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珈宜璐看著緩緩走來的宜珂張大了嘴巴發了呆,宜璉秀氣的眉毛微蹙,耿媽媽原本平靜淡定的表情在看到四姑娘的一身裝扮瞬間就烏雲滿面。
四姑娘已有些厚度的頭發挽成了左後傾墮馬髻,額上纏了面銀網束縛碎發,銀網上綴著數朵精致小巧的白玉芙蓉花,玉質光潤柔滑,在陽光照耀下泛著淡淡微光,一看便知是珍品。而髻上宜珂也沒少花心思,藍寶石串成的珠串盈盈閃爍,穩穩扣在發髻之上,垂下的流蘇翩翩飛舞。一身月白寶相花雲緞裙,外罩乳白色雲雁細錦紗。這遠遠看著頗有點遺世獨立味道,年歲雖小,卻依稀有了栗姨娘娉婷風姿的雛形。
宜珈︰好仙好林妹妹啊!白衣飄飄,這不是金大爺筆下的小龍女嘛!難道四姐也是個穿的?
宜璐︰她昨夜做賊去了嘛?我怎麼不知道她還有這麼些好東西,平時也沒見她帶啊?
宜璉︰這一身白的,栗姨娘是怎麼放她出門的。
耿媽媽可沒這麼好的脾氣,她老人家愛好直話直說︰「四姑娘這身打扮不妥當,這白色罩衫還是去了的好,沒的讓人以為孟府有了白事還讓姑娘出門這般不知禮數。」耿媽媽的話夾槍帶棒,刺的宜珂臉色一白。
織錦會意,邁步上前想要為宜珂卸衣。
宜珂哪肯就範,一閃身躲過織錦伸出的雙手,只听一陣清脆的鈴聲響起,耿媽媽臉色更難看了。自古只有下三濫的女子才會綁上鈴鐺走路發出聲音,大家姑娘講究的是四平八穩,不動如山。要是讓宜珂這麼出去了,打的是整個孟家的臉,壞的是所有孟家姑娘的名聲。
耿媽媽不再遲疑,當下喊了兩個婆子上前抓住宜珂,一面親自上前搜出掛在她腰間的鈴鐺,宜珂不敢大力掙扎,深怕壞了發髻,可有不甘心束手待斃,嘴唇咬的殷紅似要滴血,只得口頭辯解︰「媽媽看錯了,我穿的是乳白色,並非白色。這鈴鐺,這鈴鐺是姨娘給我做護身符之用。媽媽您誤會了。」
耿媽媽不禁冷笑,這小丫頭以為自己真那麼好糊弄麼?這臨芳會的姑娘們琴棋書畫都得露一手,誰知道這下三濫的道具派的是什麼用場?栗姨娘若真如此不知好歹,早在這後院里連根骨頭都不剩了,八成是姑娘身邊的婢子挑唆,再加上這四姑娘確有掐尖的心,巴掌一個可拍不響。
當下吩咐一旁的管事媽媽鉗住宜珂的貼身丫鬟璞玉和岫玉︰「主子不懂事,做奴婢的非但不勸著攔著,還跟著起哄、教唆主子,留你們何用!」隨即對她們身後的媽媽說道︰「把她們給我送去唐總管那兒,一人打上二十棍子,也長長記性,再有下次孟府可留不得這起子吃里扒外的東西。」
璞玉和岫玉頓時雙腿發顫,跪了下來,連連磕頭︰「耿媽媽,我們再不敢了,擾了我們這一回吧!」兩個丫頭心里又怕又恨,做奴婢的攤上個愛闖禍的主子固然可憐,可最令人覺得可悲的卻是攤上個愛闖禍又不顧下人的。主子固然血脈金貴,但她們這些家生婢子也是有爹生有娘養,自從跟了四姑娘福沒想著,罰倒是受了不少,挨訓更是家常便飯。二十棍縱使要不了命,可沒十天半個月的絕下不了床,這活罪受得不明不白怎能讓她們不恨不怨。
