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明湛還帶著一頭火狐。他又不是術士,根本沒法把小火藏到靈獸囊里,偷偷攜帶出去。這目標,有點大。
然而,孤月山幾番搜索,連著小半個月過去了,卻根本找不到明湛的影子。唯一的可能,便是他躲在了黑市里。孤月山各種交涉各種威脅各種談條件,竟然都無果。
青九再怎麼手眼通天,但畢竟是個剛剛步入元嬰初期的修士,比不得清月真君這種元嬰後期大圓滿的大修士。就算他有風萬里撐腰,但是羅剎谷遠在西域,清月真君雖然不敢太放肆,卻敢時不時去騷擾他一下,施加一點精神壓力,想讓他把人交出來。
最不要臉的是,清月還暗地里派人煽動城里被困的散修,說是黑市收留了孤月山正在通緝的一個欺師滅祖的叛徒,遲遲不交,才導致封城,這些人才會出不去城。雖然這些人也大多敢怒不敢言,但是城中已經議論紛紛,鬧得風生水起。
其實以明湛和青九的交情,本來完全沒有到這個程度。但是清月越是要這麼做,青九反而越不可能把人交出來。羅剎谷的傳統,最受不得別人的威脅。青九本來並不在孤月城中,收留明湛的是青蝶。可是孤月山的動靜讓本來打算直接把這件事忽略過去的青九千里迢迢地下達指示,不管孤月山要什麼,反正都要跟他對著干。一切以氣死清月真君為根本目的。
孤月山上,也導致了一場動亂。明雨明霧剛結嬰不過五十年,是幾大長老之中的吊車尾,也是位卑言輕,雖然據理力爭,但是也無甚大用。白綻秋又活躍了起來,成為清月身邊鞍前馬後的走狗一枚。在這兩個不要臉的狗男女面前,明雨明霧一氣之下差點要辭去長老之位,自貶為普通弟子。
是夜,孤月山北邊的士已峰突然起了大火。原來的士已真人去年坐化了,留下的弟子竟然沒有一個能夠在百年內順利結嬰,如今也是在大師兄的管制下苦苦挨著,希望大師兄能早日結嬰,全峰能出人頭地。又處在孤月山最北邊的地方,雖然也有護山大陣護著,可確實是整個門派最薄弱的地方。
但就算再薄弱,也不至于被一介金丹就這麼攻破了吧。所以當夜士已峰的人都懷著一種莫名其妙的心態在救火。只能等到明日上報執事堂,看看是不是有內鬼。
而此時,在原先木伯呆的那個小木屋里,卻迎來了兩位客人。這本來就是孤月山與山下通行的一個傳送陣中心。當年木伯偽裝成普通的築基弟子棲身孤月山。後來就霸了這麼一處地方。清月真君當時和木伯也沒有什麼仇怨,彼此都心照不宣。木伯走後,這里便荒廢了。
明雨推開木門,果然看到明湛坐在屋內,有一條手臂燒得通紅,正在用自己的靈力去醫治。他不禁道︰「你實在是太大膽」
明霧則不動聲色地又一次打量這位後輩。不動聲色地進入護山大陣,可以歸咎于他畢竟曾經是孤月山的弟子。可是竟然進去了之後還堂而皇之地放了一把這麼大的火,一個普通金丹修為的人又怎麼可能做到。
明湛低聲到︰「若不如此,有何以能請到兩位師兄毫無顧慮地來相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士已峰的大火吸引了。誰還會注意到這兩位這些日子都在和掌門鬧別扭所以閉門謝客的長老的去向?
明雨面有愧色︰「小師妹她……」
明霧淡道︰「即使你能在士已峰放一把大火,卻還是不能從孤月山把她帶出來。就算我們不惜叛出師門助你一臂之力,也是不能的。」
明湛治好手臂,請他們坐下了,才到︰「這麼說,她是被關在清月峰?」
明雨把明慈大概的情況都和明湛說了一遍。她果然是把自己冰封了,現在由掌門親自看押。明湛猜中了其中的絕大部分。
明湛顰眉不語。以他的修為手段,如今孤月山又封了城,還真的是半分勝算也沒有。不過知道她果真用玄冰將自己封印了,那麼暫時也不會有性命之虞。孤月山還沒有那個本事在短期內化開那麼大一塊玄冰。
明雨道︰「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吾是打算等風頭過去之後再想辦法把她弄出來。」
半晌,明湛道︰「我打算先回凌霄派。」
這下連明霧都不淡定了,臉色有些難看︰「你打算拋下她不管?」
當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他的打算,卻是不能對這兩個人說的。
他只道︰「我一定會把她接回來。」
這次談話不歡而散。明雨明霧對他的好感度下降不少。
明湛果然迅速想到了辦法破了孤月山的封鎖,回了西陲。但是留下了那頭因為受了強烈的刺激而一步躍入七階的大火狐。
