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香府第 荼靡花事了

作者 ︰ 韶詞

深秋天涼,百花凋零,穆寧侯府里的僕婦們紛紛換上長衫長褂御寒。據侯府掃地專業戶王婆子說,這日與往常並無太大不同,少夫人起了個大清早,頂著尖尖的肚子前去給婆婆請安,範夫人照例噓寒問暖了一番。

宜琬心情很好,來請平安脈的老大夫捋著胡子打包票說她肚子里的這塊肉是個哥兒,模著尖的直突起的肚子,宜琬笑的發自內心,臉上容光煥發,一幅即將為人母的幸福表情,範夫人看的刺眼的很。

「哎,欽舟這孩子可真不懂事,家里媳婦就快生了還不曉得要回來,留你一個人孤孤單單的。」範夫人故意在宜琬面前數落著繼子的不是,若是個心智不堅的,怕是得郁悶上一陣。

偏偏宜琬對丈夫一百個放心,又有貼身丫鬟楊綠在一旁看著,她是一點兒都不擔心。

「太太這話可說左了,夫君奉命辦事,怎可為了兒女情長誤了大事呢。」模著肚子,宜琬淡笑著回應範夫人。

範夫人眼皮一抖,沒料到兒媳如此油鹽不進,心思轉了轉,接口道,「你這傻孩子,男人在外沒了約束,香的臭的來者不拒,倒時候帶回家來,苦的可是你自個兒。」

宜琬看著她婆婆滿臉「我是為了你好」的表情,心里透亮,這兩三句挑撥之言她根本沒放在心上。

「那不還有老爺和太太在麼,太太這麼疼我,左右不會讓我受了委屈不是?」宜琬真誠的看向範夫人,把皮球踢了回去。

範夫人咬著牙干笑,「欽舟素來是個好的,想來不會在這上頭胡來。」

「您說的是。」宜琬點點頭,萬分贊同婆婆的話。

範夫人一拳打在棉花上,卻也不生氣,眼波流轉,巧笑倩兮,當即拉起宜琬的手往此間走,「瞧我這記性,光顧著說話了,你還沒用膳吧,懷著身子可千萬不能餓著了。」

宜琬被硬拉著走進側間,一股濃郁的香氣迎面撲來,她本能的用袖子捂住鼻子,這燻香味道也太重了!

範夫人仿佛渾然未覺,熱情的招呼宜琬坐下來一同用膳。宜琬從不輕易食用外來的食物,更不用說心懷叵測的婆婆給的了。

宜琬借著身子不適,只稍稍抿了抿茶水便告退了。範夫人善解人意的放宜琬回去,看著兒媳臃腫的身形,十指丹蔻狠狠掐著茶杯沿兒。

「來人,開窗。」

宜琬逃回了自個兒屋子,呼出口氣,鏤空雕花桐爐里逸出的淡淡清香這會兒聞起來舒服極了。宜琬狠狠的嗅了幾下,只覺得神清氣爽,四肢都舒坦了,整個人就像是踏在雲端上般愜意自在。就著醬瓜小菜,宜琬喝了兩小碗白米粥,蒼白的臉上竟有了些許紅潤。

躺在床上小憩片刻,宜琬迷迷糊糊就做起了夢,夢里婆婆凶神惡煞、面露凶光的對著自己的肚子一陣狂敲重擊,疼的她倒在地上直打滾。宜琬猛然驚醒,光潔的額頭上爬了層細細密密的薄汗。下意識往肚子看去,宜琬驚恐的發現女敕黃的裙子上開出一大朵殷紅的血花,鮮紅的血跡越滲越多,很快漾成一片,翻江倒海般的疼痛陣陣襲來。宜琬死死抱著肚子,另一只手掐著床沿,指甲幾乎嵌進木頭里。

「來人!來人啊!」宜琬拼盡最後的力氣,朝屋外大喊。

穆寧侯府雕梁畫棟,連接宅院的長廊頂層刻的是朱漆卍字佛印,下層是展翅欲飛的只只蝙蝠,取其「萬福」諧音。這會兒卻無人有心思抬眼看這些栩栩如生的木雕,一溜丫鬟加快腳步飛也似的往正屋趕去。

