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這一暈從日上三竿昏到了華燈初上才醒,恢復神智的沈氏看見兩個女兒俱跪在床邊,淚水盈眶,三女乃女乃有氣無力的擠出句話︰「你們大哥呢?」
五姑娘宜璐期待地看著她三姐︰三姐你平時的話最多,不要大意的上吧。
三姑娘宜璉瞄了瞄妹妹,心道︰孔融讓梨,大哥的狀還是你來告吧。
姐妹倆眼神廝殺了一陣,宜璉的臉皮到底不比宜璐的厚,最終敗下陣來,硬著頭皮向沈氏解釋︰「大哥哥,他,他在房里呢。」
「聞諫還在讀書啊,那不要去吵他了,這孩子不容易,太刻苦了。」沈氏自圓其說,在當媽的心里孩子總是自己家的好,凡事都願意往好了想。哪怕殺了人放了火,親娘頭一個怨的必是受害人本身行為不當惹怒了自家孩兒,沈氏就是典型中的典型。
孟聞諫的確是在房里,可惜並不如沈氏所想在挑燈夜戰,而是喝醉了酒斜躺在榻上睡得人事不知。不過宜璉也不算撒謊,要是讓沈氏知道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寶貝兒子借酒消愁,怕是能立時爬起來沖到宴家去大吵大鬧,那他們三房可真是沒臉在山東繼續混下去了。于是乎,宜璉和宜璐齊齊閉起嘴巴,讓沈氏美好的幻象繼續下去。
可惜當三女乃女乃腦子里的電路轉移到兒子身上時,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兒子飛了的未來媳婦兒宴家姑娘,回憶起這些日子來余氏如何巧舌如簧、描繪了個光明前景給自己,誰知槍頭一轉又攀了高枝,讓自己和兒子在這偌大的山東成了個不折不扣的笑柄!沈氏怒火中燒,從喉嚨里爆出一句︰「余佩娘你這個下作的小娼婦,不要臉的賤胚子,但凡我還有口氣就定要扒了你的皮、拆了你的骨!」
沈氏中氣十足的吼聲回蕩在整個屋子,甚至站在十米開外的長廊上都听得一清二楚。宜璉和宜璐不由臊紅了臉,沈氏的話不論從音量還是內容上,听起來簡直和街頭巷尾的潑婦沒兩般了。不過能發出這般渾厚的嗓音,沈氏的身體想是沒什麼大礙了。
無論三女乃女乃如何不甘心不情願,宴家和曹家的姻親關系是鐵板上釘丁了,兩家互換信物議定婚期的速度簡直堪比坐了宇宙飛船,一般姑娘兩年都不夠的備嫁時間,這兩家生生用了兩個月就一切就緒、只等新娘了,看的大家目瞪口呆。
沈氏好幾次想沖出孟宅跑去宴家理論,都被謝氏攔了下來。二女乃女乃心里跟明鏡似的,宴小姐和大少爺的事兒不過是兩家太太口頭上的婚約,根本不曾去正經官媒報備、也沒有任何書面協定,甚至連三弟都蒙在鼓里,沈氏若是上門討說法必是鎩羽而歸。而她若真撒潑鬧了起來,宴家絕對有能力將黑的掰成白的,稱孟家也瞧上了宴家閨女,自抬身價造成一家女兩家求的局面。又或許,這晏太太從始至終打的就是這個算盤,孟家算是白白做了人家的一回踏腳板。如今宴凝波又是宜珈的救命恩人,無論與公與私孟家都不能礙了人家的姻緣,謝氏心底嘆了口氣,看來這個惡人只能由她來做,人情債難還,這救命之恩就更是還不清的債。
二女乃女乃走到沈氏院子的時候,沈氏正叉著腰用手指著一個小丫鬟罵的起勁,謝氏一瞬間有種自己看到的其實是管事婆子的錯覺——活了這麼多年她從沒見過哪家大家閨秀還有如此,恩,「世俗」的動作,謝氏發愣也只是一秒的事,這不,二女乃女乃又恢復了端莊溫和的姿態,款款向沈氏走去︰「弟妹可空著?」
「哼。」沈氏干脆拿鼻子說話,一點兒不搭理嫂子。你把我軟禁在這一畝四分地里,你問我有沒有空?搞笑啊。
謝氏也不和她計較,自顧自進了屋子。沈氏愣在屋外不知二女乃女乃這又是哪一出,看了看漸漸成圍觀狀的丫鬟僕婦們,沈氏一跺腳,也跟著進了屋子。
謝氏已經相當悠閑的吩咐耿媽媽泡了茶,端坐在炕上,見著沈氏進了門,也不作聲,只淡淡結果杯盞抿了抿。沈氏可沒這好耐心,陰陽怪氣的開了口︰「不知二嫂大駕光臨,有何貴干?」
「我來看看弟妹你過的可好,若還缺什麼只管和婆子們說。」謝氏無比自然的接了話茬,笑著看向沈氏。
「我這兒什麼也不缺,」沈氏眼珠滴溜一轉,「就是有些悶,想出府去轉轉。」沈氏的心里直放在臉上,坦白的讓謝氏想嘆氣,這麼多年的內宅生活沈氏是白過了,該羨慕她天性單純好呢,還是嫌棄她一根腸子通到底連轉過彎都不會。
謝氏眼神示意耿媽媽,耿媽媽心領神會,招呼所有奴僕出去,還體貼的半掩上了門,沈氏也察覺謝氏似乎有話要說,打起精神看著嫂子。
