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慈驚疑不定︰「只是頭疼一回麼?」
夏青笑了一聲,道︰「也會,冷淡一點。」
冷淡一點?
明湛心想,當年他也吃了不少,怎不見冷淡了?還愈發入迷欲狂。
他看了夏青幾眼,心底猜測這大概是讓明慈放心說的哄她的話,頓時了然,便道︰「慈妹,你只管去。那個藥,我也吃過。不會很疼的。」
明慈倒是不怕疼,听他這麼說,便心下一松,道︰「好,那我準備結丹。」
然後她就吃了忘憂。
聞人裕祭出三十六盞火璇璣,將整個寢宮都籠罩在巨大的結界之中,並用他和夏、李玄以及明湛四人的金丹,並少年王獸二尾火狐的地火為中心陣眼。一時之間,竟是連王宮侍衛舉眾也不得入。
王宮里出了這樣的一個大陣,難免令正位者感到氣憤,這些中原人也太過目中無人。但兩位現在的實權者,圖異一派毫無動靜,黎赤圖一邊裝病,卻也焦頭爛額無法插手。
明慈閉關三月,兩派大斗日酣。雪花是眾王裔中少有的純臣之一,即是說她並未歸入任何一派。雖然年紀尚小,但在王族,即使是這個年紀的女乃牙王女,也應該有了權斗的覺悟。所以兩派都多有拉攏,其中又以圖異派為甚。而雪花自然就和圖異稍微走得近一些。
但是事實證明,她依然是個純臣。她徘徊得最多的,依然是那被下了陣法的寢宮。而與黎赤圖疏離,則完全可以理解為是念及好友而生黎赤圖的氣。
而明慈結丹的處境,卻也非常艱難。雖然吃了忘憂,但是真正突破的時候,卻又被戾氣沖破了那一層淨化。何況忘憂的作用本就只有一個月。
她生平從不做違心的事。恨人則入骨,使盡手段來讓對方痛不欲生也是應當。可是卻利用了雪花的信任和感情去做了那種事情。心底最怕雪花最後會恨她入骨。若是有一日舉刀相向,那她必定非常傷心。
再則是和明湛相處時的朝朝暮暮。先前只覺得沒什麼了,被雪花的事情一沖擊只覺得那只是小事罷了。橫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再加上那幾日明湛待她甚好,並沒有再出現先前的蠻橫和霸道。她也漸漸嘗到了心有所屬的好處,只覺得甜蜜如糖。
但是在她第一次試圖凝丹的時候,卻突然產生了一些很不好的情緒。也許那是心魔,她好像看到有一日,她和明湛會……形同陌路,決意老死不相往來。
她看到,他震怒。而她平生第一次哭得那樣狼狽,那錐心的痛意。她感覺到自己想要下跪,想要求他。也看到他的無動于衷。
那種情境之下,心神不穩,自然,也就結丹失敗了。
凝了一半的金丹碎裂,幸好體內的火靈花里儲存了大量的靈氣,將她的丹田護住,並重新吸引了那半枚碎丹。
她豁然睜開眼,汗如雨下。
整個大殿空無一人,所有人都出去為她護法。此時正入夜,自然沒有人掌燈,漆黑一片,眼前莫名不清。她試著調節了一下呼吸,然後慢慢地安撫自己的靈力。此時竟是完全不知道,外面到了什麼時候,又是什麼光景。
這種毫無掛礙的心境,又讓她冷靜了下來。
天機門有言,劫數三千,情劫最苦。
大叔說,既然愛了,便是會有這些波折坎坷,她不能甜的就吞下去,苦的就吐出來。
明慈又想起自己的誓言,當然信誓旦旦,決不輕易心動。
何況這段關系,一開始……本就是不平等的。
他是她的爐鼎。而她有愧于他。兩人心中,都是有著層層的阻隔。她閉上了眼。
金丹,金丹。
她曾經承諾,金丹以後,必定給他一個答復。他說他等。如今,她眼看就要結丹了。
最終,她深吸了一口氣,心道,即使失敗了一次,再來便是
果然又再重復那樣的場景。她疑心是天機門的預言,靈氣再次一瀉千里。這次並未開始凝丹,所以只是稍作調息便恢復了。這還要歸功于她存了這麼久的靈氣,讓她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整頓之後便繼續。
再進入那個場景。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一次比一次詳細。那個明湛很陌生,穿著黑色繡金的華服。她自己也很陌生,穿著一身宮裙,但還梳著姑娘頭。不知道是因為什麼事,她坐立不安,輾轉反側。
