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慈繃著臉坐在一邊︰「你們倒還有心情開玩笑。」
明湛斂了笑容，坐在她身邊，道︰「行了，我們也別說笑了。這件事，其實並不是這麼簡單的，我們得往深了想。」
……往深了想？
明湛略一沉吟，深刻的五官在燭火里愈發深邃︰「自立派，我們就得罪了不少正派邪宗的人。正派那邊有不少門派早就放出話來，一定不會承認我們。合歡宗上門來聯姻，恐怕也不是一家所為。」
夏青怔住︰「那是……要我們站地方了？」
明湛手里拿著個小杯子，把玩著轉了個圈，笑道︰「你如果和合歡宗聯姻了，那就只能算是邪派之人了。」
李玄沉著臉道︰「是啊，恐怕，邪宗有不少人都看著我們會有什麼舉動呢。」
氣氛一時之間僵凝。
半晌，明慈道︰「並入邪宗……有什麼壞處嗎？我看他們，倒也是不錯的人。」
明湛笑了一聲，道︰「傻姑娘，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邪宗的勢力大多數在西域一代。明慈長期生活在中原和北荒，從小耳濡目染，很大程度上來說，都只能看到正派的壞處，和邪宗的好處。但其實不然。別的不說，邪宗草菅人命，喜怒無常就是非常有名的。
若真的並入邪宗，恐怕等于就是入了那個大泥流。到時候要面對的，不僅僅是正派的敵視，還有邪宗對新門派的覬覦。真正並入邪宗，那邪宗之人更會無所顧忌，他們一向喜歡損人不利己，同根相煎。
明湛道︰「眼下我們面前就擺著兩條路可走。合歡宗邀請我們聯姻，加入邪宗。他們好歹是個大宗門，邪宗上下都是要給幾分面子的。如果跟合歡宗聯姻，那雖然免不了傾軋，卻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煩。」
「但是我們凌霄派座在北陲，等于是遠離邪宗大本營。正派眾人視邪宗如眼中釘，我們的日子想來也不好過。」
夏青兜了一個大圈子終于反應過來︰「你沒打算並入邪宗？那你當時還跟合歡宗走得這麼近。」
明湛一哂，道︰「此一時彼一時。」
明慈拿手托著腮幫子，道︰「你自己惹的禍，我不管了。你倒說說該怎麼辦吧。」
明湛笑道︰「你們剛才也說了，這事兒我們也沒有正面答應過，只是避而不談而已。現在不是避而不談的時候，那就到能避的時候再避。」
李玄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
明湛道︰「封山結嬰。待我們出關之日，再談此事。他們若是執意要聯姻，也可以，挑一個弟子過去，到時候就避重就輕。」
夏青道︰「那你是打定主意要跟隨正派了？」
明湛凝眉，淡淡地道︰「到時候再說吧。現在隨時可能會爆發正邪之戰，我們不要去灘這攤渾水。」
話已至此，明慈才突然反應過來，合歡宗和正派之人都逼得比較緊張，想要凌霄派趕緊站好隊，恐怕就是為了不久以後即將到來的正邪之戰。
明慈抬頭看向明湛，明湛正好也低下頭來看她。結果所有人都看著她。她莫名其妙︰「怎麼了？」
明湛笑了一笑，道︰「沒事，等裕回來再說。」
明慈頓時明白過來。但所有人的面色都淡淡的，也沒有誰強迫于她，她也不再多說。
大約從大家決定打下北陲的時候開始，就已經預料到會有源源不斷的麻煩。也許從那個時候起，明湛就已經看到了今日的動蕩。
結嬰已經不是個人實力，或者門派前程的事，而是攸關生死。她沒有權力說不。明湛說是等到聞人裕回來，大約他心里已經有了主張罷。
夜里，明慈就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明湛被他鬧醒，無奈地伸手把她抱過來︰「好好睡，天塌下來也不是這一宿兒的事。」
明慈又翻了個身，結果被他抱了回去，他就開始動手動腳。明慈有點暴躁，捏住他的手，道︰「你先等等，老實跟我說，你到底怎麼想的？」
明湛摟著她的小腰，俯身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嘀咕道︰「能怎麼想。前些日子你跟我大吵大鬧，說我為了天下不擇手段，我敢多說什麼。眼下你也看清楚了，這根本就是形勢逼人，由不得我們。」
明慈耐心地听了，又把頭埋在他頸窩子里，低聲道︰「這些我都知道了。我的意思是……你必定已經有了主意，是不是？」
