兩個姑娘互相用眼神對問。

你問我也沒用,咱還是繼續偷听吧。宜珂一錘定音,兩個姑娘又豎起耳朵,扒拉著牆,維持高難度的動作偷听著八卦。

屋子里因著大少爺的進入安靜了一瞬,一瞬過後,三女乃女乃的哭泣聲變成了哀嚎,沈氏響亮的對著兒子吼道︰「我要和你父親和離!」

卡巴卡巴,大家的下巴都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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