終于他開口說話,首先卻先摔了一個杯子。他說什麼,她半句也听不清楚,只看到他用手捂著自己的心口,好像心痛難耐,好像想把整顆心也剖出來那般。然後她開始流淚,從欲言又止到啞口無言。
最終她雙膝一軟,卻伸手扶住了旁邊的床柱,支撐著沒有跪下去。
明慈按捺住瘋狂的心跳,發狠地堆積築基期液化的靈氣,絲毫不在乎一不慎它們就會又一瀉千里
怕什麼不管以後會遇到什麼樣的事情,她現在就要結丹不管以後怎麼樣,結了丹,修為提升一層,她便又多了一層倚仗
她發誓,若是真有那一日,她決計不哭更不跪
猛然,一股巨大的靈壓從手指中迸射出來,卻異常柔和,將她整整包裹住她仿佛浴在神光之中,又仿佛安睡于最安全的母體之內。頓時,那瘋狂的舉動便慢慢緩了下來。
是避毒它用靈壓助她結丹
一層,兩層。層層液化的靈液,血液,經過壓縮,仿佛是骨髓里,肉里,長出來的一顆金丹,不多時,便和她整個人同化。
這次她再也心無旁騖
一月之後,終于一道金光沖天而起,整個天空紅霞一片,地道山搖。
明湛等人在那金光中眯起了眼楮,突然看到天際的雲彩仿佛成了一頭展翅的火鳳,浴火重生,神光赫赫。
明湛的嘴角彎了起來,輕聲道︰「結丹了。」
夏青嘆道︰「一年了。」
李玄淡淡地道︰「哼。」
聞人裕笑道︰「總算……結丹了。」
火鳳漸漸淡去,但是金光未淡。少頃,大門緩緩打開。一披頭散發的女子出現在門中。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甚至又年輕生女敕了幾分,完全是一個少女的模樣,烏黑的眼珠,鮮女敕的菱唇。但她的氣勢已經和往日有了千差萬里的區別,整個人都散發出一股睥睨的氣息。一時之間,竟又讓人想到那天際的火鳳。
她轉過頭來,首先看到明湛,頓時露出一個笑容。
明湛喜不自禁,也不管護法了,把眾人一丟,上了前去。然而快走了幾步,卻又慢了下來。她仰起臉望著他,那模樣天真又燦爛,好像心無掛礙,只余歡喜。並不歡呼雀躍,也不像按捺著什麼,只是有一種平淡的,真實的歡喜意味在內。
她輕聲道︰「哥,我結丹了。」
他走到離她幾步遠的地方,便停了下來,望著她,好像在重新打量她的樣子,看了她一會兒,他便又笑開了一些,道︰「好。」
明慈輕聲道︰「我說過了,金丹之後,我會答復你。」
明湛的心頓時一緊。
她愈發笑得歡喜,然而目中漸漸變了光彩,一股難以遮掩的溫柔泄了出來。結了金丹,她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倚仗,果然還是要靠自己變強,才能隨心所欲。突破心魔的最關鍵的一層,不是忘憂,不是忘情,而是,不再去怕。
她再不怕了,不怕被欺負,不怕被拋棄,不怕,去愛一個人。更不怕,虧欠自己所愛的人。
明湛等了半晌,只看到她傻笑,頓時心里就起了毛,突然又生出一股不安感。這在先前已經沒有了。或許不是沒有,只是從不曾這麼強烈過。他輕聲道︰「慈妹?」
明慈回過神,璀璨一笑,道︰「我決定了,我要同你在一起。以永遠為期限。」
「慈妹……」
他的心終于落回了原處,頓時說不出來的狂喜。只覺得先前心里空著的那一塊一下就被填滿了,滿的不得了,幾乎要溢出來了。這下再也壓抑不得,三步並作兩步上了前去把她緊緊摟在懷里。
明慈在他懷里閉上了眼,此時,也莫名的松了一口氣,輕聲道︰「哥。」
明湛輕笑,道︰「還不改口?」
她憋了一會兒,無奈地道︰「叫你湛哥,我總想笑。一時半會怕是改不了口了。」
明湛的心情好得不得了,當然不會計較一個稱呼的事情,只笑得見牙不見眼,直道︰「以後慢慢來就是了。」
這有什麼的,一個稱呼罷了,又不會怎麼樣。
他思前想後最終又變得得意洋洋,捧著她的臉狂親了好幾口,直到明慈終于想起來幫自己護法的人好像還有那麼幾個,把他推開了。他還樂滋滋地抱著她得瑟的不得了。
夏青等人擠上前。夏青笑道︰「總算結丹了。烈日月朧湛也修好了。」
明慈笑道︰「嗯。」
李玄嘀咕道︰「怎的不見你來謝我們?好沒良心的女人。」
明慈爽朗地笑道︰「好了,等到回了中原去,我做東請你們吃飯好不好?快別小氣了。」
聞人裕笑道︰「你這話,我們可都記下了,到時候可別想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