明湛支支吾吾了一會兒，然後側身躺了下來，用手撐著自己的腦袋，低頭看著她︰「我是想過，封山之後，建一個湖心小居，讓人照顧，直到我們出關。」
頓時明慈就覺得小心肝就揪了揪︰「難道沒有別的辦法了麼？」
明湛模模她的腦袋，柔聲道︰「你若是能想到別的辦法，也成。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也不想孩兒們自小就沒有父母在旁照顧。」
話是這麼說，可到底是修士的孩子，又怎麼可能時刻陪伴著天倫。作為父母，修士到了要緊關頭一閉關就是幾十年上百年，出關之日有可能連自己的孩兒都已經身隕了。這樣的事情比比皆是。
明慈初為人母，自然舍不得。明湛等人也不敢逼得太緊，怕她帶著心魔入關，反而影響了修行，只好等著她自己一點一點來釋懷。
明湛看她開始發愣，也沒舍得再對她做什麼，只小心地把她抱在懷里，撫慰似的輕輕模她的背脊，間或俯身親親她的臉。這樣她反而很快就睡著了。
由于掌門和諸位長老都已經回來了，明慈也就閑了不少。每天一早晨起之後，甚至能慢悠悠地跟著弟子們出去蹦達幾圈，然後混在弟子的隊伍中練練劍。明湛等人都一笑置之。
不管她舍不舍得，聞人裕半個月之後都回來了，她還是要下決定的。直到聞人裕人都已經進了門，她也沒想出什麼更好的辦法，來安置自己這三個孩兒。以至于聞人裕看到她一臉苦大仇深的模樣，還以為是她不大歡迎自己。
晚上做了一場小酒，表示對聞人裕的歡迎。幾個人就開始坐著說胡話。
聞人裕笑道︰「明日我就封山，趕在合歡宗來理論之前。」
明湛道︰「消息都放出去了？」
聞人裕道︰「都放出去了，只說是你受了傷，我們要閉關為你療傷。慈丫留下來鎮守山門。」
明慈奇道︰「我留下來？」
聞人裕笑道︰「只是這麼說罷了。你一人守著山門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想來余威足夠平定北陲三十六國幾十年的。」
明慈一下子又蔫了，道︰「空歡喜一場。」
聞人裕笑而不語，從戒指里取出一副長長的畫卷，攤開在眾人面前。明慈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乍一看，便覺得只是一副山水亭台圖。依山傍水的湖心小居，青煙裊裊，浩瀚山河，人人艷羨，自然是一處美極的好去處，說是有仙人居住在其中也不會有人質疑。
但後來，明慈發現，這背景竟然是雲眠峰的一座傍水小峰。那處小峰叫銀川，自有千丈天河從天中懸落一般，水汽氤氳著靈氣，是九錫山中最朦朧之地。
聞人裕道︰「困龍陣最大的陣眼在靜水峰。我命弟子勘探出這麼一個地方，稍稍改動一下，便可讓靜水峰和雲眠峰的兩大陣眼都呈拱衛之勢護衛住這個小地方。也即是說，就算靜水峰破了，銀川，也不會破。」
明慈震驚，半晌，道︰「倒是個不錯的地方。」
聞人裕興致勃勃地道︰「你看這里，這個小居在的地方，看到沒，這里可是匯集了六十四個小陣。可以說大寶二寶三寶從小便以奇門陣法為伴，多少都會有些浸yin。」
「練武場，煉體場，一樣不缺。只要你能挑出合適的弟子來教導，可以說是萬無一失。慈妹妹，下決定吧。」
明慈也有些動容，畢竟這樣一個成長環境對小孩子來說是有利無弊的，雖然舍不下天倫，可她到底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了，略一沉吟便點了頭，道︰「建這麼一個湖心居，大概要多久？」
明湛松了一口氣，總算把一直捏在手里的一杯茶給喝了。
聞人裕也笑了，道︰「最快三個月。」
他略一頓，又道︰「這些日子我們就什麼也不干了，專門建這個湖心居」
聞言，明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低聲道︰「都是為著我……」
聞人裕拍了拍她的腦袋，爽快一笑，道︰「這麼說就見外了吧。」
頓時眾人又笑了起來。
夏青道︰「我們可是歃血為盟結義過的，分什麼彼此。如今只你們得了幾個孩兒，自然也是我們的寶貝。不過慈丫，這名字，難道你還真要等到青木真君來起？」
說起這個，明慈也皺眉︰「我也想過呢，總不能，等孩兒們長到十幾歲，還大寶二寶小寶地叫著罷。但我總記得，我師尊既然做過承諾，就絕對不會失信于人……」
夏青道︰「那不如先起個名號先叫著，大名等著青木真君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