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道︰「誰知道他,一身的勁兒沒地方使了吧。」
待明慈跑到林子里,就看到明湛正一臉深沉地看著那老樹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甚至連明慈靠近都沒發現。等到發現,就嚇了一大跳。
明慈滿頭黑線︰「你這是在發什麼愣?」
明湛擺擺手,然後招手要她過來,單手摟了她道︰「你看這樹。」
明慈定楮一看,頓時也發現了不對勁。明湛連著砍了這麼多天,這樹竟是還沒砍倒。而且那個切口,甚至還在以不算慢的速度,慢慢愈合。雖然肉眼不可見,但比起昨日,卻是很明顯的已經在慢慢合攏了。
饒是明慈身為術士,對動植物知之甚廣,也不能解釋這樣的情況。
明湛笑了一聲,道︰「真稀奇。」
明慈抬頭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的面容意外的柔和,不禁大奇。明湛這兩天都比較暴躁,難得有這麼心平氣和的時候,甚至,看起來心情很不錯。
「嗯?」明湛發現她在看,便笑著低頭親親她的額頭,笑道,「可惜不結桃子了,不然等你有了孩子,摘酸桃子給你吃。對了,在宅子後面開一片果園好不好?」
「就為生個孩子?」明慈有點忍俊不禁。這家伙在這發了半天呆,不會就是在想這個罷。
明湛皺眉,道︰「什麼叫就為生個孩子?這是大事很大的事」
明慈直笑,被他惱羞成怒地捏了兩下,就把他推開了,笑道︰「既然這樹砍不了,那我們就不砍了。走,干活去。」
晚上收了工,明慈檢查了工程,發現比原來預計要快一些,頓時大悅。
一群人蓬頭垢後地坐在棚子旁邊,金鈴等女修也一副邋邋遢遢的樣兒,弄了一身的油煙氣,推著巨大的飯桶來送飯。後又覺得不滿足,那些修士便三三倆倆到林子里去打獵,不多時便弄了好幾堆燒烤堆。
明慈早出了一身汗,挨著明湛坐了,夏青在烤兔子,雪花牽著杏子在旁邊伸著鼻子,杏子想避開,但是被雪花瞪一眼又只能百般不自在地縮在後面。
李玄正囫圇喝著粥,一邊豎起一只耳朵听明慈他們說話,突然不遠處響起一陣騷動。他抬起眼皮一看,原來是他家夫人的婢女。穿了一身紗黃薄衣,頓時就像個掉到乞丐窩里的仙女兒。那模樣三分驕矜,七分謹慎——謹慎別被弄髒了衣服。
李玄皺眉,看了明慈一眼,明湛正拿著匕首給她片肉,她呆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髒兮兮的小臉,大叔便拿了水給她喝,她兩只手接過來,又湊到大叔那里去和雪花撿現成的兔肉吃。
難道她不是女人?
難道她不該干干淨淨,漂漂亮亮的?
一口一個,你已經是成家的人了。你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給嫂子買點好東西吧。嫂你妹啊嫂
那侍女越說越覺得自己家姑爺的臉色不對勁,看著陰晴不定的,好像隨時會發脾氣,她的聲音也就小了下去︰「小姐說,在房里等著……姑爺……」
明慈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別過了臉。
夏青打趣道︰「弟妹可心疼你呢,怕你吃了苦。你還是快回去罷,別在這兒跟我們廝混。」
聞言,李玄頓時更暴躁了。那侍女還待再說,李玄看都沒看她一眼,只冷冷地道︰「滾」
那侍女一噎。
頓時,眾人都靜了下來,沒有半個人敢開口說話。
倒是李玄自己,稀里嘩啦的喝了粥,然後往明慈手上一遞,淡道︰「再來一碗」
明慈略松了一口氣,正想給他盛粥,突然碗被明湛接了過去。
明湛神色淡淡,道︰「要使喚,使喚你自己家的婆娘去。若是使喚不動,就去使喚你婆娘的婢女。」
李玄一記眼刀飛過去,把碗搶過來,自己去盛了粥。
明慈眼看氣氛不對,連忙狗腿地道︰「玄,吃肉」
李玄這才緩了緩面色,接過了明湛辛辛苦苦給明慈片好的兔肉,復而得意地沖明湛挑了挑眉。
明慈隔住要撲上去搶肉的明湛,道︰「說正經的,剛剛我提的,你們覺得怎麼樣?」
明湛窩回去,繼續片肉,淡道︰「凝氣期的客卿長老,倒也少見。不過她是黑市的女當家,就這一條,就足夠了。何況此女雖然天生不足,但一看就非池中之物,日後只怕還有她的造化。現在縱然麻煩一些,要替她遮風擋雨,也沒什麼。」
