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微笑著俯視自己腳下這只小老鼠,道︰「竟真是你。」
明慈勉強想站起來,可是手腳還有些不听使喚。罷了,輸了人也不能輸陣,她做出一副很淡然的樣子,跪坐在地上,道︰「這位前輩,請問你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對方輕輕地笑了一聲,道︰「易容換骨丹很好用吧?」
明慈瞪大了眼楮。
「怎麼,你忘了此物是從哪里得來的了?」
明慈驚呼︰「你,你是木伯!」
回了那小破屋子里,螞蟻什麼的早就被木伯打掃干淨。木伯將差點被活埋的小火弄出來,解了它身上的禁制,小火迅速地站了起來,抖了抖毛,又沖木伯齜牙。
木伯道︰「這個叫縛靈咒,專門用來對付不听話的靈獸。」
小火瞬間就蔫吧了,雖然有一肚子火氣,卻不敢造次。對方的修為高它太多,它現在正年幼,肯定要吃虧。于是它只在心里暗想,以後成年了肯定要來找這死老頭報仇。
明慈模了模小火的毛,把它收回靈獸囊,抿著嘴不說話。
木伯也不在意,倒了一杯酒,道︰「顏顏……也就是湛兒的娘,也可以算我半個徒弟。想必湛兒應該告訴過你,他娘已經走了。昨晚我問你,你怎麼不說?給自己找了這麼多苦頭吃。」
明慈已經可以確定這位前輩是沒有惡意,但是心里仍然有氣,只低聲道︰「我怎知前輩你是什麼居心?湛說不想回端木府,我心想里頭一定有些緣故。他又告訴我前輩姓端木,我只恐你來套我的話,要對他不利。」
說著,她扯了扯嘴角,道︰「大戶人家,是非最是多。」何況你這死老頭還直接動手了的,誰會相信你是好人。
木伯訝然道︰「你才幾歲,怎麼就懂得這些?我听說你爹娘都是孤月山的弟子,幾年前隕落了,你去哪兒知道大戶人家是非多?」
听人提起自己的身世,明慈倒是一怔。但隨即便道︰「我就是知道,前輩又何必事事都要想通。」
木伯哈哈大笑。未料想恢復了真容,他倒是個爽朗大氣的人物。起初他收斂了修為。可是現在沒有。明慈探了探,竟然已經達到元嬰!而且似乎與清月真君不相上下!
他道︰「你說得對,修行之人,絕不能拘泥于小事,也不能目光短淺。很好。我問你,你為什麼要這麼替湛著想?」
明慈心念一動,隱約知道這個問題的意義可能很重大,于是她細細思量了一回,道︰「因他對我好。因我喜歡他。因我把他當我唯一的親人。我年紀雖小,可也懂得分辨是非。湛是我的親人,和別的任何人都不一樣。」
木伯靜靜地望著她,面上的笑容也斂去了,半晌,突然道︰「吾名端木青,世稱青木真君,是個術士。你可願意做我的弟子?」
青木真君……
書上說,那是百年前就已經銷聲匿跡的,術士之王!
很多傳言說他已經被天譴吞噬,已然尸骨無存。不曾想,他竟活生生地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竟還說要收自己為徒!
木伯看她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終于又笑了一聲,道︰「我可以竭盡我所能栽培你,讓你成為我的衣缽傳人。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等湛到築基中期,你勸他下山,然後和他一起遠走,離開孤月山,離開孤月城。把他當成你的親人,陪著他。從此他和端木家和孤月城沒有半分關系!」
明慈倒抽一口冷氣,道︰「那湛願不願意下山,我是不知道的。」
木伯輕笑︰「怎麼,你不想做我的弟子?」
明慈老老實實地點頭,道︰「想。但是我不能答應你我可能做不到的事情。湛他有他自己的主意,不是我要他下山他就會下山的。」
木伯目中露出一絲疼愛的神色,道︰「傻孩子,你只管答應。到時候我會勸他下山。你和湛兒都是好孩子。」
話已至此,明慈再不猶豫,屈膝一跪,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
于是一場烏龍鬧劇之後,明慈有了一個具備實際意義的師父。
當下,只先從木伯這里弄了幾本實用性較強的術士入門書籍來,要先回去研究。
新師父既然被稱為術士之王,有他的指點,那肯定比自己模索著入門要好得多。關于明慈最大的疑問,就是推算天機和天譴的問題,木伯也做了詳細的解釋。