七階大獸,已經可以和元嬰媲美。這火狐又有王獸血統,自然更不一般一些。所謂王獸,是自古以來便承載天命而生的一種大異獸,生而統御萬獸,會逐步成長,最終成為能和上古神獸媲美的現世大神獸。這是普通異獸喂多少寶物都無法實現的。三千年也難有一頭。小火的出現說明上一代王獸,便是梔蛇杏子的父親,那頭白虎,不是已經身隕,便是已經喪失了資格。
七階王獸,比普通七階異獸又要不同一些。在它還是六階的時候,理論上應該媲美金丹期。但是在金丹期和六階之中已經無敵。如今升了七階,雖然沒有辦法像階段稍低時那樣成為一個時期之王,但是現在的它對上清月真君,雖然沒有辦法把他弄死,卻也能勉強戰個平手。只是那清月真君自己還養著一頭仙鶴,還有各種法寶,小火只能敬而遠之。
可是這樣一只對孤月山滿懷仇恨的火狐在孤月城內盤踞,其後果可想而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孤月山都雞犬不寧。
今天吃兩個築基,明天它又去抓兩個金丹來嚼。有一次甚至偷襲了一個剛剛結嬰的倒霉蛋,被它三兩口吞到肚子里。孤月山的護山大陣能勉強擋一擋這孽畜。因此在弟子損量非常可觀,而清月真君親自帶著幾個長老下山要去圍捕這頭火狐竟然還是失敗了之後,無奈之下清月真君只好下了封山令,禁止弟子隨意外出。綻秋峰也發了指令,暫停弟子接任務出外歷練。只是這個「暫」是多久,卻遲遲沒有一個確定的概念。保守估計,可能等到清月真君的仙鶴養傷完畢,便能一舉將這孽畜擊殺。
那火狐就不停地在孤月山附近轉悠,這還不算,還招來了不少平時難得一見的高階異獸。那些異獸若是落單,不知道會有多少修士拼了命去抓去殺。可是若是聚眾,就是孤月山這樣的大門派也要退避三舍。
最可氣的是因為它的存在,連孤月山山內的不少異獸都在蠢蠢欲動。門內又起了異獸之亂,幾乎血染孤月山。清月真君和各大峰長老只得親自帶著弟子們誅殺山內異獸。最後殺之不盡,只好用手段把它們趕出了山去。不巧又正好加入了小火的異獸大軍,徘徊在山門下的大獸便更多了。
孤月山一時之間苦無對策,只好死守著山門。那仙鶴遲遲養不好傷,如今斷了補給,也舍不得再喂它吃珍貴的靈物。全山上下也沒有半個高階術士能治這麼高等級的異獸的重傷,又不能出去尋訪能人。因此孤月山山門上下一時之間氣氛非常低迷,師長們怎麼鼓舞人心都沒有用。
那些大獸捉不到山上的人吃,便開始吃進城的修士。城主一家就差點被滅了口。一時之間孤月城內四大世家全都先後撤出,零零散散的修士也開始往外跑,更沒有人進城。孤月山幾次向別的大派發出求援令,但靈虛派一直不動聲色。其他門派大多被突然雄起的邪派牽著,也分不開身來管他們。陸陸續續來了幾批,都鎩羽而歸。
一時之間孤月幾乎淪為死城。
就是這樣,清月真君還死咬著不肯放人。他一生剛愎自用,十分驕傲,無論如何也不會就這樣妥協。面對明雨明霧等人的謾罵,他始終面不改色。
清雨清霧算什麼東西,孤月山供著他們,他們自然該為孤月山拋頭顱灑熱血,當然該擋在他這個做掌門的前面何況清霧那個娘們還那麼不識抬舉
明慈明湛又算是什麼東西,能拜在他門下是他們三生有幸那個臭丫頭能嫁給他兒子也是她幾世修來的福氣竟然還敢逃婚
然而他又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對付下面那兩只東西,只能長時間的封著山門,由著孤月一日荒過一日。
明湛沒有那個耐心等他想通。他回到西陲,就下令封山。
一年之後,凌霄派傳出掌門結嬰的消息。
對,他一個人,結嬰了。
夏青的法子,但不是原來那個。明慈被捉,隨時可能有生命危險。她自己大約也想不到自己在這些人心中竟然有這樣的位置。夏青李玄聞人裕,竟然一人自降了兩層的修為,佐以上古流傳下來的秘術,生生把明湛提到元嬰
同年,是文正文遠成功結丹。
明湛下令,攻打燕城。
這些事情幾乎都在一眨眼發生了。不但正派的人有點反應不過來,連邪派的人都有些惶然。甚至直接引起了魔頭風萬里的注意。青九向風萬里舉薦了這位後生。
明日,明湛便要帶著文正文遠等弟子下山去了。李玄等人因為耗損過度,需要留下來閉關養傷。
四人小聚,唯少了那個總是巧笑倩兮的少女。
大恩不言謝,明湛也沒有多說。看著夏大叔不斷飲酒,他只道︰「少喝些。」
夏青面色有些發青,卻笑了一聲,道︰「我算是想明白了,一死也不過就這麼一回事罷了等著飛升實在太過渺茫,橫豎早晚要死,我就不能讓那些孫子騎到我的頭上」
李玄望向明湛,道︰「你一定,要把她帶回來。」