「夫人,少女乃女乃要生了!」打頭的紫衣丫鬟驚恐的跪在地上,顫著身子回稟。

「你說什麼?!」範夫人正讓一小丫鬟給她修指甲,听到這話,頓時站了起來。

隨著她的手一動,小丫鬟一剪子錯了位,割到了主子的手,豆大的鮮血直往外冒,嚇得小丫鬟抖得像篩糠似的跪了下來。

範夫人此刻沒心思搭理她,盯著地上的紫衣丫鬟追問,「少女乃女乃的身子才七個月,怎麼就要生了!定是你們這些奴才背地里干了齷齪事才害了主子!是與不是!」範夫人此刻一副為受害兒媳討回公道樣,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她是個正義凜然的婆婆。

紫衣丫鬟被這話嚇得六神無主,結巴著為自己辯白,「奴婢不敢,少女乃女乃早上還好好的,今天開了胃口喝了整整兩碗粥!然後……然後少女乃女乃就去歇息了,結果……結果醒來時女乃女乃就落了紅,府里的嬤嬤看了說……說女乃女乃不好了,讓我們趕快來稟告夫人,求夫人給尋個產婆、大夫來,遲了可就不好了……」

丫鬟磕磕絆絆把事情說了個大概,之後便軟作一團沒了主心骨,眼巴巴的看著範夫人。

範夫人心里擰成了一團亂麻,這事兒怎麼和她計劃的不一樣!

自從大夫確診說兒媳懷的是個小子,範夫人原本還不那麼著急的心一下子像被人放在了火上烤,僅有的一絲僥幸消失的無影無蹤。本來她不過是個六品小官的女兒,被勢利的爹嫁過來做了填房,因著年輕貌美又知情知趣頗得老侯爺的寵愛,再加上一連生了兩個兒子,終于在這侯府里站住了腳,不說只手遮天,那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這麼多年的榮華富貴早讓她忘了自己的出生,當年婆婆一心一意維護繼子,她是又妒又恨,一樣的嫡子嫡孫,憑什麼她的孩子就要忍氣吞聲看著人家臉色過日子?!她不服!

枕邊的侯爺一天天老去,繼子卻茁壯成長獨當一面,範夫人冷眼旁觀,想盡一切辦法加以阻撓。她日復一日吹著枕頭風讓侯爺不喜這個兒子,老太太相中的媳婦她橫插一杠給換了,一切順風順水的她簡直要贊嘆自己的好運。可這一關卻不同,範欽舟世子之位現在固若金湯,若讓孟宜琬生下嫡子,將來就是名正言順的世孫。老侯爺再不喜這個兒子,孫子還是疼的,臉面還是要的,到時候鐵板上釘釘,她再想動手難于上青天。

所謂釜底抽薪便是將那未出世的孩子扼死胎中!範夫人是個聰明人,食物里下毒這種招數太容易留下把柄,于是她將紅花做成香粉,配上多種香料一同喂入燻爐中,所謂傷敵一千自損八十,她有兩個兒子自是不怕。即使有人懷疑,香粉早就煙消雲散燒了個精光死無對證,哪怕東窗事發,誰又能責怪同是受害者的自己呢?紅花的量並不多,範夫人也怕真誤傷了自己,按著她的計劃,兒媳每日晨昏定省,過個十天半月這胎兒定保不住。誰料,這才頭一天,居然媳婦就出事了!

範夫人不知該喜還是該憂,這會兒只能先請來大夫產婆,免得叫人抓著把柄。

「來人,去東街口把王大夫請來,再去把早先預備著的產婆叫來,要快!」範夫人喊了僕婦叫人去,心里直打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按說這紅花香料沒那麼霸道,怎麼會突然就早產了,莫非……範夫人太陽穴直打突,心里劃過一個恐怖的念頭,莫非……還有別的人……

範夫人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邁開步子就要往宜琬的屋子那兒去,這事兒太過蹊蹺了,她可不願替他人背這黑鍋。

宜琬躺在床上發絲凌亂,渾身冷汗直流,下半身劇痛無比,肚子一縮一縮,她雙手抓著床柱,死死咬著牙,屋子里幾個丫頭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少女乃女乃,產婆來了。」紫衣丫鬟急急領著一個中年婆子進了屋子,那婆子長相一般,皮膚發黃,眼里卻露著股精光,看的叫人發 。

