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赤圖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半晌,微微偏過頭,淡淡地道︰「叫刺野來見我。」
周圍空無一人,只有空中的靈壓隱隱波動了一下,昭示著有人剛剛領了命令離去。
明湛一進了這個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熱鬧過的大院子,眾人便安分了下來。
鄔加奴雙目赤紅,面頰一邊腫著一邊還流著血,見了明湛也只能低頭︰「王叔……」
明慈收了弓,笑了一笑,望向地上的盧娜,又仔細觀察明湛的臉色。但是只得了一個面沉如水的印象。
他大步朝明慈走去,先掰開她的手看了看她的手心,看到兩道紅痕,那是她不常用弓的緣故留下的。用拇指輕輕撫過,然後牽著她下了台階。
明湛道︰「鄔加奴,回去。」
鄔加奴的眼眶憋得紅紅的,使勁捏了捏手掌,最終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總算是走了。路過李玄身邊的時候她看過去,但對方只冷冷地別開了視線。
明湛低頭看明慈,輕聲道︰「還好麼?可受了驚?」
明慈搖搖頭,道︰「不至于就這麼受驚,如果他黎赤圖要換著花樣來想要讓我受驚,那我能保證,最終他叫來的每個人,都得請法師來收驚。」
明湛笑了一聲。
眾人正上了前來,夏大叔笑罵道︰「你這性子忒潑辣。」
明慈不要臉地道︰「你剛才不是說,有些人可以狠得可愛嗎~」
夏大叔狂笑︰「那絕對不是你。」
剛開始氣氛還算輕松。但進了屋各自坐了,眾人的臉色卻都不約而同的沉了下去。剛才,李玄的霜箭,又暴露了。
這霜箭是他們先前深入草原時悟得的,在合罕部時還沒有這一手。當時他開出了體內的天狐血統,對靈力的掌控,霜氣的凝聚自然突飛猛進。這一招,莫說是同是金丹期的修士,就是換成了元嬰前輩,也是要驚訝的。
恐怕這下戒嚴又要加強。
明湛道︰「我答應黎赤圖,出征。」
明慈擰著眉毛,道︰「哥?」
他笑了一笑,道︰「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征花山就征花山罷,反正注定是大敗而歸。現在他們逼得緊,也好喘口氣。」
夏大叔壓低了嗓音,道︰「你是打算征途上逃走?」
明湛也壓低了聲音,道︰「他們早防著我們這一手,不然怎麼會留下慈妹為質?」
不管明慈手里藏著什麼樣的殺手 ,但在銀狼族這種大部落的層層戒嚴之下,又在王宮這種地方,落了單是插了翅膀也飛不出去的。
「那……」
聞人裕突然道︰「為什麼要等到那個時候呢?我們現在,走不了麼?」
明湛道︰「如果我沒有料錯,黎赤圖一定已經召見了刺野,到時候可能要我們一同領兵出征,好讓我們互相牽制。」
明慈皺著眉道︰「刺野當然不希望黎赤圖打勝仗。」
明湛抿了抿嘴角,道︰「所以他是希望我一氣之下,把刺野殺了。」
「……」
橫豎明湛和刺野,一個是棄子,一個是政敵,怎麼算,都不虧。這算盤,打的真不錯。
李玄皺著眉頭道︰「王宮的守備青是最清楚的,難道我們逃不出去麼?」
夏青道︰「現在怎麼會同往日?那些守衛一定已經都變動了。」
李玄道︰「那是非出征不可了?」
言罷,眾人齊齊看向明湛。
明湛似在沉思,半晌,才回過神,低聲道︰「若是出征了,落到刺野的手底下,要跑也難。那不如圖謀現在。出路,我倒是知道有,但是還是有些危險。」
明慈突然道︰「我听說狼族的規矩,王宮里的主位死了,都是要大葬的,葬禮三日,縞素三月。」
「?」
明慈笑道︰「葬禮上,總不可能還戒嚴吧,可有空子可鑽?」
明湛想了想,也露出了笑容,道︰「空子自然是有。只不過,你上哪兒去找殯天的主位?」
若是他們動手去殺,那突然死了主位,必定是要留下痕跡的,就算沒有,也是要查死因的。要做得漂亮,那麼醫部,侍女宮人,和周遭的人事,都要做得非常細致。他們是被刑困之人,哪里有本事灑一張這麼大的網?
