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慈听到動靜,披了衣服出來,這時候,整個郡主府都燈火通明,再沒人能安睡了。
夏青來了,略問了幾句,頓時暴跳如雷︰「春林,你去大獄里,把羅姬給我提出來」
聰明如他怎麼會想不到羅姬根本就是一瞞到底。先是覺得她大約心系大月,又怕死,所以會故意隱瞞。雖然可惡,但到底情有可原。
但眼下看來,根本不是這樣。
她為什麼要捧白純登基?這些事他們自然放手由她去做。選擇白純或是選誰,他們根本沒意見。可是大月先王留下王子足有八位之多,甚至有一位是王後嫡出。而且據說她和王後的關系很不錯。既然如此,在她能做主的時候,又何必選擇這個她所憎惡的女人所生的兒子立為王?
她憎惡白純,在白純還在娘肚子里的時候就和慕容安商量著用白純做蠱引。在立白純為儲的時候,便把白純的娘打入冷宮去做搗藥的女奴。
少頃,在大獄里的羅姬被拖了出來。觀其形容,雖然蓬頭垢後有些狼狽,但還是白白胖胖的,看起來日子過得不錯。在大叔手下的牢獄中,就算沒有招呼她,但能活得這麼逍遙的,還是很少見的。
除非,她見慣了血腥。
但她不懼血腥,不代表她不懼死。
略問了幾句,夏大叔臉色鐵青。
羅姬也是豁出去了,觀這些人的模樣,暗暗估計明慈在他們心中的位置,冷笑道︰「這蠱我可以治,不過時日恐怕得多得一些。」
夏青冷笑道︰「羅姬,你大可以再狡猾一點。今日就是讓你死在這兒,也不比碾死一只螞蟻麻煩。」
羅姬冷道︰「那她就別想好了。」
言罷她轉向明湛,嘿嘿笑了一聲,道︰「好好的美嬌娘,成了這副模樣。你若是情定不渝,倒也是沒什麼的。怎麼樣?」
明湛當下走下階梯,一腳把她踢翻,冷道︰「你若再有隱瞞,今日便死在這兒」
羅姬拿準了他不會放著明慈不管,被踢了一腳正中胸口,自是疼得狠,但也只冷笑一聲,不做聲了。
一時之間,眾人竟是都束手無策。
聞人裕還試圖好言相勸,暗暗拉住了暴躁的李玄。
突然一陣兵刃出竅之聲,回頭一看,竟是明慈抽出了月朧。黑得見不得人的臉上,竟是不容忽視的殺氣。她冷道︰「我見不得你這副鳥樣。你以為你可以隨意威脅我的人麼?笑話,要殺你,我必是第一個」
她顯然不是說說而已,話落便舉了劍欲刺︰「受死」
羅姬尖叫了一聲,與此同時袖中漲出一面巨大的紅幡,竟是與那慕容安的一模一樣
「鏘」的一聲,月朧被烈日攔了下來,但是兩劍相撞爆破的力量很快令周圍人仰馬翻,連李玄等人都略有些不穩。
明湛臉色鐵青,額頭青筋曝露,但還是被他按捺了下來,只道︰「慈妹,不要沖動。」
羅姬舉著幡,狷狂地大笑。
然而此時,白純突然掙開了春林的護衛,越眾而出︰「她的才是母蠱安素的不過是子蠱罷了」
羅姬冷笑道︰「不錯,我才是蠱婆。安素隨我習蠱,身上帶的是我的子蠱。現在慈夫人的命可是在我手上,你們難道不該好好掂量掂量?」
明慈深吸了一口氣,道︰「掂量什麼?我的命在你手上?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
羅姬卻不理會她,轉向明湛,道︰「這便由你來做主了。」
明湛的臉色陰晴不定,人人都看見他的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極度壓抑。他的個性,根本容不得人在他頭上撒野。
夏青和聞人裕慢慢地向前走了一步︰「湛。」
聞人裕的手輕輕放在他肩上︰「湛,冷靜點。」
夏青低聲道︰「你一句話,我立刻上去將這妖婦殺了,容不得她再狷狂。」
言罷,他抬頭看了明慈一眼。明慈手里把玩著兵器,沒吭聲。
夏青又道︰「只是,若是殺了那妖婦,母蠱死了,對子蠱並沒有好處。一時之間也找不到蠱婆來治,慈妹怕是要遭罪了。」
遭罪還是委婉的說法。怕就是小命不保了。
想來,這羅姬便是靠這個,來牽制那慕容安的。再來,能成為地方一霸,憑一個慕容安,又豈能這麼輕巧?看來,還是這兩個女人聯手的結果。
明湛滿腔的怒氣,只得化為無形,略退後了一些,低聲道︰「把你的條件說出來罷。」