只見那婆子進了里屋,往宜琬身下探了探,便氣定神閑的說,「喲,女乃女乃這羊水還沒破呢,怕只是動了胎氣,沒事兒,不用著急。」

宜琬一听這話,氣得一腳要往那婆子身上踹,「哪來的騙子,紫雲你給我把她轟出去!」

紫雲還未動,那婆子卻嚷嚷上了,「我張婆子做這接生婆好幾十年了,經手的孩子沒一千也有八百,女乃女乃不信我的話,大可以自己慢慢生!」

宜琬氣極,認定這婆子是範夫人找來下黑手的,下了鐵心要把這婆子攆走。

範夫人站在屋外,听了里邊的一通話,心里也氣,好啊,她好心好意找了產婆來,你倒還懷疑起我了!也罷,不是我不給你找產婆,是你自己不要!

「少女乃女乃,你怎麼樣了?」撩起簾子進來一個頭發花白的婦人,宜琬定楮一看,竟是範欽舟的乳母梁氏。

宜琬頓時覺得心里踏實了,想坐起身子卻沒力氣,梁氏眼明手快的墊了個墊子在她身後。梁氏瞧瞧張婆子,再看看宜琬,斬釘截鐵做了決定,「少女乃女乃此刻情勢危急,再尋個產婆不知要耽誤多久,若女乃女乃還信婆子我,就讓這張婆子一道兒給女乃女乃接生!」

宜琬咬了咬唇,最終還是決定相信梁氏。梁氏見說動了宜琬,便轉過身子對著張婆子怒目而視,「你這老虔婆,也不看看自個兒是什麼貨色,竟然還敢和我們主子女乃女乃 !回頭我非找人砸了你的招牌不可!快,老實干活,少不了你的好處!」

梁氏立刻指揮起來,吩咐下人燒水的燒水,備剪子的備剪子,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條。張婆子嚅了嚅嘴,最後也老實的做起事兒來。

宜琬這胎從正午一直生到了傍晚,哀嚎聲久久回蕩在院子里,听得範夫人毛骨悚然的。範侯爺親自前來等金孫出世,等了半個時辰,寶貝孫子還沒一點要降臨的跡象,範侯爺人老腿腳不靈站不動,拍拍走人了,範夫人咬咬牙,看了一眼屋子,跺著腳追當家老侯爺去了。開玩笑,當然是先抱好老公大腿重要啦!

華燈初上之時,宜琬氣盡力竭,才將將分娩出一個渾身發紫,小的像只貓仔的女兒。

「恭喜女乃女乃了,是位千金。」張婆子旁的不爭,這討賞錢的差事干的最是熟練,把包好的襁褓遞給宜琬。

宜琬抖著手拆開襁褓,直著眼楮不敢置信看了看,發現張婆子沒騙她,包袱里的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嬰。

「女兒,怎麼會是女兒?大夫明明說個哥兒啊!是個哥兒!」宜琬崩潰的哭倒在床上,細的一折就斷的著床板。

梁氏一看情形不對,趕忙讓張婆子抱了孩子出去,又吩咐人通知侯爺太太去了。

「女乃女乃還年輕,俗話說先開花,後結果,如今有了姐兒,下一胎定是個哥兒。」梁氏在一旁勸道。

宜琬把頭蒙在被子里哭個不停,她拼了性命生下來的居然是個賠錢貨!

梁氏見宜琬哭的傷心,搖搖頭,拿起床上沾濕了的外套想帶出去收拾,可拿到手上一聞,嗅出了問題。

「女乃女乃衣服上怎會有紅花的味道?」

作者有話要說︰宜琬領盒飯(上)

作為本文第一個要領盒飯的人物,我覺得有必要給她一個發表言論的機會︰

小劇場

小韶︰馬上要退場了,你有啥想說的嘛?

宜琬︰我掐死你……

小韶︰冷靜,冷靜,不是俺要你領便當,是群眾不待見你,所謂民心所向,是吧……

宜琬︰掐死你……

小韶︰敢掐我就狠狠的虐你!下一章五馬分尸千刀萬剮哦!

宜琬︰反正都要翹了,管你怎麼寫,我掐……

小韶︰……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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