何況,就算鬧了亂子出來,恐怕黎赤圖第一個防備的,就是他們……
明慈笑得愈發燦爛,道︰「那如果死的就是黎赤圖呢?」
「……」
頓時,眾人就覺得自己背脊上竄過一陣寒流。先前明慈說過要用死人的辦法來月兌身的時候,他們就覺得不可思議,但勉強還能接受。但是現在這話證明,果然是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啊。
大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明湛越看她越覺得她聰明伶俐,喜歡得還模了她的臉兩把,笑道︰「黎赤圖叫來的人,來一個給你毀容一個,橫豎他養著的女人一大群,生了一大窩孩子,毀幾個也沒關系。」
眾人忍不住想,以後,你要敢養,估計你院子里,也一大堆毀容的貨……
明慈得意洋洋︰「那是的,三妻四妾的男人都該死。」
明湛渾然不覺幾個同伴都青了臉,仍然笑得極得瑟︰「嗯,那你有什麼辦法,能讓黎赤圖早日出殯?」
于是惡寒的人耳朵又豎了起來。
明慈笑吟吟地從身後掏出一個小瓶子,晶瑩的冰晶瓶里,裝著一點泛紅泛綠的東西。
「……」
李玄道︰「這是什麼?」
明慈眨眨眼,笑道︰「是鳩毒啊,混了我的血,我讓血蛭吸回來的。待會兒把它提出來。整個合罕,有鳩毒的也沒幾個吧。」
「那你是打算讓鄔加奴做替死鬼?」李玄問道。
明慈笑道︰「我可沒說是她啊,況且……怎麼可能是她呢,那是她的親生父親啊。這樣何以取信于人?」
「那是……」李玄糊涂了。
明慈道︰「有鳩毒的人沒有幾個,我們應該也沒有的。鄔加奴又很不可能殺他的親生父親。黎赤圖的政敵那麼多,隨便找一個來嫁禍就是了啊。」
李玄眼前一亮,道︰「那找誰?」
明慈一攤手,倒︰「我沒想好。」
「……」
明湛笑道︰「有這個主意就好了。我們隨機應變吧。橫豎現在不希望我們出征的人大有人在,不多時便會有動靜的。」
黎赤圖不可能一直呆在王宮里,只要他一出宮就會有人來鑽空子。那就看誰倒霉了,先落在他們手上了。
至此,幾個人都被軟禁在這個小殿里,李玄他們也不用再回牢房去了。大叔還心事重重,興許是惦記著雪花。明慈自然也掛心,但她覺得雪花到底是王女,又有人作證她是後來趕到的,和殺交阿亥的事情沒有關系,應該不會有事。
現在他們幾個都在一起,正是可以談事的時候。但只聞人裕和李玄談了幾句,其他人不約而同的陷入了沉默。
明湛站在窗邊,雙手撐著自己,似乎很有些心事。
明慈看了他許久,終于確定了,他心里不好受。半晌,她慢慢地上前,輕聲道︰「你是不希望我殺黎赤圖嗎?」。
明湛低聲道︰「不……我早說過了,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和他不是一條道上的人。現在是他要把我們往死路上逼。人總要先自保,再有其他的東西,譬如憐憫,情義,什麼的……」
「那你是覺得我太心狠手辣?」
「也不。」
他伸了手,把她拉過來,讓她挨在自己身上,閉上了眼,輕聲道︰「唯有你是我無論如何也舍不下的。你能果決一些,保護好你自己,我高興。」
明慈嘆了一聲,道︰「我知道我變了許多。」
或許,從當年被灌了藥開始,她就不再是當年的明慈了。弱肉強食,物競天擇。她不想死,那唯有殺人。現在這是個困境,如果有辦法她也不想下這個狠手。但是明湛說得對,人唯有先自保,才能談別的,譬如憐憫和情義。
何況,她恨黎赤圖,恨花了。恨黎赤圖,辜負了明湛的情義。當年明湛對他推心置月復,他卻為了個人野心而做到這一步,毫不留情地將明湛做泥踏。恨花了,常盡讒言。不知道當年哪里得罪了那瘋女人,現在她重返宮中,不但不感激當年明湛替黎赤圖背了黑鍋救她一命,反而處處唆使黎赤圖對明湛和她下手。
若是當年,即便是恨,她也難起殺心。如今,她只欲除之而後快。
明湛沉吟了一會兒︰「我又何嘗不在變?慈妹,不管怎麼樣,你是我身邊的人,這一點,什麼時候也不會變。」
真是難得,這莽夫有這樣深沉又動情的時候。
明慈輕輕地笑了一聲,低聲道︰「我早知道……當年你就不懷好意。」
本來是一句玩笑話,孰料明湛竟真的道︰「那也不能怪我,你從那時候開始就又軟又香,讓我總想一口把你吃掉。」
明慈警覺︰「什麼時候?」
明湛絲毫未決,只以為她早就看出來,道︰「你小的時候啊……嗷~」
瞬間他眼楮底下就多了一層淤青。明慈憤憤地轉身走了。怎麼會以為這個人會深沉會傷心?他根本就是X蟲上腦的蘿莉控大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