「弟妹,你可是想去宴家討個說法?」謝氏也懶得和沈氏繞圈子,反正十有**繞不到她想說的點子上。
沈氏心里想的事兒突然被戳破,不由地頓了頓,隨後又挺起胸脯說道︰「是又怎麼樣,本來就是余佩娘這賤……這小人出爾反爾、背信忘義。」都學會用成語了,平時背後沒少罵吧。
「不成,你不能去宴家。」謝氏斬釘截鐵的斷了沈氏的心里,「不光你不能去找宴家麻煩,你還要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開開心心照常去參加宴家姑娘的婚事。」
「憑什麼!」沈氏一下子火了,跳起來掀翻了茶杯,「憑什麼叫我忍氣吞聲,讓那起子混賬囂張得意!讓他們看我笑話,做夢!」沈氏對著謝氏一通喊,像是要把所有氣都撒在謝氏頭上。
謝氏坐的四平八穩︰「要是你還想諫哥兒能找個不錯的媳婦兒,三姑娘五姑娘不被人指指點點嫁不出去,你就得給我忍!只有你和宴余氏看著比親姐妹還親,人家才不會戳你們母子的脊梁骨,說聞諫是人家挑剩下不要的次品!」謝氏只將後果告訴沈氏,這利害關系不分析也罷,指望沈氏能靈台清明瞬間理解這些,這和期待天上下金子一樣不靠譜。
沈氏呆坐在椅子上,張了張嘴又閉上了。
「二爺已經寫信讓老太爺老太太在京里給諫哥兒留心,尋個門當戶對的姑娘。」謝氏停了停,見沈氏沒有反對,小心翼翼的繼續說了下去︰「二爺也給三弟寄了封信,告訴他這兒的情況,想來三弟也該收到了。弟妹,這次是你做錯了,只有把這件事抹平了,三弟才不會再怪你。」
原本還有些掙扎抗議的沈氏在听到三爺的名頭時下意識的打了個顫,若自己自作主張,偷雞不成蝕把米的事兒讓丈夫知道了,大概當初的和離風波就要變成休妻風波了……沈氏再多的怨氣也讓三爺休妻的威脅給一盆水澆沒了,只得听謝氏的主意行事。
宴家大姑娘的婚事歲辦的有些倉促,但婚禮卻一點兒不含糊,作為山東數一數二的高官,宴御史該有的家當是一點不少,這頭一個嫡女出嫁更不是小事兒,晏夫人收拾出了一百二十八台嫁妝,滿滿當當絕非虛抬,浩浩蕩蕩將女兒送了出門。一路上鑼鼓喧天好不熱鬧,看的沈氏眼角直抽抽,她只覺得若當初宴余氏恪守諾言,那麼今日這風光、這體面就都應該是自己的。想著想著,沈氏心里又扭曲了,臉上強裝的笑容頓時又別扭了幾分,看的一旁的謝氏心里直擔憂,深怕這一貫捅婁子的弟妹撐不住破了功,前功盡棄。謝氏往前走了一步,用身子將沈氏遮了個嚴實,算了,與宴余氏重修于好這種高難度任務打從一開始她就不該指望沈氏的,現在平平安安過了這一天謝氏就要回去燒高香了。
謝氏沒敢留沈氏在曹家吃晚宴,找了個借口帶著三女乃女乃回了孟府。剛到府里,織錦便快步走到謝氏身旁耳語了幾句,謝氏臉色一變,躑躅了一下,轉頭對沈氏交代道︰「弟妹,你先穩住听我說。」
沈氏看著嫂子的表情有些凝重,心里也有些打鼓,該不會是——三爺回來了吧?那可就真慘了,她是該裝病還是直接暈倒比較好呢?
「諫哥兒他,年少氣盛,血氣方剛,和人拌了兩句嘴一時氣不過打了起來,挨了兩拳,這會子正瞧著大夫呢。」謝氏揣摩著沈氏的臉色,慢慢把話講了出來。「弟妹你不要擔心,只是點小傷,應當不礙的。」
「諫哥兒挨打了?重不重?要不要緊?」沈氏一听急了,緊緊抓住二女乃女乃的手,COS咆哮教教主,把謝氏晃了個七葷八素。沒等謝氏回答,三女乃女乃就一溜煙以堪比劉翔跨欄的速度跑向內宅,身體素質好的比得上專業運動員。
大少爺孟聞諫正斜靠在炕桌上,書童用去了殼的熟雞蛋慢慢滾著嘴角,孟聞諫不時發出嘶嘶的喊疼聲。沈氏一猛子竄進內室,听見聞諫的叫喚,抬起腳就給了一旁的書童一記窩心腳,嘴里罵道︰「主子受了傷你還下這麼重的手,說,誰給了你好處讓你害大少爺的。」
書童被踢的一歪,隨即爬起來跪了下來︰「三女乃女乃明鑒,奴才萬不敢對少爺有二心。」
沈氏還欲斥責,卻被兒子的一聲叫喚轉移了視線。沈氏極其心疼、萬分小心的輕輕觸踫聞諫淤青的嘴角︰「諫哥兒,疼不疼啊?」
孟聞諫撇過頭︰「沒事兒,不過是個小口角,您別擔心。」聞諫可不敢告訴母親他為了宴姑娘的事兒和外人動了手,母親知道了還不得氣炸了?!
沈氏依舊不放心,不依不饒的又在兒子屋里呆了一個時辰才回了房。
二房正屋,孟二爺和二女乃女乃商量著,這三房再呆在山東可不只是丟人現眼了,就怕連命都保不住,二爺拍板,三弟把家眷托付給自己,他就絕不能把佷子佷女兒留在火坑里袖手旁觀!二女乃女乃,把三房打包大家一起回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