羅姬舉著幡,冷笑道︰「我大月的江山,豈是你們這群外來人,說佔就佔的?她承了我的子蠱,從此便都是我的人。若是你們可保大月一方平安,那我們自然相安無事。如若不然……我死了她也沒有好下場」
「你」
李玄被聞人裕拉住,半晌,只得恨恨地別開了臉。
明湛冷冷道︰「吾會保全你大月王室,入主大月,保全大月在諸國之間的霸主之位。」
頓時羅姬就笑得很狷狂。
眾人都憋著一肚子火氣,卻都拿她無可奈何。
于是明慈被帶進了屋,月兌去了衣裳,睡在了昔日慕容安煉蠱的台子上。明日就要登基的白純被捉來放血。羅姬似乎很憎惡,那一刀劃得極狠,白純痛呼了一聲。
羅姬冷笑道︰「叫什麼沒用的東西。」
明慈隔著屏風听了,憋著一肚子鳥氣,但也只能由著她去。
子蠱養在明慈體內,而母蠱屬于羅姬。其實根本沒必要捉白純來放血,神神叨叨的弄這麼大一陣仗。片刻之後,明慈便明白了這件事。
只是那子蠱嗅到那鮮血的氣味,果然蠢蠢欲動。明慈終于感覺到這些日子一直在她體內作祟的血蜘蛛,只覺得皮膚上一陣冷一陣熱,似乎有什麼東西在不斷的掙扎著想要拱出來。
低頭看的時候,便看到從指尖開始,黑色慢慢褪去,如煙霧一般。但片刻之後又化成一圈一圈的黑環,緊緊地纏繞在皮膚上。
那環竟似是真的一般,緊緊勒住她的身軀,勒得緊時便听到骨頭響的卡擦聲,明慈咬牙,竟是一聲都不曾吭。
天終于大亮了。屋子外面的金丹威壓開始漸漸壓抑不住。
明湛一腳踢了門進來,眼見小王子白純倒在血泊里,臉色蒼白,看樣子是還活著。
羅姬還欲再行折磨,眼下也只好作罷,只哼哼笑了一聲,手指做了個收勢。明慈身上的黑環便被抽回去,全都縈繞在她的指尖,片刻之後便化為烏有。
明慈好像真的被鞭子抽到了一般,這才骨頭一松,從榻上掉了下來。
明湛連忙去把她扶起來,用衣服把她包裹住。
羅姬笑了一聲,道︰「這便好了……還請慈公子,送我大月王子去登基」
明湛低頭一看,明慈的身軀早已經白了回來,額頭上那朵血蜘蛛也逝去了,半點痕跡也不見。只是臉色蒼白,嘴唇烏紫,雙目也有些渙散。心里估模著她是剛抽了蠱,有些受不住。心里只一百個不情願離開她。
明慈卻知道那羅姬是故意折磨她的,不由得恨得咬牙切齒,此時卻無力報復。
羅姬又道︰「請明公子移步,送我大月王子去登基。」
外間,夏青已經給白純止了血,著人帶他去休息。听了這一聲,不由得火光大冒。然而不等他有所動作,李玄已經快他一步,一劍劈了面前的屏風。
羅姬被嚇住,有些驚疑不定。
李玄冷冷地道︰「縱然我不忍看著她去死,但你也不要欺人太甚下次,你要放肆,必得先掂量一下。畢竟,她不是我的道侶。」
羅姬終于閉嘴了。
明湛慢慢地站了起來,冷道︰「青,白純死了麼?」
夏青道︰「失血過多,但死不了。」
「能登基麼?」
夏青道︰「能。」
聞言,明湛終于笑了一聲,轉向那羅姬,冷道︰「玄,送白純登基。」
李玄利落地收了劍,對著那羅姬陰惻惻地笑了一聲,轉身便走了。
羅姬勉強正了正色,獨自一人對抗這一屋子的金丹,竟是不懼,道︰「今日我也乏了,登基大典怕是去不得了,這便回公主府去休息了。」
言罷,她笑看了眾人一眼,便施施然地轉身走了。
半晌,眾人才回過神來。得知自己是被這麼一個破娘們給拿捏住了,誰也不甘心,卻誰也沒有辦法。
明湛低聲道︰「你們……可以先回中原去。我留下來,便是了。」
夏青冷冷地道︰「我愛到哪兒,便到哪兒,誰也攔不住。現下大月我也沒有耍膩,你也不用把我置身事外。」
聞人裕看了明慈一眼,笑道︰「入主大月,是你我一早便說好的。現下好像也無不妥。你何出此言?再說了,那妖婦這麼說,你便當真麼?橫豎我們對蠱術一竅不通,現在都是她在自說自話。待時間長了,去找個懂行的,一試便知。難道她以為非她不可了麼。」
明湛頭痛地道︰「若是那樣,便最好。我先帶慈妹去休息。」
言罷,他抬頭望了眼前這二人一眼,也沒有多客套,更沒有把謝字說出口,只俯身把明慈打橫抱起來,轉身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