剛剛在商量的就是請青蝶做客卿長老的事。大多數人認為,青蝶現在不過是凝氣九層,又懷了身孕,再來仇人又多,簡直就是一個燙手大山芋。門派初立,眾人自己也是焦頭爛額,事情多得不得了。那青蝶又不可能是會上山來讓他們圈起來保護的料。光想想都覺得棘手。
但是有這麼一個客卿長老,又是有好處的。因此眾人都搖擺不定,直到明湛一錘定音。
明慈精神一震,道︰「那就好了。先派兩個人過去看著,等立派的時候,再正式下帖。」
聞人裕笑道︰「我們能拿得出什麼樣的人?像樣的人手卻是很少,至多去兩個築基。過兩日等聞人家的人來了,我要在山門立個困龍大陣,作為開山之陣。到時候再叫兩個兄弟過去,在黑市也做一個,留下個築基守陣也就是了。」
明慈想了想,道︰「這些日子最辛苦的就是你了。」
確實是,開山之時,基本上哪兒都離不開他。原來好好的一公子,現在也邋里邋遢的。
聞人裕淡淡一笑,道︰「能者多勞,我是大能人,自然多勞。」
頓時眾人又都笑了。
夜里明慈洗了澡,擰著頭發從浴桶里爬出來,一邊把頭發絞干,一邊對心不在焉地靠在榻上看書的明湛道︰「今兒我到黑市,踫到了那官氏的婢女。」
于是把今天的事情都說了。
明湛放下書,半晌,方道︰「你記不記得在林中那一日?」
明慈一怔︰「怎麼?」
「玄是金丹,習慣收威斂息,他靠近,我們沒有察覺,可以解釋為我們意亂情迷。」
明慈擰了他一下。
明湛笑了一聲,捏住她的手,復而又皺眉,道︰「那個婢女,竟是跟隨李玄,一直走到近前,若是他不先出聲,我們竟還是不知道。你不覺得奇怪?」
「……確實,很奇怪。」明慈凝眉,她怎麼沒有想到這個?
明湛模著她的背脊,半晌,方貼著她的耳朵道︰「山下盧聖元留下的東西還有一大堆,他們原先住的府邸都已經封了。」
明慈被他的氣息撩得有些不自在,避了避,不防耳朵被他舌忝了一下,直顫栗了一下,方語氣不穩地道︰「我,我知道,我還沒來得及去搜。」
明湛模著她的腦袋,道︰「早日去,多帶幾個人,要搜查仔細。我殺了幸丹紅,玉樓墜崖,她被我砍去一條手臂,心肺又被鎮傷,想是九死一生。不過,還是要小心點好。」
明慈猛的想起來,那玉樓,擅潛蹤之術。
那事情可就復雜了。玉樓曾經是烏孫公主,又是卜氏兄弟的親信。烏孫和銀海又曾經是關系這麼親密的盟友。官氏出身銀海,也算是盧聖元的部下,和玉樓有私交的可能性極大。
這里頭的關系千絲萬縷。但是要理清楚,又非常困難。起碼明面上,都是一些似是而非的東西。
明慈想了想,道︰「明日一早,我就帶人下山去看看。」
明湛笑了一聲,道︰「好。」
言罷就把手里的書丟了出去,砸翻了蠟燭,把她抱在了懷里。
再說李玄。他陰晴不定的脾氣已經是非常著名了,時不時就會發個脾氣。而且他每次發完脾氣回了屋,對著嬌妻,又是一臉的木然,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這次也是一樣。
一推開門,看到官宛嬌坐在桌邊哭,倒是讓他愣了愣。官宛嬌是個美人,梨花帶雨,就更美了幾分。李呆子看了半晌,也覺得非常好看,半晌,方道︰「你怎麼了?」
難道是今日他呵斥她家侍女的事,讓她生氣了?
官宛嬌抬起朦朧的眼眸,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輕聲道︰「玄郎……」
然後又背過了臉,泣不能語。
李玄竟然慌了,坐去了她身邊,半晌,才憋出一句︰「到底怎麼?是不是外頭有什麼人給了你氣受?」
官宛嬌搖搖頭,最終輕聲道︰「玄郎,是妾自己不好。」
李玄便粗著脖子道︰「你這話莫瞎說,再怎麼樣你也已經跟了我。我答應過你爹會好好對你,也不會計較那些旁人誰也管不著」
「……」官宛嬌听得一噎,原先拿好的姿態也拿不住了。
什麼叫「不計較那些」?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玄兩眼晶晶亮地看著她,道︰「說罷,到底怎麼了?」
官宛嬌深吸了一口氣,方又低下了頭,道︰「玄郎,明日讓妾帶著婢女和你一起到前面去做事吧。免得人家說妾嬌生慣養,給玄郎丟了臉面。」
李玄大感欣慰,道︰「你這麼想就好了。」
頓時官宛嬌傻眼。她本就是客氣兩句,自矜拿捏著身份,來討幾分憐惜罷了。旁的不說,她這個身子骨,怎麼到前面去做那些粗賤的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