聞人裕也一改原來的玩世不恭,因為耗損而臉色泛著青白,他低聲道︰「我這一生也算是坎坷,見過許許多多不要臉的人,卻還是沒有料到清月能厚顏無恥到這個地步。其實我們修行中人,不過是弱肉強食罷了,又有什麼道理可講。現下廣虛子和青木真君先後失蹤,這天下便被他一人獨大。可笑,他當真以為山中無老虎,他一只猴子便能稱大王麼?」
明湛低聲道︰「輪不到他,還有風萬里」
若是從前,一定不甘心就這樣墮入魔道。然……
夏青道︰「裕,你說得對,確實誰有本事誰說話就響。可是他空有修為,我沒看出來他有幾分腦子。現在要和他講什麼道理,也是雞同鴨講。不如直接把他從孤月山上扯了下來。我真恨不得把他宰了,來做下酒菜才好」
聞人裕輕聲嘆息︰「只可憐這幾個孩兒。慈妹妹那麼舍不得他們,不願意錯過他們的成長。可惜……」
明湛的臉色隱隱發青。
聞人裕道︰「良禽擇木而棲。如今天下大亂。湛,你若是能保證把慈妹妹救回來以後,有辦法月兌離風萬里的掌控,那,我就能說服大姑,讓她帶著聞人家眾人同我們一處……」
明湛動容︰「聞人氏……裕,大姑必定不肯的」
聞人裕笑了一聲,道︰「聞人氏附庸于岳陽派,如今岳陽派也自身難保,難道還要跟著一起滅族不成?你放心,只要不墮入魔道,我有把握說服大姑。」
夏青道︰「少唧唧歪歪了,這事兒都交給裕去做,你只說,能還是不能。」
明湛慎重地考慮了一下,最終道︰「我本沒打算跟那風萬里一處,只是借他一個東風罷了。」
「那便是了」
李玄低聲道︰「等我養好傷……你山下等著我。」
明湛輕輕點頭。李玄是無論如何也會來上戰場的,這一點,他一早就知道了。
隔日,明湛下山。往日,他們都來送,唯明慈不來。這一次,他們都沒有來。
明湛也一反常態,在山中站了許久。
文正文遠面面相覷。他們自然知道這一去意味著什麼。雖然也是久經沙場,可是的確,從來沒有經歷過這麼大規模的戰爭。西域這些小嘍,當然不能跟中原那些大派弟子相比。何況,這一路,他們的師尊,靜水真人,在匯合西陲幾個舊部城主之後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見魔頭風萬里。
主母被捉,全山上下,唯拼死相救而已。
明湛在山下站了太久。
文遠忍不住問文正︰「師兄,師尊說過,在見到風萬里之前,後悔還來得及。」
文正微微有些驚訝。他跟隨明慈的時間很長,此時似乎有些想不通這師弟何出此言。但以他對自家師弟的了解,大約也不是退縮的意思。他略想了想,道︰「你若是要後悔,可以回去。我是不會回去的。」
文遠忙道︰「遠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師兄,你真的甘心墮入魔道麼?」
文正卻自信滿滿︰「不,師尊絕不會墮入魔道。」
他復而又笑道︰「什麼正道魔道。你覺得那些自詡名門正派的家伙,行事當真光明磊落麼?我活了這麼大歲數,唯獨覺得師尊和幾位師長行事才符合我心中的道義。不管怎麼樣總是坦坦蕩蕩,又不為俗名所累。你若是擔心到時候我們會受制于魔門,那大可不必。」
「為何?」既然投誠風萬里,無論戰勝與否,難道戰後不是都該與風萬里共進退麼?
文正笑道︰「這世間,若是師尊不願意,便誰也無法強迫于他。」
明湛終于站夠了,烈日慢慢地騰了起來,他陡然一振臂,高呼一聲︰「走」
眨眼之間,數百道劍光帶著劍吟,便沖上雲霄
如同每一次即將上戰場,他們飛得極快,快到身邊的雲霧都像流煙一樣從眼角飄飛過去,甚至看不清眼前的道路。只能保持著隊形,緊緊跟著自己前面的同門。因為只有領路的明湛,才有那個修為,在這種速度中依然如閑庭漫步一般,根本不擔心視力跟不上。
剛進入舊大月的領地,地下便迅速飛上數百道劍光,都是昔日明湛的舊部,其中便有楊正虎。明湛本來沒打算停下來,但是眼楮一掃,掃到人群中有一眼生的粉衣女子。他眼楮一眯,便覺出對方妖氣沖天。原來是王城外的那老梅精。
他心中略一盤算,大約也只有半息的時間。老梅竟然在他一個凡人面前緊張得屏息以待最終他什麼也沒有多說,只是略點了點頭,然後就繼續向前飛去。
這支修士隊伍加起來約有千人,可以說各個都是精英。也不知道風萬里,會不會期待和這樣一支新生力量的會面。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些人大多都屬于正派,對于要會見這樣一個大魔頭,多少還是有些陰影。一路上疾馳的疾風稍微分散了一下他們的注意力。