宜珂臉色蒼白,強撐著身子站在一旁,擠出個連哭都不如的笑容對耿媽媽說道︰「媽媽嚴重了,璞玉岫玉平素也算勤懇老實,沒出什麼大錯,這二十棍委實有些重了……」再不把丫鬟當回事她也知道二十棍打下去能不能保住命都是未知,兩個玉跟了她這麼些年,就是小貓小狗也有了點感情。
「姑娘這是認為奴才處事不公了,」耿媽媽表情一凜,態度嚴肅起來,「那麼就請姑娘隨奴才一道,請二女乃女乃做個裁斷。」說罷,便起身要往正屋去。
這事要是鬧到二女乃女乃那兒,不僅吃不了好,連臨芳會都去不成了。兩個丫頭和她的前程,宜珂兩相一比,狠了狠心,事後賞她們些膏子銅錢也就是了。
宜珂急急上前攔住耿媽媽,一直繃著的儀態也顧不上了︰「媽媽我剛才說著玩呢,這府里誰不知道耿媽媽最是公道正直了。丫頭錯了就該受點教訓,耿媽媽是為她們好,也是為了我好,我都省得。」兩個丫頭猛地抬眼看著宜珂,一個眼里是不敢相信,另一個則是徹骨的怨恨,宜珂轉過頭不敢看她們。
耿媽媽抬了抬眼,目無表情地回道︰「奴才可不敢當,不過是盡心盡力替主子辦事而已。姑娘不怪罪奴才,就是奴才最大的福氣。」
四姑娘咬了咬牙,強吞下怒氣,賠著笑臉︰「媽媽說的什麼話,我敬重媽媽還來不及,怎麼會怪您呢。您看,這時間也不早了,姐妹們都等著呢,我們還是赴宴要緊。」等我發跡了,定叫你好看以報你今日對我的羞辱。
殺雞儆猴立了威,耿媽媽點頭放行,宜珂轉身要上馬車,只听耿媽媽在身後加了句︰「四姑娘頭上這芙蓉墜子也摘了吧,和六姑娘沖撞了。」
宜珂一听這話,眼楮里一下子就有了淚水,死死咬住雙唇,指甲狠狠掐進手心,氣得渾身發抖。宜珂顫抖著手摘下額上的銀網交給一旁的婢子,背對著眾人死命忍住不讓眼淚流下。
耿媽媽見麻煩都解決了,整了整衣裳告退︰「姑娘一路走好,奴才還得回去復命,就不耽誤了。」頓了頓,又補了一句︰「姑娘回去也勸勸栗姨娘,別把外面那些香的臭的都帶到府里來,帶壞了姑娘。」既然你把髒水潑到自己親媽身上,也就別怪我指桑罵槐了。耿媽媽一通話說完,行了禮心情甚好的轉過身子打道回府。
宜珂的手心掐的發白,抖得像個篩糠不敢說一個字。
一路上,宜璉宜璐姐妹倆一輛車,宜珈和宜珂分得一輛馬車。宜珈看著一臉陰郁還被扒了外套的宜珂,心里有點慎得慌,我怎麼覺著她的表情有點恐怖呢……小動物直覺很靈敏的宜珈下意識地往角落里縮了縮,珍愛生命,遠離危險!
在車上的這一段時間里,宜珂拼命收斂情緒,到了下車宜珂已恢復了笑容,這笑容甜的宜珈毛毛的,如此小的年紀忍功如此了得,四姑娘你前途不可限量啊!