作為術士,需要面對比別的修行者更多的天劫。這也就是傳說中的天譴。其實術士的修行也有側重,要嘛側重天機門,要嘛側重馴獸門。但推算和馴化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感應。
感應非人類的世界。上達天意,下通生靈。若是側重推算的術士,修到高層時,因他們的先知能力,已然讓他們立于不敗之地。天譴,其實就是他們渡劫的方式。修真本是逆天而行。推算的術士,往往能夠算到自己的劫數在何方,但他們的劫數多了一種命運的色彩,仿佛更加不可違抗,也更難跨越。這是對術士的推算能力的最大考驗,考驗他們能否抓到天機的那一絲絲漏洞機會,然後涅磐重生。
所以大多數術士都死得早。因為他們面臨的環境太殘酷。但是同樣的,史上有記載在冊的幾個修煉飛升成功的家伙,有六層以上是術士。這是一條劍走偏鋒的路。
木伯的修行側重馴化。但據他所說,天機門也不是完全不能學。只是推算要耗的心血很多,身體會比較弱,他不贊成新收的女弟子走這條路,免得還沒歷劫,就哪天咯血而死。只學一點點心法,增加敏銳度和感應能力,有的時候也能根據已有的線索進行簡單的推算。現在術士的時代,已經夠用了。
明慈接到師父的第一個任務是背《百獸經》。此書記載了天下四海八荒十二脈的特點,和重要的靈獸,及靈獸特點。是個粗略的大概。背完了還有《萬獸典》,是個細化,但復雜的多,不急于一時。至于清月真君給的那本心法,木伯看了一眼,就丟了。這是把明慈往死路上推,這麼小的女娃就讓煉這種推算為主的精細心法。另給了一本《術脈經》,令她每天照著調息打坐。
然後木伯就送了她回去。
剛從百草園回來,就看到明月仙子同志在自家院子里站著,臉色不善。明慈嚇了一跳,折騰了一天一夜的疲憊也跑了個干淨。她扯了扯身上這件拖到地上的大裙子,低著頭︰「大師兄……」
明月的眉頭緊緊皺著︰「到哪兒去了?」
明慈反問︰「大師兄不是在閉關麼?」
聞言,明月冷笑︰「師父和師兄都閉關了,你以為就沒人管得了你了是不是?年紀這麼小,就敢這樣荒唐,你以後會成個什麼樣子!」
明慈張了張嘴,沒說話。
明月的神情很冷漠,搖搖頭,道︰「小慈,你真讓我失望。」
說完,他舉步就要走。昨日出關,得到她出門的消息,不知為何心中不寧,這樣的情況不適合閉關,索性就想著等著她回來再說。可是不成想,一等就是一整夜。壞了心情,更耽誤了修行。他覺得他越來越看不懂這個不足九歲的女娃了。她開始跟他不親近了。
步子未踏出門口,突然听到身後一聲低低的叫喚。
「師兄。」
他的腳步一頓。
女娃輕聲道︰「慈知錯了。」
明月低聲道︰「知錯就好。」
半晌,他又道︰「小慈,莫怪師兄,師兄只是……」
明慈打斷了他,低著頭道︰「慈知道。知道師兄肩上的擔子重。請師兄不用再掛念慈,更不要為慈耽誤了修行。」
明月松了一口氣,道︰「你明白就好。去休息吧,折騰得跟泥猴子似的,所幸沒有受傷。」
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明慈回到屋子里,月兌了衣服一丟倒在床上,明明覺得極累,卻有些恍惚不能眠。
她心想,明月,明月,你為什麼離我這麼遠?
睡不著就不睡了。明慈索性爬起來換了身衣服,隨便洗了一把臉,吃了點東西喝口水,開始翻那本《百獸經》。
木伯的要求是三天之內要背下來。一開始明慈是覺得不可能,可是事實上,這具身體興許是年紀還小,記憶力竟是非常好。加上明慈有經驗地進行歸納總結,效果確實很好。差不多第二天,她就可以把四海八荒十二脈的地形特征說出來。其中生活的靈獸多少會有一些相同之處,舉一反三,竟就記了個大概。
再換了那門《術脈經》,重新打通經脈。嘗試了三天,竟然就能感覺到契約之力的隱隱加強。
第四天,溜下山去交差時,明慈特地留心了一下明月的動靜。想了想怕挨罵,就寫了張條子,給了廚房大媽,讓明月如果找她就給明月。如果明月沒找,那就算了。
條子上寫著︰師兄,糖吃完了,慈下山買糖,馬上回來。
這種戰戰兢兢的日子過了有半年多,她每次下山都會留條子,內容無非是要去買糖,想去買頭繩,想去看山下的燈會之類的。但是也沒再踫上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