祁府朱門大敞,迎接四方來客。
孟家姑娘們跟著祁府管家一路走到後宅碩大的花園,只見一打扮頗為清麗的女孩迎面而來。女孩約莫十三四歲,梳百合髻,帶全套南珠頭面,著冰藍色滾雪細紗四幅裙,上身罩著月白色刻絲蓮花鸞衣,顯得端莊貴氣,又不失靈動,想來應是祁小姐了。
祁小姐是見過三姑娘宜璉的,這時看見走在最前方的宜璉,也就猜到這幾個姑娘就是孟府小姐了。臉上掛起溫和的笑容,祁小姐熱情地迎了上去︰「孟家妹妹可來了,可把我盼的。」這話是對著宜璉說的,祁小姐打量了幾個宜兩眼笑道︰「喲,這幾個姑娘粉雕玉琢的,妹妹你可別自個兒藏著光叫我眼饞啊。」
宜璉也順著話接下去︰「瞧姐姐說的,我倒像是個吃獨食的了!」姐妹倆歡笑了陣,宜璉把宜珈拉到自己身前往前推了推,「祁姐姐,這是我二叔家的小女兒宜珈,最是個乖巧可愛的,保準你見了她就再想不起我了。」這話惹得祁小姐又是一陣嗔怪。
宜珈行禮行的很溜,裝可愛也裝的如魚得水,在古代這麼些年她就這些技巧得到了長足發展。
祁妤謙借著和孟宜璉說笑的陣,細細看了看宜珈,按照介紹順序和年級推斷,小姑娘應該是孟家嫡出的ど女,祁小姐態度更熱情、話語更柔和了。
「這是我四妹妹宜珂,」宜璉指著一旁的宜珂一筆帶過,然後指著身邊的宜璐半是無奈的說著,「剩的這個皮猴啊就是我五妹宜璐,她平時可皮實的很,不知今日怎麼這般老實了。」語氣透著股親密勁,讓人一猜就看出兩人的關系。
祁小姐大腦發揮高速運轉,搞清了幾個姑娘的身份後也就知道了該用何種態度對待。哎,這種聚會真是耗費腦力!腦細胞死起來一堆一堆的有沒有。
祁妤謙對宜珂的搭訕淡淡的,對其他三個姑娘態度卻誠懇認真,這令宜珂心里頓時有了不平,宜珈也就算了,宜璉和宜璐是庶出子的女兒,怎麼能和她比?
「祁姐姐,這祁府可真氣派,光瞧這花園之大就令我大開眼界了。」宜珂有意識的巴結著祁妤謙,畢竟她是這里身份最高的姑娘,未來夫家也夠顯赫,討好了她總不會有壞處。
宜珈听得有些不舒服,孟家的後花園縱然沒祁家佔地面積大,但數代積累下的底蘊和花卉品種絕對不是祁家可媲美的,宜珂這樣貶低自己諂媚于祁小姐,無形中降低了整個孟府身價,這回去絕對會被便宜媽揍的!
「祁姐姐,宜珈初次來姐姐家做客,也不知姐姐喜歡什麼,宜珈該送什麼,如今看到花團錦簇的園子,宜珈可有了主意。」宜珈笑盈盈地看著祁妤謙說道。
祁妤謙對宜珂的態度淡淡的,畢竟那是個庶女,太熱情了掉價。可對宜珈就需要熱情點,她未來公爹朱老爺可是孟老太傅的學生!
「不知妹妹有什麼好主意,姐姐洗耳恭听。」
宜珈假意思考了一下,臉上露出些肉疼的表情︰「母親在花園里養了兩株綠玉墨魁,都開了花的,宜珈勻姐姐一盆?」
祁妤謙又驚又喜,這牡丹中的墨魁已是千金難得,這孟府居然有兩株開了花的綠玉墨魁,真真是羨煞了愛花之人。
「好妹妹,你可沒曠姐姐吧?」祁妤謙急急問道。
宜珈面露掙扎之色,拍了拍小胸脯︰「宜珈答應姐姐的話就一定算數,墨魁一定給姐姐送來。不過宜珈見姐姐花園里有兩盆狀元紅開的煞是好看,不知能否割愛給妹妹?」宜珈笑嘻嘻的看著祁妤謙,一臉佔了便宜的神色。
祁妤謙又好笑又好氣,點著宜珈的腦袋嗔道︰「好啊,你一盆花要換去我兩盆,這算盤打得也太好了。」
宜珈彎著眼楮,樂呵呵的回嘴︰「宜珈可不是要給自己的,大哥哥就要科舉了,狀元紅狀元紅,有了它大哥哥一定能考個狀元回來!」狀元紅比較常見,雖名貴卻也不很難得,要是換做姚黃魏紫這些名品恐要留下個小氣的名聲。
祁小姐笑著點了點頭,示意下人一會兒給孟小姐帶上。
一旁的宜珂被忽略了個徹底,不禁又暗恨上了宜珈。若是沒有她,這一切就都該是自己的!要是沒有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